“那孩子是谁?”
吉野北人的声音不大,所以经纪人有些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自言自语。
“穿白色长裙金发的那个,是个混血吗?”
吉野北人提高了点音量,经纪人才如梦初醒般地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哦,那孩子啊…”
经纪人的神情依旧有些茫然,“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她似乎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又才恍然大悟般的答道:“我记得那孩子好像是叫铃木昂秀,不过不是混血,跟你一样都是日本人。”
“对了,一年前在京都不是还跟你一起拍过杂志吗?”
听到经纪人的话,吉野北人的记忆突然就混乱了起来。
他思索了半天,也没能把那边那位宛如女神般的金发美人,与当时那个皮肤黝黑、扎着红色脏辫的“不良JK”联系起来。
“铃木昂秀。”
吉野北人的声音里有了点笑意。
“这不是男孩子的名字吗?”
此时正是英国的春天,紫、粉、白色的杜鹃花开满了一整个残破的中世纪修道院。
吉野北人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看秀的心思,而这样的插曲,却瞬间令这里无聊的一切都生动了起来——
“要介绍给你认识吗?”经纪人的心思倒也很活络。
不过吉野北人却笑着摇了摇头。
“太麻烦了。”
他说。
让人引见,确实是太麻烦了。
因为两天以后,在离下榻酒店不远地方的意大利餐厅里,吉野北人正要起身离开的时候,铃木昂秀就又从他的身旁走了过去。
这天她把头发扎了起来,在头顶盘成了一个蓬松的圆髻。
她穿得也很随意,浅蓝牛仔裤配了件薄薄的暗红色毛衣,看起来远没有那天在修道院里时那么的高不可攀,但也足够惹人注目到让吉野北人一眼就认出了她。
一开始就坐在了对面角落里的两个男孩一看到了铃木昂秀,也都站了起来——其中一个打扮得很时髦,染了一头狮子鬃毛一样夸张的红发,还有一个个子特别高,看上去不太像是日本人。
吉野北人不知道哪个才是铃木昂秀的男朋友,或许两个都是。
又或许两个都不是。
他有点在意。
但又没有询问的途径。
在第二次偶遇铃木昂秀之后,吉野北人又在英国呆了几天。
不过假期还没结束,他就坐飞机回日本去了。
或许是那两次不经意的相遇,都让他感到过于的印象深刻,所以即便是离开英国都快一个月了,关于铃木昂秀的记忆,也依旧鲜明地存在于吉野北人的脑海中。
时不时的,吉野北人就会想起她。
想起她那张明艳动人的面孔,想起她那越靠近就越明晰的身体轮廓——
那是多么的曼妙与完美。
不过他这样想起她,在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吉野北人一开始想起铃木昂秀的方式,就好像是他偶然间想起了一段曾经在哪里听到过的旋律那样——
一旦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一出现,他很快就会把她给忘了。
毕竟他是太忙了。
五月份上旬的时候,先是录了两首歌,在录音的间隙里,又抽出时间来为好几本杂志拍了封面,之后又拍了一支眼影的广告。
到了下旬,“演唱会是开,还是不开”、“如果开该怎么样开”一类的问题,又马不停蹄地接替下了之前的那些工作,开始昼夜不分地轰炸起了吉野北人的手机。
“我昨天只睡了三个小时,半夜突然醒了,之后怎么样都睡不着,爬起来写了几句歌词,就听到下雨了。”
这天,空气里全是腥湿难闻的潮气,太阳又模糊不明地隐在了云层里,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一双手浸入了水中,所以会议开了有多久,吉野北人的心情也就郁闷了多久。
“我比你好一点,昨天我睡了五个小时。”
听到了吉野北人的话,同组合的成员川村壱马便从旁边的座位上伸过头来跟他耳语了起来,不过用眼角余光瞟到坐在对面的另一个成员青山陆正在看着这边后,川村壱马又立即坐直了身体。
“所以蜷川さん的生日会你为什么没来?”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的悄悄话总算是讲完了,川村壱马就突然这样问了吉野北人一句。
“可能是因为我一下班就要陪女朋友吧。”
吉野北人回答得一本正经,川村壱马也就满脸迷惑地应到:
“哈?”
而午后在杂志拍摄现场的休息室里,担任摄影师的山本彰吾,对吉野北人说的第一句话也是:
“你最近是一下班就要陪女朋友吗?”
“哈?”
“我是说,你最近有很忙吗?”
个子娇小的摄影师今天依旧是没有敲门就进来了,进来后先是慢悠悠地转了转,接着又才慢悠悠地走到了正在被化妆师鼓捣着头发的吉野北人身后。
“怎么上次蜷川老师的生日会你也没去?riku和kazuma都去了,老师看到你不在,还笑着跟我说:连健太都来了呢。”
山本彰吾的语调也是慢悠悠的,可是慢悠悠地,却也说出了一大串的话来。
“连健太さん都去了啊……那是挺稀奇的。”
话长,信息量又有点大,也不知道是没注意到还是故意的,吉野北人听了半天,也就只对那句“连健太都来了”做出了一些反应。
“是啊,其实健太さん不去,老师也会体谅他的。”
山本彰吾说。
而吉野北人听着他讲话,笑着,给好友藤原树那条“现在正在海边开车,副驾驶上没人”的推文回复了一句“你这家伙,是在匂わせ吗”后,这才又抬起眼睛来认真地问山本彰吾:
“我没去,蜷川さん是生气了吗?”
“也不是,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吉野北人想。
不过他还没有听到后话,有人就开始在外面咚咚咚地敲起了门来——
敲门的是山本彰吾的助理。
门一打开,那助理先是谨慎地探出头来在屋内环视了一圈,看到山本彰吾后,笑了笑,接着他就开口道:
“铃木昂秀……”
有那么一个瞬间,吉野北人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又或许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铃木昂秀。”
不过他又觉得,全日本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是这个名字。
可如果真的是她,那她在这里做什么?
“铃木昂秀さん今天正好在隔壁的摄影棚拍摄,听说老师在这边,就过来打招呼了。”
那她现在就在外面吗?
“现在正在外面等着您,如果您方便的话……”
助理不做声了,而吉野北人也不再惦记起山本彰吾那句没有说完的话。
他的脑子里现在只有四个字,那是一个人的名字,那是——
“昂秀也在这里啊。”
山本彰吾笑了起来。
“那……”
接着他又说:
“那北ちゃん,我就先出去了。”
可是——
“等一下。”
吉野北人却拦住了他。
吉野北人想,山本彰吾应该是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思。
因为山本彰吾不仅等了他一下,还告诉了他:
“那孩子有点天真,如果待会儿她说错了什么,你不要介意。”
天真?
真的是这样吗?
这样的女人,真的会是天真的吗?
吉野北人看着铃木昂秀走近了。
穿着一条好像很贵的裙子,脸美得张扬,个子又很高,就好像现在让她站进奢侈品店头的橱窗里,也不会有路过的人认为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而那时候她是长发,一个月过去了,头发却被她剪短了,齐着耳朵,倒也为她多添了一些可爱。
“山彰さん,海青さん也在呢,可是他突然肚子痛,我就自己过来了。”
铃木昂秀的声音听上去倒是真的很天真,天真又不造作——
她对着山本彰吾一说完,眼睛又一转,目光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吉野北人的脸上。
铃木昂秀看到了吉野北人,然后她笑了。
“您好……初次见面……吉野さん。”
她说。
“我是……”
“铃木君对吧?”
吉野北人也笑了。
接着他又那样笑着告诉她:
“可我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哟。”
“可我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哟。”
吉野北人觉得,自己这样告诉铃木昂秀的时候,在她的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突然就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可那究竟是什么呢?
吉野北人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没有深究,也没有深究的意愿。
互相打过了招呼,又在山本彰吾的主导下寒暄了几分钟,铃木昂秀就离开了。
“四月份的时候,我就在英国见过铃木君你。”
吉野北人眼中的笑意愈发明显了。
可那如一簇幽暗的火焰摇晃在铃木昂秀眼中的东西却在刹那间静止了——随后她就有些尴尬地看着吉野北人的眼睛说到:
“是这样啊,这么久的事情吉野さん也都还……还记得。”
是啊,他还记得。
他记得山本彰吾说过铃木昂秀是不用香水的。
所以午夜一个人躺在床上回味起那意想不到的一节的时候,吉野北人就想: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一定是沐浴露跟洗发水的香味。
淡淡的,甜丝丝的,很好闻——
好闻到让吉野北人还想再闻一次。
不过那天之后,整个五月都过完了,六月又开始了,铃木昂秀却再也没有出现在吉野北人的面前过——
可即便是再也没见过面,吉野北人却想她想得更加的频繁了。
还是以一种更为暧昧的方式——
想着她。
日子一天一天地流逝着。
很快,真正的夏天就来了。
这个夏天一开始,组合先是发售了新单曲《FEARS》。紧接着,年末五大蛋巡以及明年新专辑发售的事情也逐一地被确定了下来。
蛋巡的事一决定了下来,一直悬着一颗心的川村壱马总算是能彻底地放心了。
青山陆看上去也很兴奋。
大家似乎都想着要摩拳擦掌地大干一番——可吉野北人却感到了疲惫。
不过当川村壱马问起他感觉如何的时候,吉野北人还是笑着跟川村壱马说:
“这不是很好吗?”
蛋巡,毕竟不是谁都能开的,所以一定也只能是很好吧。
这天,坐在车上等待着红灯变绿的时候,吉野北人又因为疲惫而盯着虚空发起了怔来。
他中午跟青山陆还有川村壱马一起吃了顿简单的午饭后,下午就一直在为周五的音乐节目做排演。
真的是排演了很久,最后舞蹈老师说今天就到这里吧,吉野北人听到了,便立即收拾好东西离开了事务所。
最近他的种种,让他看上去是有一点像已经在跟谁交往了。
“怎么可能,我有时候一个人在家,无聊得甚至想养猫。”
是啊,怎么可能,他的家里只有他自己已经很久了。
绿灯亮了,吉野北人回过了神,他转动了几下方向盘,就把车开了出去。
半个小时过后,吉野北人开着车又来到了南青山。
家里的香薰蜡烛老早以前就用光了,一直想着要来买,却总是抽不出时间。
所以今天他下了车,走进了常顾的那家店,就在店员和善的目光中,把一大堆蜡烛摆到了收银台上——随后蜡烛被逐一包装好了,店员也照例说了一句:“欢迎下次再光临”。
吉野北人便提着沉重的袋子又走出了店铺。
他觉得自己不太想回家。
只是很突然的,吉野北人就不太想回家了。
家里是空荡荡的。
回去,不是一个人蜷缩在沙发中看电影,就是窝在房间里写歌。
如果好友藤原树愿意“骚扰”他的话,他就能有人说一说话,不过要是藤原树把他给忘了,他就只能对着空气发呆——
“今天跟Mars在浦川猫咪咖啡馆里为hideki庆祝生日🎂”
不过藤原树没有忘记他,手机叮咚响了一下,吉野北人打开了Line,就看到藤原树家那只叫Mars的小猫,正气鼓鼓地在手机里瞪着自己。
吉野北人突然有些感动,便立即回复藤原树说:
“今天跟蜡烛在南青山约会👩❤️👨”
接着吉野北人就想:
干脆自己也养只猫吧。
“嗯……布偶猫怎么样?”
很快他就在心中盘算了起来。
“布偶又乖巧又漂亮……”
又乖巧又漂亮——
这样的形容词一出现在脑海中,一只娇憨可爱的小猫就立即在吉野北人的眼前上蹿下跳了起来。
小猫叫着跳着,有些淘气,想从地板跳到窗台上,却不小心在起跳的瞬间跌倒了——吉野北人很心疼,便马上哄它道:
“宝贝,快过来。”
于是小猫又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吉野北人跑了过去——
吉野北人抱住了小猫。
“那孩子有点天真。”
又突然想起了别人对自己说过的话,所以他也对着小猫说:
“你真是个天真的、天真的孩子。”
最后小猫消失了,吉野北人的喉结就剧烈地滚动了起来。
星期五的表演非常成功。
新单曲、三个人的名字,再加上整个团的名字,在表演结束过后,都迅速地攀升到了当晚推特趋势的前五名。
“北人ちゃん的每一帧画面都是美的暴力。”
在趋势里点进自己的名字,吉野北人首先看到的是这么一条。
他笑了笑,觉得有些害羞,又马上退了出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Ins的提示栏突然就从屏幕的顶端弹了出来。
吉野北人一开始,只是一如往常那样漫不经心地瞟了那提示栏一眼。
可是很快,他却又再看了一眼——
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又再看了一眼。
因为那条消息说的是:
“takahide_suzuki_officialさん关注了您。”
吉野北人不明白铃木昂秀为什么要关注自己。
他们明明就只交谈过那么一次。
还是那么短暂的一次。
可是她关注了他,他却又觉得是真的很开心。
吉野北人感觉到了喜不自胜。
今天在舞蹈室的时候。
只要一有时间,吉野北人就会拿着手机走到角落里——再小心翼翼地点进铃木昂秀的Ins主页。
她是真的不怎么更新,账号都开了好几年了,投稿次数却没有过百,甚至是连一百的一半都没有到——
所以吉野北人能看到的,来来回回就是那些照片。
工作照、工作照,还是工作照。
他根本就没有办法知道她私底下究竟是什么样的。
“阵さん,你说一个模特好几个月不发Ins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
吉野北人在铃木昂秀的主页里翻过来又翻过去,直到翻到再也翻不出什么新东西后,又从最开始的那一条投稿往上翻了起来。
“哈?”
听到吉野北人的话,坂本阵在镜子前回过了头。
“哪个模特?”
他问。
“我喜欢的模特。”
“哦。”
“是个女孩子。”
“哈?”
“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我想。”吉野北人把头靠在了墙壁上,“虽然我根本不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是啊……”
“我想她一定是个很可爱的人。”
“北ちゃん,你没问题吧?”
坂本阵惊得目瞪口呆。
而吉野北人轻轻叹了口气,也开始想,自己是真的没问题吗?
不,他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大。
问题不仅在于——
家里的床买得太大了,睡觉的时候从这头辗转到那头,有时候辗转得过头了,就会滚到床底下去。
家里的沙发也买得太大了,朋友不来,摆在那里占着那么大一块的空间,总是让吉野北人觉得又碍眼又浪费。
还有。
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体内生长了起来,一开始是无声无息的,可近来那东西长大了,就开始在他的身体里肆无忌惮地捣乱了起来,那东西翻滚着,寂寞难耐,又叫嚷着——
你快一点去——
吉野北人当然没有回关铃木昂秀。
他只是马上就点进去看了看。
他点进去,看到她最后一次的更新还是在伦敦的时候,那张照片上的铃木昂秀,是拘谨地站在一个白种男人的身边。
过了几天,吉野北人再去看,那条投稿就没有了。
是被她删除了吗?
他想是吧。
所以去年十月份那条“イメチェンしました”,就又变成了她最后的投稿。
“金色真是适合你呢。”
那条投稿下面还有山本彰吾的评论。
吉野北人想他们真的是认识了挺久。
是要比自己跟她久得多吧——
“我说北ちゃん,今天不把舞步全部记下来你和我谁都别想回家哦。”
当然,认识得久也不见得就是好事。
吉野北人抬起眼睛来看了一眼坂本阵。
就说:
“喂Zin~”
不过坂本阵也立即回击他道:
“撒娇无效~”
接着夏天也过去了。
从夏天到秋天,铃木昂秀的账号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吉野北人有时候点进去,偶尔会看到她发的Instory。
也基本都是些工作相关的宣传。
只有一次,在那张照片上,在她的身边,意外地坐着一个高鼻深目的男人——
“今天是和哥哥一起。”
她说。
就像是故意发给吉野北人看的一样。
因为那个男人,吉野北人曾经在伦敦的意大利餐厅里见到过。
那时候他还以为他是铃木昂秀的男朋友。
既然她告诉了他并不是男朋友,那不就意味着他可以……
吉野北人笑了。
坂本阵也笑了,笑着说:
“今年都不打算跟他说话,那演唱会怎么办?”
“今年的KENTA‘s CONCERT in YOKOHAMA ARENA我不去啦,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只有说话的女人没有笑。
女人以一副又无所谓又有点咬牙切齿的表情说:
“反正他身边不缺人。”
女人叫与那岭瑠唯,是吉野北人同社前辈神谷健太的舞蹈老师。
今天在这里,除了批判她的学生,还要为吉野北人他们年末蛋巡的表演进行编舞。
“反正以后我高兴了就回去,不高兴就一直待在这里。”
混血美女撩了撩她那头跟脸一样艳丽的紫发,就拿起手机来讲到:
“你别给我发消息了。”
“嘛嘛嘛。”
坂本阵朝着与那岭瑠唯摇了摇手。
“嘛嘛嘛。”
这时候山本彰吾也跟吉野北人说:
“你先听我说完嘛。”
“好几个孩子都跟我说想认识你,都是高个子的漂亮孩子哟。”
“来嘛。”
“不来。”
“来嘛。”
“北ちゃん。”
“来嘛。”
………
“而且上次介绍给你认识过的那孩子也会来。”
一阵死缠烂打过后,见吉野北人还是拒绝,山本彰吾就又这样跟他说到。
那孩子。
那孩子不就是——
吉野北人拿着手机,看着那几个字,觉得自己的心脏立刻漏跳了一拍。
那不就是——
铃木昂秀。
“那我来。”
很快,对话框的输入栏里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句话。
不过吉野北人想了想,又笑着把它删掉了。
“那让我再想一想。”
他最后是这样回复山本彰吾的。
吉野北人想他是没有办法不去了。
“哦,但是我去不了。”
从后台的休息室里出来过后,川村壱马头也没回地走到了帝国剧院的门口。
一阵夜风吹了起来,就吹得他在吉野北人的身边缩起了脖子。
“还有啊……”
川村壱马瑟缩着把手插进了衣兜里。
“什么?”
“我总觉得rikuさん他最近对我的态度很奇怪。”
“怎么奇怪了?”
川村壱马的语调也怪怪的。
吉野北人呼出了一口气,便扭过头去满脸疑惑地盯起了川村壱马的侧脸。
“刚才在休息室,我总觉得他是想要跟我说些什么,可是人一挤过来,可不就没办法说了不是吗?”
川村壱马笑了。
吉野北人觉得他这笑里多少有些无奈。
不过。
真的是这样吗?
青山陆最近对川村壱马的态度真的有很奇怪吗?
吉野北人想他也不太清楚。
最近他一直都沉迷在自己的心事里,沉迷在对他所思念着的人的想象里——所以去年看上去还没有那么要好的两个相方,是怎么就变成了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的,他完全不知道。
而对于周遭的一切,他也完全没有在意。
——
他只是。
有点一心一意地想念着一个人。
一个他连话都没有跟她说过几句的人。
一个………
是她自己跟山本彰吾说要来的吗?
吉野北人又朝着人流聚集的那些地方来回地看了起来。
不过不论他看多少次,她的身影,还是如水中的月亮那样,只存在于他的想象里。
这天,吉野北人很忙。
拍摄一结束,心急火燎地跟助理确认好了第二天的日程后,就立即奔到了停车场。
在去往世田谷区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如果她不来的话怎么办?就算是来了,要是没办法跟她说上话怎么办?
即便是说上了话,如果……
吉野北人觉得烦得不行。
她没来,还没来。
怎么还不来。
不过她来不来,他都会觉得烦得不行。
而到了山本彰吾的面前,山本彰吾也说吉野北人:
“你怎么一副好像被人甩了的表情?”
被甩了?
可是他们俩还八字都没一撇呢。
山本彰吾的身边站着几个个子很高的女孩,都很漂亮,一听到他说吉野北人被甩了,立即就有人问到:
“欸—吉野さん已经有女朋友了吗?”
女孩们疑惑着,一双双漂亮的眼睛逐一暗淡了下去——
“真扫兴。”
“真扫兴。”
真扫兴——
吉野北人甚至都能听到她们心中的声音。
不过——
还没有给他解释的余地,所有人里面最漂亮的那个女孩就轻声笑了起来。
随后她盯住了吉野北人的脸,就说:
“你们怎么就知道一定是女朋友呢?”
“一定是女朋友……”
“是什么意思呀奈奈?”
“啊……是”
女孩扭过了头,接着她就笑了。
“我们的阿芙洛狄忒这么快就从法国回来了呀?”
“嗯,因为要赶上山彰さん的生日嘛。”
铃木昂秀眨了眨眼睛,又继续问: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啊?”
“什么也没有。”
吉野北人立即回答她到。
他也对着铃木昂秀笑了。
“大家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
他告诉她。
“我还是单身。”
刚才那个叫奈奈的女孩,说她是“阿芙罗狄忒”。
吉野北人看着铃木昂秀在自己的面前轻轻晃了晃她明艳的红发——那颜色使她整个人看上去愈发地艳光四射了起来。
她又局促地拉了拉她那条腰间垂着一条金色吊坠的粉绿色裙子,就把目光落到了吉野北人的身上。
阿芙罗狄忒。
吉野北人想。
她的头发是真的长得很快,才几个月,就又快落到肩膀上去了。
阿芙罗狄忒。
阿芙罗狄忒。
她是阿芙罗狄忒。
而吉野北人想起了自己曾经被一位摄影师称作过“阿多尼斯”——
阿芙罗狄忒与阿多尼斯。
他想他听过这个故事。
“那铃木君是昨天才从法国回来的吗?”
山本彰吾离开了,聚集在他身边的那些女孩们觉得无聊,也都渐渐地散开了——
好不容易这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吉野北人便马上靠近了铃木昂秀。
他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她的脸。
“嗯,去法国工作了一段时间,本来是不会这么早回来的,不过山彰さん说他想见我,所以我就提前……”
铃木昂秀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吉野北人。
“回来了。”
因为山本彰吾说想要见她?
吉野北人有些惊讶,不过他没有在脸上显露出他的惊讶,就又问铃木昂秀:
“铃木君跟山彰さん,是已经认识很久了吗?”
“嗯。”
“山彰さん在我最难过的时候一直都在鼓励我。”
铃木昂秀说。
啊,原来是这样啊。
吉野北人觉得自己一颗悬着的心脏,终于又安稳落地了——
“那北人……我能叫吉野さん……北人さん吗?”
“当然可以。”
吉野北人笑了。
“北人さん也跟山彰さん认识很久了吗?”
铃木昂秀又问起了他。
“嗯……有三四年了吧,我第一次上大杂志的封面,就是山彰さん拍的。”
“嗯。”
铃木昂秀怯怯地点了点头。
接着两个人就都沉默了。
自己到底还能跟她再说点什么呢?
吉野北人愈发感觉到了自己对铃木昂秀的一无所知。
他讨厌这样。
两人沉默地站着,像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而这么不说话地相对着,又像是在很久以前,他们就已经认识了。
夜降了下来。
有些人依旧在落地窗外的泳池边上聊着天。
吉野北人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能有那么多的话题可以聊,夜又是那么的冷,所以他就又想,那些人为什么还不进来。
有星星开始在天上发光。
而天花板上的灯、地板上的灯,也都逐一地亮了起来,比那星光亮得多,也更能照亮了一个人。
铃木昂秀站在一盏椭圆形的落地灯前,这盏灯也亮了起来,不意间,却把她照得才像是那光源一样。
吉野北人看着她那两只几乎跟玻璃弹珠一般圆的眼睛,不自觉地,就又朝着前方——朝着她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两个人几乎就要脚尖抵住脚尖了。
不过铃木昂秀没有躲开。
她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吉野北人的脸,盯了好一会儿,才又垂下了眼睛去。
——快点跟她说点什么!
吉野北人的手抬了起来,在快要触碰到铃木昂秀皮肤的瞬间,又马上放了下来。
几个人在不远处大声笑了起来,铃木昂秀注意到了,便转过了脸去——
她的鼻梁是真的很高,眼睛又大大的,吉野北人看着她,突然就想到了猫。
一只皮毛是纯白色的猫。
有着圆而天真的眼睛。
性格是烂漫无邪的。
猫。
又乖巧又漂亮的猫。
“那……”
接着吉野北人开口了。
“嗯?”
铃木昂秀也马上转过了脸来。
“铃木君喜欢猫吗?”
“喜欢。”
她说。
“我朋友有一家猫咖,里面养着很多猫,我经常去那边。”
自己到底是想暗示些什么呢?
吉野北人的笑意是深不见底的。
一些活泼可爱的猫,又开始在他的脑海中跃动了起来,它们跑着、跳着,迅敏而娇憨,淘气过头跌倒了,便喵喵地哀叫着要饲主的抚摸——以及拥抱。
“铃木君想去吗?”
他问到。
又是瞬间的沉默。
沉默很快结束了,铃木昂秀就歪起了头——
“是跟北人さん……一起吗?”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迟疑,但却让吉野北人立即感到了欣喜若狂。
“如果铃木君……昂秀想的话。”
“如果我……想的话?”
“对,如果你想的话。”
什么东西从铃木昂秀的眼睛里一闪而过了。
亮亮的,闪闪的,出现在她的眼底过后,不到一秒,就又不见了。
“如果我想的话。”
她又语调缓慢地重复了一遍。
吉野北人看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铃木昂秀也点了点头。
随后他就听到她说:
“嗯!”
今天早上排演的时候青山陆仍旧不在。
川村壱马来得很早。
具体有多早没有人知道。
反正吉野北人一来,他就已经趴在桌子上了——连衣帽扣在头上,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
一副已经睡了好久的架势。
“晚上还得一起直播对吧?”
不过吉野北人知道川村壱马肯定是醒着的,他把包放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就立即出声这样问了川村壱马一句。
“嗯。”
被问到的人仍旧是趴着的,是醒着的,但声音很小,近乎微弱的小——
“喂,kazuma。”
所以吉野北人便以为他肯定是生病了。
接着吉野北人把两只手都轻轻地搭到了川村壱马的肩上,又说:
“你要是难受,也没必要来这么早啊。”
“啊(二声),啊(四声),谁难受啊?”
于是川村壱马这才一脸茫然地抬起了脸。
“我说,今晚是不是还要直播。”
吉野北人看着川村壱马一副完全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三个人一起。”
“是吧。”
那声音依旧是有气无力。
“kazuma。”
吉野北人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靠着桌沿,一把捏住了川村壱马的下巴后,就强硬地扭过了川村壱马的脸。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干嘛啦。”
川村壱马被吉野北人逗笑了,轻轻地拍开了他的手后,就告诉他:
“我没事啦,有事的是mako。”
“makoちゃん?”
“昨天晚上跟老妈还有爸爸一起吃饭的时候,mako突然打了电话回来,说要跟爸爸商量事情,结果就又吵了起来。”
一谈及他的这个弟弟,川村壱马的笑容中突然出现了一丝无奈。
“makoちゃん不是还在英国念书吗?”
吉野北人问他。
“是啊,本来念得是好好的,成绩也一直都不错,昨天突然就说不想念了,要去跟朋友一起创立自己的服装品牌。”
“爸爸是希望他回来在公司里从底下的位置做起的,本来读的也是经济学院嘛。”
“啊……”
经济学院。
这个词组里的每一个词,对于吉野北人来说,都很熟悉,但一合起来,他就有些不太能想象具体的意思了。
随后吉野北人又想,这毕竟是别人家的私事。
所以他只是应和了一句,就没有再多问。
“不过我倒是觉得你最近很不一样。”
吉野北人是不八卦川村壱马了,不过川村壱马却满脸意味深长地上上下下打量起了吉野北人。
“哪里?”
吉野北人笑着问他。
“皮肤好得不像单纯是因为护肤品,而是那种由内而外的……你懂吗?”
“啊~”
啊,竟然被看出来了。
吉野北人稍稍垂下了眼睑,便看着川村壱马的脸很有节奏地点起了头。
“可能是因为我最近在谈恋爱吧。”
他有些得意洋洋地说到。
可却是在说谎。
如果只是在线上跟她偶尔进行一些很莫名其妙的对话,就算是在谈恋爱的话——
那他跟铃木昂秀,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笨蛋。
或许两个人都是。
“北人さん,我今天打游戏又赢了哟。”
“是吗,昂秀真厉害啊。”
“北人さん,你知道中目黑有家面包店做的饮料很好喝吗?”
“有机会昂秀要跟我一起去吗?”
“好啊好啊~”
“北人さん~”
“昂秀~”
“昂秀真像只小猫啊,本来就很像了,今天是格外地像。”
“欸,北人さん今天有看到我吗?”
“在电视台门口,看着你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欸,可我没有看到北人さん诶—”
“昂秀。”
“北人さん?”
毫无进展。
一切都毫无进展。
为什么会一点进展都没有?
吉野北人想不通。
不过藤原树却告诉他:
“你们这是在谈吧,怎么看都是。”
藤原树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是有点冷,用手搓着手臂,俊美的脸蛋子上全是对吉野北人的嫌弃。
“是吗?”
一只漂亮的挪威森林猫此时正慵懒地横卧在吉野北人的大腿上,吉野北人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它的下巴,猫就眯着眼睛惬意地发出了咕噜咕噜、咕噜咕噜的声音——
吉野北人看着猫心满意足地笑了,藤原树的表情却愈发地嫌弃了起来。
“嗨嗨,浦川猫咪咖啡馆特制的nekoneko-nekonyaー来了哟。”
不一会儿,藤原树的青梅竹马浦川翔平带着他的特制咖啡来了,于是藤原树这才收起了他脸上的嫌弃。
可是——
“翔平名字太长了!”
藤原树很少有反应得这么快的时候。
看到浦川翔平一个人端着上面盛着三个咖啡杯的托盘,他几乎是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又像打劫似的一把抢过了浦川翔平面前的托盘。
“不是跟你说了脚疼就去床上躺着吗?”
“要撒了要撒了。”
而浦川翔平心惊胆颤着,微微颤抖着。看着咖啡杯们安全着陆了,才摸着胸口长舒了口气。
“藤原树,你真不让我省心。”
“浦川翔平,你才是那个不让我省心的人好吧。”
青梅竹马们又开始了毫无意义的拌嘴。
吉野北人在一旁看着他们,笑着,又举起了咖啡杯——接着他摸了摸正在自己身上伸着腰展着背的猫,便喝下了一口看上去还很烫的咖啡。
这天晚上,吉野北人是十点半到家的。
用一大堆借口待到了打烊,最后待到藤原树嫌他烦,就被赶了回来——
“我看你就是寂寞了。”
“赶紧跟人家表白吧。”
“要不然到时候美女跟别人跑了你别来我面前哭唧唧的。”
是啊,其实他就是寂寞了。
吉野北人寂寞地回到了家,寂寞地收拾了一阵,在诺大的一个浴缸旁边拧开水龙头寂寞地放热水的时候,他就完全被这无处不在的寂寞给吞下肚了。
其实也不该的。
明天下午,他就要跟川村壱马还有青山陆坐飞机去札幌,在那边呆上几天过后,演唱会一结束,就又飞回东京——
那么多的粉丝,那么多的人都注视着他。
说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所以吉野北人又觉得自己是不该觉得寂寞的。
可是——
热水放好了过后,吉野北人寂寞地回到了卧室里,接着,他就一头栽进了被窝里。
寂寞地。
洗涤剂清新的香气萦绕在他的周围,令他想起了铃木昂秀身上的味道。
无比寂寞地,他就又想起了她。
天真的她。
可爱的她。
烂漫的她。
看着自己笑的时候眼睛是弯弯的。
“北人さん,北人さん。”
——
啊,昂秀。
昂秀,昂秀。
昂秀。
吉野北人在床上翻了个身,又一把抱住了他的枕头。
枕头很软,闻上去跟被子是一个味道。
不过他多么希望此时此刻能在这里抱住的是……
可是他还没有完全抱稳她,一阵急促的来电声就打破了他的想象。
吉野北人坐起了身,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就抓住手机接起了电话。
“喂。”
手机屏幕上并没有显示来电人,而那人也没有马上就开口说话。
“喂,你好。”
于是吉野北人便又对着手机出声了。
接着又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有三十秒,才终于从手机里传出了一些动静——隐隐约约的,很像是谁在啜泣的声音——
“北人……北人さん……”
那人说话了,声音小小的,听上去委屈得不行。
“北人さん……”
她说:
“北人さん。”
边哭着,又边唤着吉野北人的名字。
好可怜,好可怜。
吉野北人的心瞬间就揪紧了。
他想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间就这么地难受了起来。
不过很快,吉野北人就明白了。
是因为。
是因为那个人的声音在他听来——是多么的像铃木昂秀的声音呀。
好可怜。
如果那真的是铃木昂秀的话——
好可怜。
“北人さん,帮帮我。”
那真的是她。
好可怜,好可怜,好可怜的孩子。
她为什么会哭成这样?
吉野北人想象着她流眼泪的样子,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没有办法继续忍耐下去了。
他想要,今晚就一定要——
“北人さん。”
铃木昂秀哭得越来越大声,吉野北人的手也在胸前的衣物上越攥越紧。
他深吸了一口气,就问她:
“昂秀,你这是怎么了呀?”
是被谁欺负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吉野北人一听到她的哭声,就只能想到她肯定是被人欺负了。
因为铃木昂秀她,完全就是一副很容易被人欺负的模样——
吉野北人每见她一次,就会变得越担心她一点。
“北人さん……北人さん……家里停电了,我一个人在家……没人理我……好害怕啊。”
停电了?
吉野北人轻轻挑起了眉头。
是因为停电害怕,所以才哭成这样的吗?
“我想我一定是做噩梦了,那个梦真的好长……又好可怕。”
她告诉吉野北人。
“北人さん……”接着铃木昂秀抽泣了一下,又说:“北人さん能跟我……说说话吗?”
原来是因为做了噩梦,才哭成这样的啊……吉野北人笑了,紧绷的神经也马上放松了。
他感觉自己呼出了一口气,便问她:
“那昂秀想听我说些什么呢?”
“嗯……”
这时候铃木昂秀的声音听上去已经稍微平静了下来,随后她想了想,就告诉了吉野北人:
“我想听北人さん唱歌……”
“……可以吗?”
“你这哼的是什么歌,怎么又是月光又是恋爱,又是宫崎的?”
“宫崎?”
青山陆笑了,回过头看了川村壱马一眼,又说:
“这里可是北海道哟。”
“あなたを愛してあなたを抱きしめ~”
吉野北人也笑着,笑得不能自已,他唱着歌,蹭到了川村壱马的身旁,又一把搂过了他的肩膀。
“没听过吗,这可是我的定情之歌。”
“哈,跟谁?”
青山陆跟川村壱马几乎是一齐发出了疑问。
川村壱马疑惑着,把吉野北人的脸上上下下地,又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
“谁啊?”
“秘密。”
吉野北人回答道。
接着他又说:
“等一回东京,我就去跟她表白。”
“骗人的吧。”
青山陆也一副怀疑的表情,他盯着自拍杆上的手机看了看,就伸出手去果断地按下了暂停键。
“当然是真的。”
吉野北人放开了川村壱马。
接着,他就像只在雪地里怎么找也找不到鲜花的蝴蝶,翩然地离开了相方们的身边——
他走到了栏杆旁,边走又边眺望着对面的湖泊与群山。
吉野北人是寂静的。
而川村壱马跟青山陆却在他的身后吵嚷了起来——
“幸好刚才没有直播,赶紧把刚才录的那一段都删掉,删掉。”
川村壱马说:
“我可不想在这种时候三个人一起上文春。”
他听着他们的声音,无所谓地笑了。
北海道这时候已经开始下雪了。
吉野北人眼下的那一面湖泊,就如一颗灰色的尖晶石一样,寂寥又寂静地卧伏在雪国群山的怀抱之中。
而雪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像白砂糖似的点缀在了那些灰蒙蒙的山腰与山顶上。
“是去札幌啊。”
那天他告诉了她年末演唱会的事。
她就说:
“北海道啊,北海道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呢,以前,在我还是高中生的时候,我也去过一次北海道。”
“是这样啊,昂秀也去过北海道呢。”
吉野北人听着铃木昂秀的声音,眼睛就那样温柔地垂了下来。
“可以哟。”
他又说:
“那我就给昂秀唱一首《宫崎之夜》吧。”
“而且啊……”
“嗯?”
“这只是昂秀限定哦。”
一首歌终于唱完了。
很快就结束了,可是又好像唱了好久好久。
久到铃木昂秀就那样睡了过去。
“晚安。”
即便知道对方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吉野北人还是跟铃木昂秀轻声道了晚安。
随后他从床上站了起来。
他本来是想着赶紧泡个澡,就去睡觉的。
可是手伸过去,想要挂上电话的那一刻,吉野北人又迟疑了。
“昂秀。”
接着他就又对着手机开口道:
“能跟我交往吗?”
Monologue of Takahide Suzuki(1)
我的故事,要从哪里开始呢?
东京、巴黎、纽约、米兰——还是那年春天的伦敦。
抑或者是我的故乡——神奈川。
如果要从神奈川开始的话,那可就太长了,可是如果不从那里开始的话,就什么也开始不了。
我生活了差不多十七年的地方,是神奈川的一个乡下。
那里什么都没有。
如果你现在去问那里还认识我的人,不知道后来出现在那些奢侈品牌广告中的女人是我的人,他们一定会这样回答你:
“啊,铃木昂秀,那个个子很高,看上去有点傻气的女孩。”
我知道后来所有见过我的人,都会称赞我是美的,我也知道这些话里没有一丝谎言的成分。因为人的眼神不会说谎,人在看着真正美丽的东西的时候,眼睛里会有畏惧。
可是那时候还生活在神奈川的我,又是什么样的呢?
在故乡,很少有人会称赞我,更不会有人觉得我是他的阿芙洛狄忒。
他的辛德瑞拉。
并因此而为我写歌。
才十三岁,我就已经比周围大部分的男孩子都要高了,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很长时间以来,除了我舅舅家的孩子龙以外,都没有人愿意跟我做朋友——
甚至是看到我从身边经过,那些男孩就会朝着我大喊:
“真大只啊。”
“这样的女人是没人会要的。”
“那个那个,你们不觉得她很像鬼太郎里那个特别高的妖怪吗?对对对,就是紫色的那个。”
说我头脑简单,用智慧换来了宽广的心胸,所以这样的事情,我一般只是自己生生闷气,就随它过去了。
十三岁的夏天,表兄龙的父母决定去龙母亲的故乡菲律宾从事国际救助的工作。
龙依旧留在日本。
所以那个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龙便从千叶来到神奈川,开始了在这边的生活。
关于那天的事,我首先想起来的是龙很伤心地坐在面朝后院的走廊上哭,而我就那样贴在他的身边,想要安慰他。
可惜我是个笨蛋,一句安慰龙的话没说出来就算了,反倒还跟着他哭了起来。
哭了一阵过后妈妈来了,妈妈说:
“昂秀,家里没有清酒了,爸爸要很晚才能回来,你能去吉野家借一点吗?今天晚上妈妈给你们做汉堡肉哟。”
所以我就去了吉野家。
那时候我脸上已经开始长痘,偶尔会很害羞见人,所以那么热的天,听到吉野家来了个亲戚家的男孩,我还是坚持着戴上了口罩。
来应门的,是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男孩,看样子是要比我大上几岁,却依然不如我高。
不过他很清秀,脸跟头都小小的,眼睛更是万里挑一的漂亮。
“请问您是?”
我没有想到男孩会对我用敬语。
吉野家的姐姐也没有想到。
于是她就站在男孩的身后几乎笑弯了腰:
“北人,这孩子才十三岁。”
“啊,这真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出了这样的乌龙,男孩有些害羞地挠了挠他的头,不过很快,他就又说:“不过真好啊,才十三岁就这么高,以后能去东京做模特吧。”
“高个子的女孩,即便在东京也不常见哟。”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怀里抱着借来的清酒瓶,一路上,就只是觉得很想哭。
“以后能去东京做模特吧。”
男孩的笑容跟他的眼睛一样又明又亮。
“北人。”
吉野家的姐姐是这样叫他的。
所以我就想:
北人,是吉野北人吗?
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的什么。
可惜第二天我去还清酒瓶的时候,那个人就已经离开神奈川了。
所以那个时候的我,还什么都……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
“我愿意。”
“做北人さん的女朋友……”
“我愿意做北人さん的女朋友。”
吉野北人没有想到她会马上就答应了他。
眼睛一眨一眨地,像布偶猫一样的眼睛,看着吉野北人一眨一眨的。
她是不谙世事的。
吉野北人搂过铃木昂秀的肩膀想要亲吻她的时候,她没有躲开,她只是看着他,看着他,又安静地等待着他。
她的嘴唇是那么的柔软,她身上的气息又令他感到无比的眷恋,以及情难自禁。
一个漫长的吻结束了,铃木昂秀把脸害羞地贴到了吉野北人的肩膀上。
接着她就小声地喊道:
“北人。”
因为铃木昂秀的存在,吉野北人的冬天就这样变成了春天一样斑斓的季节。
可是对于吉野北人的前辈神谷健太来说,冬天却正好是八卦杂志喜欢给他雪上添霜的季节——
“恋爱发觉!人气歌手与年下模特深夜急接近!”
与那岭瑠唯盯着手机,先是露出了一个困惑无比的表情。
“十二月初旬,正是寒意渐深的午夜时分,在都内某商业区的大街上,一个戴着墨镜的男性现身了……”
随后她把页面往下划了划,神谷健太一手拎着塑料袋的单人照,就出现在了正在与那岭背后偷看的吉野北人眼中。
“最低。”
不知道与那岭瑠唯是看到了神谷健太的脸,还是看到了那句:“据相关人士告知,十一月底的横滨演唱会期间,女方曾到现场观看。”
接着她翻了个白眼,就恨恨地骂道:
“渣男。”
“所以他们到底是在交往还是只是单纯的那个?”
下午三个人一起为杂志拍摄封面的时候,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故,川村壱马突然就纠结起了神谷健太跟与那岭瑠唯的关系。
“啊,他们啊。”
吉野北人抬了抬眼,又把那条:“那昂秀再睡一会儿,我下了班就过去接你”发了出去。
就继续跟川村壱马说:
“就是那个吧。”
“哪个?”
刚结束单人部分拍摄的青山陆拿起纸杯,水还没有来得及咽进喉咙里,就被川村壱马跟吉野北人的“这个”“那个”弄得满头雾水起来。
“我们是在说…”
“我们是在说,今天早上练舞的时候。”
川村壱马抢过了吉野北人的话头。
“ruiさん在我们面前把健太さん骂了一顿。”
“ruiさん还说男人没有好东西,我觉得她说得很对。”
——
接着在场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没有人接话,川村壱马尴尬了起来,他看了一眼青山陆,便很快地拉过了在一旁的吉野北人,又问他到:
“北人,你也觉得是这样的对吧?”
吉野北人笑得很勉强,他没有回答,一句话也没有说——尽管一大堆文字已经在他的脑海中像弹幕一样飘了过去——
“虽然是有点道理。”
“但kazuma你也是男人吧。”
“我女朋友这么可爱我这辈子都不会出轨所以不要问我这种问题。”
“一想到昂秀就好想马上见到她。”
“快点下班吧。”
“为什么还不下班?”
“所以说你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如果kazuma跟我交往着试试看的话,或许就不会认为男人都是那么的糟糕了。”
石破天惊,又是这么石破天惊的发言。
而青山陆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眨也没眨一下。
吉野北人愣住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扭过脸去小心翼翼地观察起了川村壱马的脸。
“是吗?”
不过川村壱马的表情里却没什么悲喜,他只是看着青山陆笑了,就又说:
“反正我是无所谓的。”
“本来riku他,是准备跟另一个前辈一起出道的。”
吉野北人转了一下方向盘,汽车就拐进了另一条道路。
“当时事务所都已经联系好唱片公司准备签约了,不过其中有一个人因为干了一些很不好的事,事务所就马上改变了想法。”
“先是逼犯错的人退了社,再让本来该和riku一起出道的前辈先发了个人单曲。”
“为什么要这样?”
铃木昂秀在一旁听得皱起了眉头。
“又不是rikuさん做错了事。”
她说。
吉野北人扭过头,看着她笑了笑,就又转过脸去看着前方的道路说:
“高层的决定有时候就是这么任性,即便是到了今天,我们也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继续不疾不徐地告诉铃木昂秀:
“riku就那样一直被拖着出不了道,而前辈一出道,就靠着他自己写的歌大火了,我想昂秀应该也听过吧,因为是真的很火。”
“就是那首ドライフラワー。”
“啊,有一段时间去超市经常会听到,妈妈也会在家里放,原来是北人的前辈自己写的歌啊。”
“嗯。”
“自己作词,自己作曲、编曲。每次听到那位前辈的歌,我都会想,人和人为什么能这么的不同。”
吉野北人又笑了起来。
“现在再想想,也不能完全说高层那个时候的安排是随心所欲想出来的。”
“毕竟那时候riku他啊,虽然在唱歌上,天赋和技巧都很出众,不过还完全不能写歌呢。要是就这样跟一个唱跳都不错,自己还会作词作曲甚至是编曲的人一起出道,一开始可能不会觉得有什么,到了后来肯定会很那个吧?”
“嗯。”
铃木昂秀轻轻点了点头。
“那时候谁也想不到会是我们这三个人一起出道。”
车已经开进了六本木,吉野北人便稍微降低了车速。
“我呀,一开始本来也是属于出道无望的那拨人。”
“所以关系很好的朋友就去找了社长,恳求社长让我跟他还有他的青梅竹马一起出道。”
“结果当然是被拒绝了,朋友还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说我们三个要是能一起出道,事务所的生命就走到尽头了。”
讲到这里,吉野北人有些忍俊不禁了起来,可是很快,他就又收起了笑容,接着,他便告诉了铃木昂秀:
“不过后来朋友的青梅竹马出了意外,再也跳不了舞了,他就再也没有跟我提过出道的事。”
“他是很喜欢跳舞的,因为这件事,最后却去做了演员。”
“这……”
铃木昂秀微微张大了嘴巴。
“怎么会这样?”
随后她又垂下了脸去。
“那个春天我都已经准备好回老家了,可是有一天,管理我们的经纪人突然发了条消息给我,让我第二天去开会,随后就决定出道了。”
“三个人是完全没有磨合期,又都很年轻,按道理来说是该让riku来主音,可是他们却决定让kazuma来。”
“我倒是无所谓,可是那两个人,该怎么说,也不是互相讨厌吧,就是谁也不太服谁。说起来,出道的第二年我就不叫rikuさん了,可是kazuma他呀,直到现在也还在rikuさん、rikuさん地叫。”
汽车终于停了下来。
吉野北人的话也讲完了。
他扭过了脸——就看到了暮色降落下来,又温柔地披拂在铃木昂秀身上的瞬间。
暮色是蜜色的,而铃木昂秀的脸、脖子、锁骨上的肌肤,也都被浸润成了蜜色,她此刻看上去是那么的温柔——为着一个陌生人的不幸遭遇而沉默着、伤心着。
同时又是那么的美。
很突然的,吉野北人就又想吻她了。
“昂秀。”
所以他给汽车熄掉了火,就朝着铃木昂秀那边倾斜起了身体。
可是——
“北人。”
“嗯?”
“kazumaさん,不会是喜欢rikuさん吧?”
“嗯!?”
随后吉野北人的动作就僵住了。
“我们女人的直觉都是很强的,小瞧女人的男人可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想着与那岭瑠唯的话,吉野北人把蒜末倒进了平底锅里。
——可ruiさん毕竟是人生经验丰富的成熟知性女性。
蒜末炒出了香味,吉野北人又把虾仁一股脑地倒了进去,
——而昂秀完全就是小女孩,小女孩也能有这么厉害的直觉吗?
他熟练地翻炒着虾仁,百思不得其解。
“北人,你房间里的是什么啊?
这时候,他的小女孩突然从外面探进了头来。
“看上去好厉害哦。”
她说。
“电脑旁边的那些设备?”
虾仁熟透了,从晶莹剔透变成了粉白色的一块肉,吉野北人看了一眼贴在门边上的铃木昂秀,又把焯过水的西兰花也放到了平底锅里去。
“是用来作曲的哟。”
他回答到。
晚饭本来是想带铃木昂秀去自己经常去的那家店里吃的。
吉野北人还想,如果时间还够,那就在晚餐后再带她去打烊后的浦川猫咪咖啡馆。
不过最近八卦杂志社都盯得太紧了,所以吉野北人又想了想,还是把她带回了家。
“昂秀自己做饭吗?”
晚饭做好了,吉野北人看着铃木昂秀坐在自己的对面咬下了一口西兰花。
“不太会。”
西兰花被她咽进肚子里去了,她便看着吉野北人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难道北人喜欢会做饭的女生吗?”
突然间,不知怎么回事,铃木昂秀又满脸慞惶地瞪大了眼睛。
“不是。”
吉野北人摇了摇头。
“我是想啊,昂秀不是只跟你哥哥住在一起吗?总会轮流做饭的吧。”
“不要吓我嘛。”
听到吉野北人否认了,铃木昂秀马上就摸着自己的胸口呼出了一口气。
接着她便说:
“因为工作的原因,我跟龙一直都没有学会好好做饭,因为我们一般吃些沙拉和简单处理过的肉类就够了”
说着她又笑了起来。
笑得是真的很可爱,吉野北人看着她笑,心就砰砰地跳动了起来。
他低下头,卷了一叉子的意大利面,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让它不这么悸动着,只得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吃了晚饭,见铃木昂秀对自己的那些设备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吉野北人就把她带到了房间里,又给她解释起了他平时都是怎么作曲的。
吉野北人告诉她:
“本来也没有想过要自己写曲子,毕竟一直以来都觉得只要能唱好歌稍微能写点歌词就够了。”
“不过现在的孩子是越来越厉害了。而且我们虽然说是歌手,但总有人觉得其实跟偶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做偶像也很好啊。”
铃木昂秀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也不是说偶像就不好的意思。”
吉野北人有些无奈地笑了。
“偶像也很好,可毕竟我们也做不了偶像能做的那些事……所以我就想,能自己写歌自己唱也是很有必要的。”
“毕竟在这个圈子里,光靠粉丝的爱,究竟是不行的嘛。”
“总觉得……”
听了吉野北人的话过后,铃木昂秀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就闪闪发亮了起来。
“嗯?”
“北人真的好认真哦。”
“是吗?”
同样的光亮也开始流动在了吉野北人的眼睛里,他看着铃木昂秀,笑着,又看着她伸出手拉了拉她衣服的领子——紧贴着她的胸部,开得有些低——
吉野北人立即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了,接着他又垂下了脸,就问铃木昂秀:
“昂秀想要听听我写的歌吗?”
Monologue of Takahide Suzuki(2)
“以后能去东京做模特吧。”
这句话,就像是咒语一样贯穿了我的整个少年时代。
甚至是整个人生。
又是一个夏天。
去年龙在菲律宾过完了他的春假回到日本后,我们俩就一起升上了市里的高中。
九月份,龙过完了他十五岁的生日。
十月份,我也过完了我的生日。
我十五岁了,却时不时地会想念起十三岁的那个夏天——
“真好啊。”
“以后能去东京做模特吧。”
上了高中,我的朋友依旧很少,所以每天在学校里,不是在上课,就是跟龙待在一起。
不过令我不可思议的是,高中的那些男孩们,已经不会像小学跟初中时代的那些一样,一见到我走过来,就指着我又笑又闹——
“喂,铃木,你这是要去哪儿?”
闹是不会再闹。
男孩们只是一昧地盯着我笑。
而龙看不惯那些笑里的东西,时不时地,就会被他们惹到生气。
“不要那样看我妹妹啊!”
龙朝着那些男生吼到。
他个子很高,体格也不是他那个年纪的男孩常见的瘦削型,所以被吼的人,一般只是撇撇嘴,就扭过头去了。
其实龙胆子很小。
“明明看到稍微大一点的虫子就会躲到我背后去,你是怎么想到跟人打架的?”
有一次他跟人起了冲突,被打伤了手,我边给他涂消肿药,又边这样问他到。
“因为他说你…”
龙欲言又止。
“说我什么?”
“说你很漂亮。”
说完,龙的脸就红了。
我知道龙不会骗我,但除了他,再没有人会跟我说这样的话。
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很漂亮。
直到有一天,同班的小泉也突然来告诉我:
“铃木君,你知道吗?”
“每次铃木君一出现,几乎所有的人都会看向你。”
我一开始并不是很明白小泉为什么要来跟我做朋友。
但她人很好,总是笑着,送我东西的时候也会送给龙一份。
所以渐渐地,我也就把她当成了我最好的朋友。
我记得那时候已经是七月。
小泉又做了手术,一直没办法来学校,所以那段时间放了学过后,我总是会去小泉家给她送当天的讲义。
那天,送完讲义从小泉家里出来,我没有马上就进地铁站。
明明早上是答应好妈妈要早一点回家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地铁站旁边的商业街——
就是在那里。
就是在经过一家音像店的时候,一辆宣传车与我几乎是擦肩而过。
车上用传声筒播放着音乐,而我被正在唱歌的人的声音吸引了,便转过头想要看一眼那辆宣传车。
不过我转过头后只看到了车尾。
可是当宣传车完全开走过后,进入我眼中的,却是一张巨幅的海报——
镶嵌在广告牌的玻璃中,上面有三个人。
那三个人都是男生,都没有在笑,都看上去有一些让人难以接近——
我马上就认出了他。
即便他的头发已经染成了不太显眼的红色,即便他以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眺望着我。
可他的脸却还是我在那个夏天见到过的那张——漂亮,看上去有一点忧郁。
随后我靠近了他。
在他面前,除了他,我谁都没有看到,也谁都看不到。
“去东京吧。”
我凝视了一阵他的眼睛,就这样告诉了自己。
十二月的东京虽然是不太会下雪。
但也不会是这么的热。
吉野北人想。
铃木昂秀攀着他的肩膀轻轻地叫了一声,他就又马上俯下身去吻住了她。
他的吻,先是落在了她的嘴唇上,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接着又顺着她的脖子向下——锁骨、乳沟、软软的乳房、高挺在乳房上面的那颗粉红色的小点,他都逐一地亲吻了。
他的吻是温柔的,又是热切的、不可控的、充满着占有欲的——
吻得很重,但小心翼翼地,不至于在她的身上留下太过显眼的痕迹——痕迹都留在了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看得到的那些地方。
“啊,北人。”
她在他的身下轻轻地抬起了一只脚,很快,他用了点力,她就又蜷缩起了脚上的大拇指。
啊,北人。
她的声音是多么的诱人,催化着他的分身在她的体内越撑越大。
他进得越深,就愈发觉得:
疯狂的情欲竟也把那么纯粹的她,变成了这样充满着诱惑力的女人——
在这之前,铃木昂秀是女孩,而现在,她在吉野北人的怀抱中不安分地扭动着,又随着他的进出微微地发着抖。
只要吉野北人稍微用点力,她就会哀鸣起来,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或者是肩膀,哀鸣着、娇喘着、呻吟着。
她那声音,对于吉野北人来说,就像是某种海妖的歌声一样。
诱使着他心甘情愿地,一次又一次地投入进她的怀抱里——
然后再被她连骨带肉地吞掉。
“所以你们就做了?”
藤原树的眼神看上去非常的良善。
“下流。”
但吉野北人还是飞快地用目光剜了他一眼。
“不是你先谢谢我的吗?”
“除了我送了你那东西以外,我不记得最近还做过什么值得你感谢我的事。”
“恶心。”
吉野北人的白眼呼之欲出。
“我是说,谢谢你帮忙照顾了新出道的孩子们,最近你新剧的收视率不错,也让他们的新歌稍微有了点知名度。”
“说什么呢。”
听到吉野北人这样说,藤原树笑了。
“虽然我没有像你们那样出道,不过后辈也一样是我的后辈。”
“照顾他们是应该的。”
藤原树沉默了。
于是吉野北人看了他一眼,便又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到:
“你最近好像是挺闲的,竟然有时间亲自来看店,电视剧不是还在拍吗?”
“还有翔平呢?给我开了个门后就一直没见到人。”
“翔平是去接新猫猫了。”
一提到猫,本来还在因刚才后辈的话题而消沉的藤原树,马上就来了劲。
“是才一岁的女孩子哟,看保健所那边发过来的视频,那孩子很喜欢独自蹲在窗台上看着天空静静地思考呢。”
“猫也会思考吗?”
吉野北人表示怀疑。
“当然会了。”
藤原树的语气较真了起来。
“只有你这样喜欢自说自话的人才觉得不会吧。”
接着他又觑起了眼睛,就盯着吉野北人的脸说:
“小心以后女朋友会跑掉哦。”
“啊那就劳你操心了,我女朋友的内心可没你这么阴暗。”
吉野北人也学着藤原树觑起了眼睛。
“就这样发展下去的话,很有可能你还没找到对象,我就结婚了。”
他告诉藤原树。
“等我有孩子了你还没找到对象也说不定。”
“くそ。”
吉野北人的“挑衅”奏效了,藤原树满脸不爽了起来。
“既然你女朋友那么好,那倒是让我见见她啊。”
“见面可以,不过见了面,你可不准打昂秀的主意。”
“真的有那么漂亮吗?”
说到美女,藤原树也很来劲。
吉野北人看到他的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起来,便说:
“果然是色鬼啊你。”
“再加上你这家伙的脸确实不错,果然还是不能让你见到她。”
“小气鬼。”
被拒绝了,藤原树马上嘁了一声。
“色鬼。”
不过吉野北人也立即回敬了他。
其实吉野北人现在只要是出现在了浦川猫咪咖啡馆里,就意味着他也是见不到铃木昂秀的。
“今天的工作是从晚上开始的,所以我就过来不了了嘛。”
什么工作要从晚上开始。
吉野北人忿忿地想,躺在床上又给她发过去了一条“可是我想你,昂秀,明天就到我这里来”后,又马上退出Line打开了通讯录——
“喂。”
铃木昂秀的声音响了起来,吉野北人就开口道:
“昂秀。”
“怎么啦北人?”
“我想你了。”
分不开,怎么可能分得开。
一天、一个小时、一分钟,甚至是一秒,吉野北人都不想跟铃木昂秀分开。
那天晚上过后的第二天早上,铃木昂秀窝在他怀里娇娇地说要走,她说因为昨晚没有给她哥哥发消息说她不回家,所以她必须得回一趟家。
吉野北人吻着她,又把她搂得更紧了一些,就说:
“昂秀不是说这几天都不会有工作吗?”
“嗯。”
“留下来。”
他告诉她。
那语气很强硬,几乎是在命令她:
“留下来。“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带,衣服也没有欸。”
“那我今天回来之前去商场给昂秀买好吗?其他的东西嗯……就先用我的。”
就这样,铃木昂秀留了下来。
吉野北人知道,其实她也是很想留在自己身边的。要不然当自己提着给她买的那一大堆东西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她怎么会看上去是那么的高兴——
又是那么的委屈。
“可是我真的等了北人很久欸。”
她撒着娇,就把脸往吉野北人的怀里蹭。
而吉野北人呢,任凭她撒着娇,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他温柔地哄着她,又把给她买的那些衣服从带着香水味的购物袋里拿出来给她看——
“我觉得有点太透了啦。”
看到其中一条裙子,铃木昂秀的脸一下就变红了。
不过吉野北人却笑着告诉她:
“只是在睡觉的时候才穿,反正家里除了我们俩,又没有别人。”
接着,在这短短的几天里,他们又做了好几次。
年轻,爱得足够热烈。
又正好是刚开始交往的时候——
所有热恋中的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吉野北人在铃木昂秀睡着之后,又垂下脸去吻了吻她的脸颊。
可是一看着她的脸,他却又想:
不,不是的。
只有自己跟她才是这样的,他并不是跟谁都能这样。
他是谈过好几次恋爱,但却只有跟铃木昂秀——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是这样的——
是这样的情难自禁,又对她难舍难分。
六月份会有冠名番组的消息,吉野北人是三个人里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就叫什么,沉迷在恋爱中的男人。”
见吉野北人一大早就一副梦游的模样,川村壱马笑着趴到了他的肩头上,又侧起脸打量起了吉野北人的脸。
“今天的特别番组不就是为了预热啥的吗?连阵容都是按着以后的固定嘉宾席来的。”
青山陆也从杂志后面探出了半边脸来。
“为什么你们俩连这个都知道?”
吉野北人满脸疑惑地皱了皱眉。
“难道是助理忘记通知我了?”
“有可能哟。”
“当然也有可能—”
川村壱马的笑容越发地意味深长了起来。
“是因为北人你现在已经看不到其他人了。”
倒也不至于吧。
吉野北人想。
虽然自己最近是过于“爱妻家”了一点。
嗯……可能说“一点”是有一点不准确。
毕竟他几个小时看不到铃木昂秀,就要给她打一通电话过去,如果她太久不接电话,他可是会生气的。
“对不起嘛,我真的没有听到手机在响。”
“北人,你不要生气嘛。”
“今天工作一结束,我就过来陪你好不好?”
“好。”
当然好。
一天不见,他只是会想她想得在床上辗转难眠而已,要是两三天都见不到,吉野北人觉得自己会疯。
他们交往过后,似乎只有在工作的时候,吉野北人才能不那么地想念铃木昂秀。
“因为日本人是真的很喜欢情歌嘛。”
节目都录到一半了,今夜的特别嘉宾神谷健太,依旧还是满脸“梦游中,勿扰”的表情。
“虽然其他歌也能写,果然还是写情歌最顺手。”
神谷健太说。
“还有我最近不是特别热衷于画画吗?有一天听着约翰列侬的歌正在纸上像这样—”
接着他又梦游似的比划出了一个非常像刷墙的动作。
“像这样画着画,脑海里突然就出现了一段旋律,我马上就把它记了下来。”
“剩下的部分也基本都是这样写出来的。”
“也是听着约翰列侬想出来的吗?”
节目的MC问神谷健太到。
“是,不过偶尔听的也会是披头士、冲绳民谣什么的。”
“这样不会被干扰吗?”
“比如说歌写好一听,结果完全是约翰列侬的感觉。”
“完全不会,写出来就是经典的kamiken式情歌。”
神谷健太终于笑了,看上去也愈发地像一只松鼠了。
“那真是天才啊。”
接着,青山陆跟川村壱马,还有其他的嘉宾,都纷纷称赞起了神谷健太来——
除了吉野北人。
他只是看着神谷健太笑了笑,就把脸扭到了一边去。
节目终于赶在十一点之前录完了。
大家都觉得累,都想要马上回家休息,不过川村壱马看上去却很精神,他不仅精神,还问青山陆跟吉野北人:
“要不要先去喝点酒再回家,上次来这边工作的时候,我在附近发现了一家很不错的居酒屋。”
“我就不去了。”
青山陆打着哈欠回绝了。
吉野北人也跟在他后面安静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北人是得赶回家吃爱妻便当,但是rikuさん你……”
川村壱马抬起了眼睛,不过在看到青山陆眼睛的瞬间,他突然又欲言又止了——接着他笑了笑,就又看着青山陆的眼睛说:
“那我问问健太さん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爱妻便当?
吉野北人把脸埋进衣领里,笑了。
他很喜欢这个词——
何况今天确实是有“爱妻便当”给他吃。
节目录制开始之前,他在Line上告诉了铃木昂秀他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那么怎么行嘛。”
铃木昂秀说。
而两个小时过后,她就又告诉吉野北人:
“我煮了咖喱饭哟。”
“是山彰さん在电话里一个步骤一个步骤教我煮的。”
“但是又被骂了笨蛋😭。”
“毕竟山彰さん很严格嘛。”
吉野北人笑着,觉得自己又要开始想她想到不行了。
“不过真的很好吃,好吃到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我现在就回来。”
“不要,北人好好工作嘛🥺”
“好好好❤️”
吉野北人边回着她的消息,又走到了洗手间的外面,满脸都是能闻到糖浆味的甜蜜。
随后他又一抬头,就看到了表情跟甜蜜毫不沾边的神谷健太——
只见这举止总是有些轻浮的男人,右手中正握着一只打火机,他的大拇指压在打火机的开关上面,一直不停地按着——弹上来又马上按下去地那样按着。
噼啪噼啪、噼啪噼啪。
神谷健太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愣愣地靠着墙看着打火机出着神。
直到吉野北人走到了他的身边,又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
“健太さん,这里禁烟哟。”
他才又惊醒似的抬起头来说:
“啊不好意思。”
神谷健太马上把打火机扔进了衣兜里——
“对了,那个……”
接着他挠了挠头,就问:
“那个,你们巡演怎么样了,就快结束了是吧?”
“是啊,还有一场,就结束了。”
吉野北人告诉他。
“噢—那样的话—”
神谷健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样的话,她不就……”
“不就……”
不就什么?
吉野北人并没有从神谷健太的口中听到下文。
“真是一点也不坦率啊,前辈。”
他摇了摇头,又小声嘀咕道:
“小心喜欢的人真的会跑掉哦。”
“嗯?”
铃木昂秀听到了这声嘀咕,便在吉野北人的身边睁开了眼睛。
“北人还不睡觉吗?”
她问到,却又是一副困极了的模样,一说完,就攥着吉野北人的手闭上了眼睛。
吉野北人回来得晚,十一点多才到家。
铃木昂秀本来是可以先睡的,不过她却非要守在吉野北人身边看着他吃饭——
“好吃吗?”
“很好吃。”
“真的?”
“真的。”
接着她就像得到了大人夸奖的小孩那样,天真烂漫地笑了。
随后吉野北人泡完了澡,又在床上抱着她接了一阵吻,说了一会儿情话,她才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今天我突然发现。”
见到铃木昂秀醒了,吉野北人便俯下身去贴在她耳边轻声地说:
“ドライフラワー或许是前辈写给他喜欢的人的。”
“诶?”
铃木昂秀立即就笑了起来。
“真好啊。”
她问:
“那那个人也喜欢着北人的前辈吗?”
“我想是吧。”
“真幸福啊。”
接着铃木昂秀又动了动,就把吉野北人的手攥得更紧了。
她依旧是笑着的。
当吉野北人开始温柔地亲吻起她的发丝过后,她才又继续说:
“即便是分隔在很远的地方,一打开手机就能听到喜欢的人写给自己的歌,还能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因为那是他写给她的,心声啊。”
“昂秀是这么觉得的吗?”
吉野北人也伸出双手去搂紧了她。
“嗯。”
铃木昂秀点了点头,又睁开了眼睛——
接着吉野北人就听到她说:
“我也好想快点听到北人写的歌啊。”
“啊,累。”
清晨的采访一结束,吉野北人就趴到了录音室外的桌子上。
他叹了一口气,又说:
“蛋巡结束后还以为能暂时轻松一段时间呢。”
“打起精神来吧。”
川村壱马一直闭着眼睛在揉太阳穴。
助理把他要的咖啡买了回来,又放到了他面前,他闻到了咖啡的香味,这才睁开了眼睛。接着川村壱马握住了纸杯,朝着四处张望了一下,就问助理:
“rikuさん呢?”
“大概是去厕所了吧”
“噢—”
“他最近是挺忙的。”
其实是“都挺忙的”。
四、六月会连着发新单曲不说,七月份还要发售新专辑,还有那么多的通告等着他们去上,所以一过完了新年,三个人的神经都不自觉地紧绷了起来。
只不过三个人里面,青山陆是最忙的那一个。
去年十月上演的舞台剧因为叫好又叫座,所以决定了要追加公演——录音一结束,吉野北人是打算回家补觉了,不过青山陆却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排练。
他说,只是排练也是很消耗体力的。
“但我一定会努力做到最好哟米娜桑。”
“每天的健身也会好好做的。”
青山陆一头倒在了床上,吉野北人便以为他是要结束直播了,而这时候铃木昂秀又靠到了身边来——吉野北人扭头,一见到她那娇憨可爱的模样,立即就把手机扔到了枕头边上——
短暂的温存暂时结束了,吉野北人重新拿起手机来准备充电,就听到青山陆还在直播中讲着话。
他说:
“kazuma,kazuma在看?”
一只手里拿着一颗白晃晃的鸡蛋,眼睛瞪得大大的,另一只手又很焦急地在往上翻评论——似乎是找到了川村壱马,青山陆笑了,咬了一大口鸡蛋后,咽下肚,他就笑着说:
“ka—zu—ma—”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是在打游戏吗?”
嗨,这不挺甜的吗这不?
不过直播发糖事件才过去了几天,川村壱马却又黑着脸来跟吉野北人说:
“所以岩谷翔吾这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就那么喜欢跟他一起吃饭吗?”
“是挺活泼可爱的。”
吉野北人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你认识他?”
接着川村壱马的眉头就锁得更紧了。
“啊,就打过几次照面吧。”
川村壱马信了这个说辞,走了。
而吉野北人呼出了一口气,就在心里想:
“好险,差一点就让他知道了有一次约饭我也在。”
青山陆跟川村壱马的关系,是愈发的深不可测了起来,吉野北人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进去,不过却也为此而感到些微的头疼。
而让他感到与之相反、旁观起来格外有意思的,却是神谷健太跟与那岭瑠唯的关系——
“我看他跳自己编的舞也挺好的……所以阵さん会介意我留下来吗?”
“当然不会。”
坂本阵表了态。
接着与那岭瑠唯就放心大胆地正式留在了The R.A.M.P的团队里。
用占卜师的话来总结就是:
“你们一个二个的,运势也太不行了。”
除了吉野北人。
在这个充满低运势的世界里,吉野北人就像那在早春的阳光中闪烁着动人光泽的应季水果——惬意地荡在高高的枝头上,又从容地看着底下那些发焉的花朵个个都愁云惨淡。
“因为北人说这家店的芒果蛋糕很好吃,所以我在回来的路上就去买了。”
“昂秀今天是在附近工作吗?”
“不是。”
“那是特地去给我买的?”
“嗯,因为北人说过喜欢嘛。”
“北人,今天我又学会了一道新菜哦。”
“还是从山彰さん那儿学的?”
“嗯,虽然山彰さん会说我笨什么的,但是只有他才会对我这么有耐心嘛。”
“すずちゃん这么久不回消息是又在跟谁打游戏吗?”
“没有没有,是上英语课给手机开了静音,北人不要生气嘛。”
自己怎么会真的舍得跟她生气呢?
她是那么的可爱、天真,又乖巧——
吉野北人笑着摇了摇头,就把一大盒牡丹肉扔进了购物车里。
牛油融化了,葱段开始在锅底散发出香气,先前在超市里买好的牡丹肉也一片一片地放了进去——料汁也倒好了,白菜、金针菇、香菇依次浸入了汤汁里,最后倒进去的是一整盘的豆腐。
从砂锅中传出了一阵悦耳的咕噜咕噜声后,藤原树毫不客气地伸出筷子夹了块肉——随后他看了一眼铃木昂秀,就又重复了一次:
“个子真高啊你。”
“羡慕吗?”
趁着铃木昂秀高高兴兴去把藤原树送给她的鲜花插好的当儿,吉野北人又开始得意洋洋了起来。
“我不喜欢漂亮得太过头的女人。”
不过藤原树这次却没有一脸不爽,他夹起了一块豆腐,就说:
“会让我觉得没有安全感。”
“原来你也会没有安全感啊。”
吉野北人轻啧了一声。
藤原树点了点头,吹了吹豆腐,便告诉他:
“特别是那种不会读空气的笨蛋,会让我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喂。”
吉野北人以为藤原树这是在说铃木昂秀,条件反射似的,就出声护起了女友来。
可藤原树却摇了摇头,他把豆腐扔进了碗里,夹碎了,才又笑着说:
“我说的不是你女朋友。”
“欸——”
“欸——原来itsukiさん这么能说啊,我还以为他私底下也跟电视上是一样的呢。”
“看来那家伙的确是演技很好。”
吉野北人取下了眼镜,又笑着看着铃木昂秀乖巧地坐到了自己的面前——
“沉默会让你看上去更有魅力,这是社长对他说过的原话。”
“诶——”
铃木昂秀看了看床边那束根茎浸在清水中的蓝紫色鲜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过itsukiさん是真的很帅诶,像刚才那样面对面地看着,总觉得真人比电视上的看上去帅多了。”
“是吗?”
吉野北人把眼镜又放到了床头柜上,便扭过脸来问到:
“那昂秀喜欢itsuki吗?“
“嗯,喜欢——因为我总感觉……”
“什么?”
“跟itsukiさん交往的话,一定会每天都很开心呢。”
“嗯?”
听到恋人这么说,吉野北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
“可是那家伙很讨厌笨蛋哟。”
他想了想,又跟铃木昂秀说:
“他还说笨蛋会让他觉得心烦。”
掀开了被子,吉野北人是舒舒服服地躺了进去。
“那家伙可是个性格很恶劣的人呢。”
可铃木昂秀却被他唬住了,一声“欸?!”过后,她就惊慌失措了起来。
吉野北人看着她这副模样,觉得还没有“欺负”够,便又继续补着刀道:
“不过这个世界上会喜欢笨蛋的人本来就很少吧。”
“那北人,北人。”
铃木昂秀彻底慌了。
她忧心忡忡地,膝行着来到了吉野北人的面前,抓住了他的手,又看住了他的眼睛,就问:
“那北人也讨厌笨蛋吗?”
吉野北人看着铃木昂秀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很想笑,又很想马上就把她拥进怀中,但是他忍住了——
装作很认真地样子思考了一会儿,他就告诉了她:
“反正我不喜欢。”
接着——
本来就够可怜的人儿又更可怜了,一副委屈到要哭起来的模样——
铃木昂秀泪眼汪汪的,又委委屈屈地摇了摇头,就说:
“可是我不想北人不喜欢我诶。”
Monologue of Takahide Suzuki(3)
吉野北人。
YOSHINO HOKUTO。
就连他的名字,都是别人告诉我的。
“虽然北人长得很好看,但我果然还是最喜欢riku了。”小泉的手恰好遮挡在了他的脸上,“你不觉得riku看上去让人很有安全感吗?”
十五岁的夏天,他终于,终于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可是却已经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小泉几乎是在他们出道的同时,就加入了粉丝俱乐部。
“一年的会费很便宜哦,たかちゃん要是有兴趣的话,我也可以帮你申请。”
我拒绝了。
从市内开往家附近的电车迟迟不来,我抱着袋子站在夜间闷热的站台上,就像抱着一个永远都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回到家以后,他的海报被我装进了抽屉里,然后锁了起来。
很快,就又到了十月,我十六岁了。
刚刚升上二年级的时候,担任老师给班里每一个人都发下了关于升学的意向表。
“以后是去大学呢,还是毕业了就去工作呢?”
我的确是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
能去大学的话当然最好,可惜我并不是能考得上大学的人。
“去短期大学或者毕业了就去工作的话……”
我盯着面前空无一人的座位放空了起来。
“去东京做模特吧。”
“去东京吧。”
铅笔的笔尖差一点就被我折断在了纸张上。
“たかちゃん,我落选了。”
随后小泉又走了过来。
她几乎是哭着在跟我说她去不了演唱会的事。
“以后机会不是还有很多吗,下次再申请不就好了?”
“可是人家现在就想见到riku嘛。”
小泉说。
而我也在想,距离那一年的夏天,确实也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夏天又来了。
暑假的时候,我去了东京。
起因是我在小泉拿来的时尚杂志上看到了模特公司的广告。
我把地址记了下来,一放假,就带着存下来的零花钱一个人偷偷去了东京。
他的组合在那时候还不能算很有人气,不过即便是这样,在东京相当多的地方,我还是能看见他。
不过那些都不是真正的他,只是他的影子,美丽又虚幻,被东京令人窒息的暑热反复折叠又拉长过后,再从我的面前一闪而过。
于是在回家的新干线上,我看着从窗外一闪而过的那些模糊的风景,也开始恍惚地以为我在那个夏天见到的他,也只是他的影子而已。
我想我只能靠近这样的他。
我越想就越觉得好难过。
返回神奈川以后,我一直在等待着模特公司能给我发来好消息。
不过消息一直都不来。
到了十一月快要结束的时候,小泉却先于我等来了她的好消息——她终于在他们出道的第二年,抽中了演唱会的门票。
“因为早知道妈妈不会让我一个人去札幌那么远的地方,所以我抽了连续两天的票,现在在想办法换成同一天的票,たかちゃん,可以的话,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小泉几近卑微地恳求着。
我答应了她。
可是到了十二月,她却又病倒了,再次进了医院做了手术。
所以我告诉了妈妈我要一个人去北海道。
“不行,你还没有成年,妈妈怎么能放心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演唱会以后什么时候都能看不是吗?”
“可妈妈以前不也是为了去东京看福山雅治,大晚上的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了吗?”
我跟妈妈顶嘴了。
出于想要再次见到他的渴望。
我跟妈妈顶嘴了。
“那龙也跟你一起去,看完演唱会就马上坐飞机回来。
坚持反对了我一阵,最后妈妈还是妥协了。
所以我去成了北海道。
所以我又见到了他。
那天。
他出现在舞台上以后,我很快就发现了他好像是又变了一点——整个人站在聚光灯下,是在笑,是在发光。
但我却觉得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
不过——
“最后一首歌你们听到北人的声音了吗?”
演唱会结束后,我依依不舍地跟着龙走出了场地,一直走在我们前面的,是两三个打扮得可爱又精致的女孩。
“没有。”
“是吧。”
“真讨厌,这下安可也没了。”
“不能唱就别唱了。”
我停下了脚步。
“昂秀,你快点。”
龙便焦急地拉了拉我的手臂。
“昂秀你……”
我抬起了眼睛。
没有等龙把他的话说完,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铃木昂秀问他:
“要是有一天北人不喜欢我了,跟别人在一起了怎么办?”
吉野北人笑了笑,捏了捏她的鼻子,又把她温柔地拥进了怀里,就说:
“昂秀怎么这么好骗啊?”
“我不跟你在一起,还能跟谁在一起呢?”
“那……嗯……万一呢?”
“没有万一,也不会有那种事。”
“我希望昂秀啊,从今以后就只是我的……可以吗?”
她说可以。
又抬起眼睛来问他:
“北人也能只是我的吗?”
她的眼睛……就那样充满渴望地看着他——吉野北人觉得,要是再被她这样盯上一分钟,自己就要疯了。
可是很快,铃木昂秀却又垂下了眼睛去。
“北人,我再过几天就要飞意大利了哦。”
去意大利,不就意味着又要跟她分开了吗?
“是啊,已经去那边快一个星期了”
吉野北人对着手机苦涩地叹了口气。
“究竟什么工作能让她在国外待这么久啊?”
“模特”
藤原树几乎是马上就回复了他。
“不过我说”
“个子真的是有点太高了”
“还比我想的要漂亮得多😤”
“くそっ”
“不过我是不会嫉妒你的🤗”
“毕竟以后你肯定是你家最矮的那个”
“嗯,反正你比我矮就行了”
吉野北人对着手机笑了。
不一会儿,藤原树不理他了,他便又叹了一口气,就趴到桌子上去苦恼地叫到: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谁?”
有人在他身后问到。
吉野北人稍稍侧过了脸,用眼角余光瞟到了川村壱马手中那个包装得很有格调的盒子,便说:
“没谁。”
又问:
“你手上的是什么?”
“香水。”
川村壱马答道。
“是送给你的。”
接着他就把盒子放到了吉野北人的眼前。
“啊,最近我正想换来着呢。”
盒子是灰色的,吉野北人正起脸来看了看它,便伸出手去把它挪到了自己的鼻子下面。
“想着你也是大人了,所以偶尔也用一用这种闻上去比较男っぽい的味道也不错吧。”
川村壱马坐了下来,笑了。
这时候吉野北人侧过了脸,才发现他的另一只手上还紧紧地握着手机——
“mako,你不会用那东西就别用,小心别弄伤了自己。”
他看着手机,满脸笑盈盈的。
随后吉野北人也把脸凑了过去——
“makoちゃん这是在做什么呢?”
看到长谷川慎在屏幕前走过来走过去的,又像是在厨房,他就好奇地问川村壱马到。
“北人さん,好久不见~”
不过还没等到相方回答,拿着一盒生鱼片又凑到了屏幕前的长谷川慎,一看到吉野北人,就马上很有礼貌地跟他打起了招呼。
“好不容易终于要毕业了,这孩子说想要自己做顿日本料理请那边的朋友们聚会呢。”
川村壱马的笑容里满是欣慰与骄傲。
“现在是在提前练习。”
“makoちゃん真是好孩子呢。”
旋即,吉野北人也温柔地夸赞了起来,长谷川慎听到了,在那边害羞又乖巧地点了点头,吉野北人就又跟他说:
“等makoちゃん回国了,一定要和我一起去吃饭哟。”
长谷川慎说好,吉野北人也就记下了这次约定。
接着他离开了事务所,又匆匆忙忙地赶去了电视台——
很快,零时也过了,吉野北人二十七岁了。
不过铃木昂秀不在,所以二十七岁的生日,他就只能一个人过。
深夜的综艺演出结束后,吉野北人回到了家,坐到了床边开始一条一条地回复起了在零时左右到来的生日祝福——
“北人,生日快乐,今后也一起努力吧。”
“北ちゃん,生日快乐🎊”
“我说啊,这样就二十七岁了啊。”
“北ちゃん,生日快乐,生日礼物明天一早就给你带到舞蹈室去……所以明天不准偷懒!”
“北ちゃん,ruiです—二十七岁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マース。”
………
相方们、朋友们、前辈们的消息都纷纷涌塞进了手机,而自己却只是一直在等待着一个人的消息——
所以她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那北人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呢?”
看样子,她大概是才结束了工作,所以吉野北人很快,也就跟今天第一个给自己发过来消息的人不是她这件事和解了。
“我明天结束工作后会跟后辈一起去逛附近的古玩市场。”
“嗯……可是北人会喜欢那些东西吗?”
“只要是昂秀买的我都会喜欢。”
吉野北人告诉铃木昂秀。
“真的吗?”
于是铃木昂秀看着吉野北人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就立即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是那么的明媚。
而这时候,朦胧的夕阳又正好落到了她身后的那条坡道上——道路两旁有粉白色的树花在勃然怒放着,映衬着昏昏欲睡的太阳,又点缀着神情略显疲惫的她。
吉野北人在这边看着那边的铃木昂秀、夕阳、树花,突然就觉得这世界上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嗯。”
吉野北人也看着铃木昂秀笑了。
“不过,我的确是有一件特别需要的东西。”
“不知道昂秀能不能送给我?”
他说。
“那是什么啊?”
见恋人一副很迫切的口吻,铃木昂秀不解又好奇地起来。
“昂秀。”
“嗯?”
“我说昂秀。”
“昂秀。”
看到铃木昂秀愈发不解了,吉野北人便又笑着重复了好几遍她的名字。
“我在答应你呀北人?”
铃木昂秀疑惑着,又歪起了头,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了吉野北人是在说什么。
接着她的脸刷地一下就变红了,铃木昂秀把脸凑近了手机,便害羞地跟吉野北人说:
“现在还是白天,北人你在说什么啊?”
“可我这里已经是凌晨了哟。”
见到她这副又羞又高兴的模样,吉野北人笑得几乎连眼睛都见不到了。
铃木昂秀只在意大利呆了十四天。
不过吉野北人却觉得自己好像等了她一个月,不,是觉得好像等了她一年。
又或许是等了更久。
“那昂秀要我去机场接你吗?”
明明知道一去,就肯定会有被拍的风险,但是听到她说她再等一两天就要回来了,吉野北人还是毫不犹豫地把消息发了出去。
如果铃木昂秀跟他说:“好。”
那他肯定就会去。
吉野北人把消息发了出去。
接着他又开始往上一条一条地重新翻看起了铃木昂秀之前发给他的那些消息——
“北人,我已经到机场了哟。”
“今天的晚餐是土耳其料理,好好吃哦,可是我不敢吃太多。还有北人今天晚上吃了什么呢?”
“我也在想北人欸。”
以往她回他的消息,只要不是在工作,就都会回得很快。
可是这一次的回信,吉野北人左等右等都没等来,所以收到助理要他确认后天日程的消息后,他简短地回复了助理几句,就退出了Line。
吉野北人放下手机钻进了被窝里,准备开始睡觉,不过睡不着,怎么睡他都睡不着。
他睁着眼睛看了一阵的天花板,脑子里全是铃木昂秀的身影,等闭上了眼睛,吉野北人又似乎听到了她在自己身边撒娇撒痴的声音。
“北人,今天晚上你抱着我睡嘛。”
怎么能去这么久?
她怎么能离开自己这么久?
她怎么能让自己等她那么久?
吉野北人想不通,越想他就觉得越郁闷,越想又越难睡得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吉野北人还是没睡着,他完全放弃了,又伸手拿起了枕边的手机来——就在这时,刚刚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就叮叮叮地响了——
“我今天放在会议室的墨镜有人看到吗?”
青山陆在只有三个人的群里问到。
“在我这里。”
川村壱马秒回了他。
“那kazuma明天能给我吗?”
青山陆也秒回了,他恳求着川村壱马,或许是觉得自己还不够诚恳,便又在文字的最后加上了一个流泪的狗狗头。
“明天我们又不在一起工作。”
川村壱马拒绝了,他像是在跟青山陆讨价还价,又说:
“你家离我家那么近,有时间请自己来拿。” “kazuma”
还是那个流泪的狗狗头。
“好了我要打游戏了,有其他事的话等见了面再说吧。”
川村壱马下线了。
而一句话也没能插进去的吉野北人,拿着手机满脸迷惑地看了半天。
才想:
这俩人到底还有完没完了?
就像青山陆第二天等不来他的墨镜一样,这天晚上,吉野北人也没等来铃木昂秀的回信。
他睡着了,因为没等到她的消息,所以就连做的梦都是,他发现自己突然就找不到铃木昂秀了,只得焦急地给她打电话,可是她不接电话,打了好多遍她都不接。
最后电话虽然还是接通了,可那头却只有一个很像她的声音在告诉他:
“这里没有这个人,先生你要不要看看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怎么会是打错?
“不要开玩笑了啦。”
“一起回来的还会有后辈,要是你被认出来了就糟了。”
确实不是打错,电话那头的人真的是铃木昂秀。
吉野北人坐在床上对着手机长舒了一口气,就笑着跟她说:
“那昂秀自己一定要小心哟。”
“嗯。”
不过真到了铃木昂秀回来的那一天,别说是提前去机场等她,吉野北人就连想一结束工作就按时回家都不行——
为这次新单曲提供了曲子的那位前辈,终于空出了一点时间来跟他们三个人一起录对话节目。所以这天晚上都快十点了,三个人结束了电视台的节目录制,就马上坐上了车,又匆匆忙忙地奔往了那位前辈指名好的居酒屋。
这样一来,回到家就又是凌晨了。
吉野北人在家门口推门而进的瞬间,最先注意到的是客厅里亮着的灯——还有铃木昂秀扔在了沙发上的包。
“她终于回来了。”
吉野北人想。
铃木昂秀回来了——就意味着这漫长的、难以忍受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知道她回来了,吉野北人觉得,就连自己身上的疲惫,都像是全部脱落下来了一样。
从浴室那边传来了一阵哗啦哗啦的水流声,知道是铃木昂秀在洗澡,吉野北人就站在客厅里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浴室里的动静。
随后他走到了沙发旁,把那上面的包抓了起来,便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卧室。
Monologue of Takahide Suzuki(4)
“很好。”
妈妈说。
她背对着我正在做厚蛋烧,所以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而爸爸也只是一直在看杂志,听到我的话,爸爸把杂志往后又翻了几页,就抬起脸来对着我一脸惊讶地说到:
“是吗?昂秀要去东京了啊。”
是啊,我终于要去东京了。
先是在那里拥有了一份工作,以后还想在那里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十七岁的春天,参加完了高中的毕业典礼,我就在东京一条开满了樱花的街道旁边租下了一套公寓。
在东京最初的那几个月里,因为工作很少,所以我感觉不到有什么特别辛苦的地方。
签下我的公司在业界内很有名,也有相当多的人脉与资源,不过能分给我的工作却少得令人匪夷所思。
大多数的日子里,我都只是在为一些不出名的杂志拍摄内页,运气好的时候才能走一些国内新人设计师的秀。
不过这份工作还是让我认识了好一些人。
无一例外,这些人对我都很严厉——
在这些人中,有的人会对我说:“你的手要这样放,腿不要分太开,不许笑。”
于是我就回答:“好。”
有的人会对我说:“你下一场不要再这样走了,设计师不喜欢。”
我就还是回答:“好。”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别人对于我外貌异常直白的评价——
“太容易长胖了。”
“但比例很好。”
“只要努力减肥就好了。”
“不笑的时候会让人产生很强烈的距离感。”
“很适合做这一行。”
我在东京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下去。
只身一人,在这边没有朋友,休息日也不喜欢外出。
没有工作的时候就窝在家里跟龙或者是小泉打电话,又或者是在网上跟人打游戏——
游戏一般一打就是一整个通宵。
通宵后的早上太阳出来了,我就会开一瓶矿泉水拿着走到阳台上去。
那天也是这样。
我才倚着栏杆喝下了一口水,卧室里就传来了他的声音:
“Everything that you want,Gucci and Saint Laurent.”
我听到了,又跟着哼了一句,却想起了登载在八卦版面上的关于他跟某个女演员的绯闻。
我没有把水喝光,剩下的水全被我倒在了地面上。
我在东京的第一个春天,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也没有任何值得我期待它发生的事情——
或许是没有。
不过六月底的一天,龙却突然出现在了我的公寓门口。
“舅舅不是希望你明年再考一次吗?”
我让龙进了公寓,他便立即告诉了我他想留在东京。
“我也想像昂秀一样早点工作嘛。”
龙的语气听上去很可怜。
“可是你爸爸妈妈都希望你去大学。”
但我反驳了他。
不过最后我还是心软了,龙就留了下来。
“我想搬家了。”
在某次拍摄的间隙,我无意间跟同公司的前辈武知海青提起了龙的事。
“今天我哥哥会去见经纪人,我们需要一间更大的房子。”
“那たかちゃん跟你哥哥搬到我隔壁来怎么样,隔壁的人因为要去国外正准备搬家,房子的条件也大体符合你的要求。”
海青这样告诉了我。
于是搬家的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能跟龙一起待在东京,这本来是该令我感到高兴的事,不过在搬家的前一天,我却去见了那位摄影师——
一个星期以前,经纪人突然就来告诉我,那位摄影师正在为他即将举办的摄影展拍照,到时候会有很多人前去参观,这对我来说也是一次难能可贵的机会。
“他可是拍过很多明星的大人物,像那位欧洲的歌手、那位好莱坞演员,还有国内一些很有人气的偶像跟摇滚乐队。”
除了这些,经纪人还说:
“那套很出名的《寂静的阿多尼斯》就是他拍的,拍的是谁来着,啊……”
经纪人想了想,说出了他的名字。
所以我想也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
刚开始拍摄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
我照着摄影师的指示摆着造型,摄影师也只是不停地按着快门。
“很好,很好。”
第一组照片很快就拍好了。
“すずちゃん,你很好。”于是摄影师放下了他手里的照相机,又看着我的脸说:“现在去换衣服,五分钟后我们拍下一组。”
他给了我一条几近透明的裙子。
我便拿着那条裙子走进了用来给我换衣服的房间。
那房间的有一面墙壁上挂着很多照片,正对着床,都拍得很漂亮。
我很好奇,就顺着离我最近的那张照片依次看了过去——
《寂静的阿多尼斯》
那或许是摄影师相当满意的作品,所以它被挂在了所有照片的正中间。
“怎么样すずちゃん,我把他们都拍得很漂亮吧?”我正入迷地看着那张照片的时候,摄影师就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到了我的背后,“只要你愿意,我会把你拍得比这上面的任何一个明星都要更加的…”
我被推倒在了床上。
“耀眼。”
摄影师脱着我身上衣物的时候,我没什么反应。
我只是怔怔地望着墙上的他。
又在心里念:
“寂静的阿多尼斯。”
“北人。”
北人——
“真好啊。”
“以后能去东京做模特吧。”
我看着他的脸,又听到了他的声音,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我突然回过了神来,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压在我身上的男人。
我几乎是跑着回到家的。
跌倒在公寓地板上的时候,我才终于开始哭了起来,我边哭边干呕着,爬进厕所里开始吐的瞬间,我想起了妈妈的脸。
“妈妈,妈妈。”
我掏出了手机,想要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讲给妈妈听,我想听到妈妈叫我回家的声音。
可是一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声,我又愣住了。
接着我颤抖着把电话打给了龙,可是龙的手机却关机了。
那之后我只得一个人蜷缩在沙发里哭。
我哭了很久,脑海里只有一个很幼稚的念头——等龙一回来,我就告诉他我们不要待在东京了,我想回家。
龙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
我缩在沙发上睡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就被他弄出来的响动惊醒了。
“昂秀。”
龙看着我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也能看到他眼睛里的喜悦。
“他们说我很好,如果可以,希望我九月份能去巴黎试一试。”
我听到了龙的话,便看着他的眼睛用力地张了张嘴——我想说点什么,不过喉咙里却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块滚烫的石头。
“是吗?”
我没有跟龙说我想回神奈川的事。
我对着龙笑了,又跟他说:
“是龙的话,那就一定没问题。”
这一年的春天,很快便结束了。
四月底发售的新单曲,光是首日,就卖出了四十万。不知道是不是三个人马上就为这次意料之外的大卖,在YouTube上表演了一次歌曲的无插电版本的原因,等首周一过,单曲的销量就达到了六十万。
“多亏了山下さん以及各方工作人员的努力,我们才能有这样的成绩。”
第一次有这样的销量,川村壱马觉得诚惶诚恐。
“当然北人的作词对这首歌的成功来说也是不可或缺的,不知道各位看着这样的歌词,是不是也会跟我一样觉得怦然心动呢?”
文字编辑好了,川村壱马把这些感想跟他手拿单曲的照片一起发了出去。
接着,他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了脸来——
这时候,在川村壱马对面坐着的,只有拿着游戏机玩得满脸不爽的吉野北人。
“还是不行啊。”
又玩输了,吉野北人一个没忍住,就对着游戏机龇起了牙来。
“玩什么呢这么难?”
川村壱马见他这么苦恼,也一个没忍住发问了。
“Apex。”
吉野北人说。
“噢—”川村壱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最近好像是挺喜欢打游戏的。”
“不是喜欢,是没办法才学着打的。”
吉野北人无奈地笑了,他放下了游戏机,又说:
“我家那孩子,有时候跟别人一打起游戏来,就完全不理我了。”
“是这样啊。”
“是啊。”
吉野北人笑里的无奈愈发地明显了。
是啊,铃木昂秀最近一有空,就总是在卧室里忘我地打游戏。
吉野北人的东西从卧室搬到了另一个空着的房间里,她的东西就搬进了卧室——
她原本是想把那些东西都往空房间里堆的,但吉野北人却说:
“不行,昂秀要打游戏就在卧室里打,要不然哪天我不小心睡着了,谁知道你一个人会在那边打多久的游戏。”
“不嘛。”
吉野北人难得不顺着她,铃木昂秀不开心了,就撅起了嘴,又抱着男友的手臂开始撒娇。
“北人~不嘛。”
可吉野北人在管她的时候是严厉的,所以无论铃木昂秀怎样在他的身边发嗲,又像小猫那样在他身上蹭过去蹭过来的,吉野北人都只是摇头、不同意。
“北人,我保证我不会那样的。”
“不行。”
“欸……”
或许是今年多了铃木昂秀在眼前撒娇撒痴,吉野北人便觉得,只是一晃眼,四月跟五月就过完了。
接着,就又到了六月。
六月初,今年的第二张单曲《HEATWAVE》发售了。
而这天,在为星期五的音乐节目进行排练的时候,为这次单曲负责编舞的与那岭瑠唯,很突然地就跟吉野北人说,她从下个星期开始就要休息一段时间了。
“ruiさん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吉野北人一开始还以为她是生病了。
“没有哦。”
不过与那岭瑠唯却摇了摇头。
她说:
“前段时间因为梦到了浜比嘉岛的神灵,所以就去医院看了看,结果…”
“有了。”
“有了?”
看着与那岭瑠唯温柔地把手放到了她的肚子上,又轻轻地抚摸了几下,吉野北人先是张大了嘴巴。
“嗯,有了。”
“是健太的孩子。“
倒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可吉野北人的嘴却越张越大了。
“北ちゃん。”
抚摸了一会儿自己的肚子,与那岭瑠唯笑了。
“如果我说是为了自己才有的这个孩子,大家会看不起我吗?”
“嗯?”
吉野北人被问住了。
“啊……”
他想了想——又很快地,便想起了神谷健太最近往Ins上发的那些东西——
#通勤日也一大早去冲浪的男人
#在游戏中心前被老婆狠狠骂了的男人
#在软木板上贴了很多与前妻一起照的大头贴的男人。
#孩子很多的男人
“我觉得啊……”
接着吉野北人疲惫地揉了揉眼睛,就说:
“该被看不起的应该是健太さん吧。”
“北ちゃん是这么觉得的?”
听到了这样的回答,与那岭瑠唯一副很意外的样子。
“噗。”
然后她笑了。
“是啊,这么不靠谱的一个人,我也是不想让他做我孩子的爸爸的呀。”
她又说:
“跟他打电话说有事要告诉他,他也是,哦,我还在录音什么的。”
“其实这些年,我也存下了不少的钱,一个人养孩子,也不是不行。”
“再说,有能力一个人养孩子的女人,总是能比那些结了婚的女人活得轻松得多。”
与那岭瑠唯沉默了,盯着她的肚子不知道又想起了些什么。
吉野北人也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盯了一阵与那岭瑠唯,就还是问了她:
“健太さん是还不知道吗?”
与那岭瑠唯说神谷健太不知道。
又说,神谷健太知不知道,对她来说已经不太重要了。
“要一个人养孩子啊……”
吉野北人挠了挠耳朵,又弯下了腰——陷在沙发里的那双绿色高跟鞋,就被他用手轻轻地提了起来——
鞋是铃木昂秀的。
不知道她回到家,是怎么脱的鞋,才会把它们都扔进了沙发里。
吉野北人看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光着脚的了,光着脚坐在地板上,像是在盯着面前的黑胶唱片机发呆。
唱片机里在放:
“无法传达的心思 在夜空中摇曳不止”
“为何 为何 你想要 变得漂亮呢”
吉野北人一开始是没有出声,但弄出来的动静也不算小,等他坐到了铃木昂秀的身边,又用手亲昵地撩了撩她的头发后,她这才“啊”的一声转过了脸来,又露出了一副才发现吉野北人回来了的表情——
“北人~”
看到了吉野北人,铃木昂秀马上就笑了起来。
她笑得可爱,不过脸却是红彤彤的——不正常的红,就像是火在她的皮肤下面烧起后映出来的火光。
吉野北人知道她是喝酒了,不仅喝了,还喝了不少,随后他皱起了眉头,就看着铃木昂秀的脸说:
“昂秀啊。”
不过还没等他开始数落起她来,她就贴了过来——
“北人~”铃木昂秀娇声娇气地喊着吉野北人,“北人抱抱我嘛。”又娇娇软软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她一个劲儿地往吉野北人的怀里蹭,蹭得他马上就心软了。心软得不行,数落她的事自然也就抛到了脑后——
随后吉野北人搂紧了铃木昂秀,就在她的耳朵边上柔声细语地哄:
“昂秀怎么就跟小狗一样,一看到我就想要抱啊?”
“因为昂秀最喜欢北人了。”
铃木昂秀把脸又往吉野北人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
接着她抬起了眼睛,就又说:
“北人,今天晚上抱抱我好不好?”
“我想做。”
吉野北人愣住了,什么东西一下就从他的身下直冲上了脑门——
铃木昂秀说她想做。
她说她想做——
“那我们现在就做。”
吉野北人答应了她,便开始亲吻起了她的头发、嘴唇还有脸颊,他吻着她,又把手伸到了她的背后,开始一条一条地解起了她那条绿裙子上那些打着结的带子。
铃木昂秀一开始也热切地回应了吉野北人,她把她的手伸进了他的胸口里,人又在他的怀中不安分地扭动着——
如果她不说那句“我好难受”,又推开吉野北人的话,只差一条带子,她就会马上被吉野北人压到地板上去。
“我都说了不要喝了,我觉得北人肯定又会生我的气。”
铃木昂秀是真的是醉了。
推开了吉野北人后,她用手胡乱地揉了一通她的脸,就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我要去洗澡了。”
她说着,又摇摇晃晃着,就从吉野北人的身边离开了。
确实是有一段时间都没有做了。
吉野北人想。
因为太忙了。
两个人都太忙了。
铃木昂秀从意大利回来后,就变得比以前忙得多了。
或许是那支拍得十分梦幻的香水广告的原因,在吉野北人的这个圈子里,也开始有那么些人会时不时地谈论起她来——譬如一些很年轻的电影导演,又或者是一些交往过的女友都是模特的乐队吉他手。
就连川村壱马,有一次也看着经纪人留在休息室里的Vogue说:
“这女孩好眼熟啊。”
“是不是在哪场秀上见过呢?”
吉野北人抱着蛋巡的周边抱枕坐在一边,也看着杂志封面上的铃木昂秀笑了。
“毕竟她是挺漂亮的。”
“是啊。”
是啊。
铃木昂秀是挺漂亮的,也越来越漂亮了,所以吉野北人也就越发地觉得,自己不能不多管着她一些。
哗哗的水流声终于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铃木昂秀便裹着浴巾摇摇晃晃地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她一走到了吉野北人的眼前,吉野北人就伸出手来把她拉进了怀里——
接着他压着她在床上又接了一次吻,吻到两个人都快要无法呼吸的时候,那条裹着她的浴巾,就被他不耐烦地扯掉了。
六月十九号这天的工作很简单。
为自家的新节目简单地出个外景,吉野北人就可以下班了。
“这个娃娃是要送给女朋友的吗?”
想要的人偶一拿到了手中,一旁的工作人员就马上打趣了起来。
“是啊。”
吉野北人笑着承认了,不过他也知道,大家都会认为他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刚才逛古董店的时候,他发现了一只有点像铃木昂秀的人偶,他觉得很喜欢,所以拍摄一结束,就立即拜托助理去帮他买了下来。
“好漂亮的娃娃!”
铃木昂秀也很喜欢这个人偶,她一从吉野北人的手中接过了它,就高兴得把它举起来看了好久好久。
之后她摸了摸那人偶的头发,便把它像婴儿那样抱在了怀中。
“给她取个名字怎么样?”
吉野北人在她身边笑了,也伸出手去摸了摸人偶淡金色的头发。
“北人想叫她什么名字呢?”
“还是昂秀取吧。”
“毕竟说好了女儿的名字要昂秀来取。”
“女儿?”
“对,我们的女儿。”
吉野北人告诉铃木昂秀,他觉得她跟那个人偶看上去,就像是一对母女一样——
于是第二天,他便在铃木昂秀难得打理的Ins里发现了这样的一条更新:
“我家的孩子。”
铃木昂秀前几天把头发又染回了淡金色,所以不认真地去看那张她手抱人偶,脸上都是幸福与宠溺的照片,可能是真的会有人觉得她确实是抱着她的孩子。
吉野北人笑着看了那张照片一阵,又像往常那样顺手翻了翻下面的评论。
“美人親子。”
点赞数最高的评论是这条,不过留下评论的人却没有得到铃木昂秀的理会——她只是单单地回复了一个头像是金发卡通小男孩的账户——
“❤️”
金发小男孩这样给她评论到,铃木昂秀就回复了他一个:
“😳”
吉野北人看着这两条紧挨着的评论,突然有些在意了起来——
他在意地点了一下那个金发小男孩,想点进去看看这到底是谁。
可是他一点进去,一个大大的锁却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吉野北人这才明白,这个账户并不对非关注者所见。
“了不起”
青山陆说。
“了不起”
川村壱马说。
“了不起”
吉野北人说。
“好逊。”
藤原树说。
“嗯?”
“我的第一……”
藤原树寂静而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想来也是,如果不是因为神谷健太,藤原树在推特趋势第一的位置,应该还能维持到后半夜,结果婚讯的消息一放出来,藤原树的名字,瞬间就被各种跟神谷健太有关的东西压到了后面去——
1.神谷健太
2.デキ婚(奉子成婚)
3.カミケン(kamiken)
4.米歇尔
5.披头士
6.ドライフラワー(干花花)
“好像是说了一大堆前言不搭后语的感言后,突然就宣布了下面这首歌是献给我妻子的。”
“然后就唱了披头士的米歇尔?”
吉野北人听着川村壱马的话笑了,又说:
“那还真是浪漫啊。”
“怎么,你也心动了?”
藤原树本来还郁闷着,不过一见到有机会揶揄吉野北人,他就又来了精神。
“单身狗闭嘴。”
吉野北人马上给了藤原树一个眼刀。
“是猫。”
青山陆也马上给藤原树帮起了腔来。
吉野北人觉得青山陆这完全就是在胳膊肘往外拐,所以他抬起了眼睛,“我说啊……”正想提醒一下青山陆,不过一看到坐在对面笑得满脸尴尬的川村壱马,却又马上闭上了嘴。
因为白天是在同一个电视台工作,结束工作的时间点又差不多,所以一下班,难得聚在一起的四个人,就在川村壱马的坚持下,一起去了那间他念叨了好久的居酒屋。
能喝酒的三个人一高兴,自然是都喝了不少。
到了散场的时候,完全清醒的,就只剩下了一滴酒也没沾的吉野北人。
这时候青山陆已经喝得完全不省人事了,川村壱马虽然还能正常地跟人交流,但吉野北人却并不觉得他是可以送人回家的。
所以吉野北人拽起了昏昏欲睡的藤原树,就对守在青山陆身旁不愿意动的川村壱马说:
“你最近不是回你爸妈家住了吗?还是我开车把riku送回去吧。”
“我俩打出租车就行了。”
川村壱马拒绝得斩钉截铁,他说:
“爸爸最近去美国了,所以我不在那边也没有关系,偶尔也得让老妈跟她最爱的小儿子独处一下嘛。”
“真的没问题吗?”
吉野北人又认真地问了川村壱马一遍。
“没问题。”
依旧是那种斩钉截铁的语气——
吉野北人无奈,拽紧了藤原树,就只得跟倔强的川村壱马说:
“那我就先把这家伙带走了。”
“你们俩路上小心一点。”
走出了居酒屋,夜还不太深,夜色中看起来,还带着点深蓝。
有星星在那蓝里闪烁,也并不多。
一开始,吉野北人问藤原树,是回家,还是去浦川翔平那里。
藤原树闭着眼睛告诉他:
“Mars。”
吉野北人便以为藤原树是要回家。
不过等他把车都开出去很远了,藤原树又突然睁开了眼睛来,接着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吉野北人,就不解地问到:
“翔平怎么不在?”
“………
你小子。”
隔了一天,吉野北人在拍摄现场跟藤原树提起这回事的时候,藤原树却像失忆了一样。
他说:
“怎么可能?你别骗我。”
“骗你,你就会把多出来的油费给我吗?”
藤原树沉默了。
深深地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才又发消息过来嘱咐吉野北人:
“那我给你车费,你别告诉翔平。”
“嘛嘛。”
等到了拍摄,吉野北人又发现,川村壱马好像也不太对劲——
摄像师跟川村壱马说:
“川村さん,您能跟青山さん挨得近一些吗?”
接着川村壱马冷着脸动了动腿,就从离吉野北人很近的地方,挪到了离吉野北人比较近的地方………
不过青山陆看上去却没有什么异常——依旧是该说说,该笑笑的。
所以摄影棚的工作一结束,三个人又回到了电视台后,吉野北人就看着青山陆问到:
“喝咖啡吗?”
“我还是想先去食堂。”
青山陆笑了,又摸了摸他的肚子。
“那kazuma呢,也是去食堂?”
青山陆说不去,吉野北人便又对着川村壱马挑了挑眉。
川村壱马盯着地面嗯嗯了几声,等青山陆都跟他们说完了待会儿再见,他才抬起头来看着青山陆的背影说:
“我不饿。”
进到了咖啡店,吉野北人要了一杯意式浓缩。川村壱马说他什么都不要,店员送来了冰水,他也看都不看。
这时候店里还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坐在一个很角落的位置里,在安静地翻看杂志。
吉野北人四处张望了一下,接着他取下了口罩,就看着悒悒不乐的川村壱马说:
“我说你啊……”
“嗯?”
“我说你跟riku……”
“我跟他怎么了?”
川村壱马笑了。
“你不是送他回家了吗?那天晚上。”
“没有。”
“没有?”
吉野北人顿时就觉得自己的头顶上长满了问号。
“我没有送他回家。”
川村壱马又强调了一遍,他告诉吉野北人:
“他说他不需要我。”
“这……”
气氛突然就凝滞了。
吉野北人沉默了,而川村壱马缩了缩肩膀,便把脸垂了下去——他盯着桌面上的纹路发起了呆,一副不想再继续说下去的模样。
本来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讲话,这样一来,店里也完全静了下来,静悄悄的,静得连角落里的女孩翻动书页弄出来的哗啦声,也都异常清晰可闻了起来——
“我不想去嘛。”
可是很快,一顶红色贝雷帽的出现,却打破了这样不正常的寂静。
那头戴红色贝雷帽的女人推开了门,又关上了门。随后她朝着店里漫不经心地一瞥——
“吉野さん~”
她看到了吉野北人,就马上兴奋地挥起了手来。
“吉野さん,中午好啊。”
铃木昂秀盯着吉野北人,笑得眼睛都快在茶褐色的墨镜底下消失了。
“这位是铃木昂秀君,我们是在山彰さん的生日会上认识的。”
接着,吉野北人一脸平静地把铃木昂秀介绍给了川村壱马。
“铃木君是模特吗?”
川村壱马抬头问铃木昂秀。
“嗯!”
铃木昂秀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又跟川村壱马说:
“我有一直在听The R.A.M.P的歌哟。”
“还有啊,我觉得这样看着kazumaさん,kazumaさん好像又变得更亲切了一些呢。”
“亲切?”
川村壱马笑了,扭过脸去就跟吉野北人说:
“这孩子很可爱。”
吉野北人也笑了。
他问铃木昂秀:
“那铃木君是要去哪里呢?”
“我是要……”
“是要跟我去喝酒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男人,话还没说完,便旁若无人地从后面揽住了铃木昂秀的肩膀。
“上次还没喝够すずちゃん就走了,我可伤心了呢。”
男人说。
这男人是知名的节目制作人,花边新闻很多,所以看到他这样肆无忌惮地亲近自己的女朋友,吉野北人愣怔了一下,就马上敛起了脸上的笑容。
铃木昂秀也是一副很厌烦的表情,她嫌弃地看了看那只搭在她肩上的手,就说:
“您能先把手拿开吗?”
这天晚上,吃过了晚饭,吉野北人没有去忙他自己的事,铃木昂秀对着电脑打了多久的游戏,他就在她的背后看她打了多久的游戏。
白天的那件事,两个人都没有提,也都是一副不想提起的模样。
“您能先把手拿开吗?”
铃木昂秀不这样说还好,她一出声表示抗拒,男人就把脸凑到了她的脖子边上埋怨到:
“すずちゃん,你真冷淡。”
“亏我还跟朋友们打招呼说你很好呢。”
男人的声音是散漫的,语气却又很蛮横,他一说完,铃木昂秀就不说话了,她委屈地瘪了瘪嘴,又委屈地看了一眼吉野北人,就那样把脸垂了下去——
最后还是川村壱马看不下去了,说要给男人的音乐人太太告状,他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我都跟你说了要去前面的嘛。”
电脑屏幕上的那只火箭雀,再一次被对面的路卡利欧击倒了。
铃木昂秀一着急,就喊出了声来。
“你真讨厌。”
这游戏打了好几个回合,眼看着是输了,她摘下了耳机,就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生起了闷气来。
“怎么啦?”
吉野北人见状,顺势凑过去抱住了铃木昂秀。
他把脸埋进了她的颈窝,又蜻蜓点水般的吻起了她的脖子。
“好痒。”
被男友这样温柔地拥着,铃木昂秀扭过了脸来,她看着吉野北人,却是一副完全没有在生气的模样。
接着她笑了,又笑着把她的手轻轻地搭在了吉野北人的手上。
“怎么了嘛?”
“对不起。”
吉野北人说。
“嗯?”
“白天的事,对不起。”
听到这话,铃木昂秀先是愣住了,很快,她又用力地摇起了头来。
“我……”
她看了吉野北人一眼,话还没说出口来,眼睛里就先泛起了水光。
“我……”
铃木昂秀把目光又放到了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上——
“昂秀……”
吉野北人感觉到自己的手被铃木昂秀抓得更紧了一些——接着他喉头一紧,便跟她说:
“要不昂秀你,就别去工作了。”
Monologue of Takahide Suzuki(5)
“巧是越来越像他爸爸了。”
“嗯。”
我点了点头,便把咖啡倒进了山彰さん面前的杯子里。
“感觉上一次见到巧,他还是小小的一个呢。”
“毕竟快八岁了,再不长高一点就赶不上同龄的孩子了。”
“是啊。”
听了我的话,山彰さん笑了。
“再说你们俩都是高个子嘛。”
山彰さん来看我的这一天,我正好三十三岁了,而这一年,也正好是我与他相识的第十五个年头。
记忆又回到了那一天——从那个摄影师的家中逃跑的那一天。
那时候,我才十七岁,还未曾想到过——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与之相应的代价。
小美人鱼想要接近王子,所以就必须以失去她的尾巴与声音为代价。
然后再痛苦万分地踩在刀尖上走路。
而我是想要离他更近一些。
那天过后,我的人生就像是朝着深渊坠下去了一样。
去拍摄现场被晾在一边是常有的事。
甚至到了秀场突然告诉我,我并不在这一场秀的名单上——
我又被排挤了。
很明显。
我总是那个运气最差的人。
而十月份。
我的生日刚过,小泉的妈妈就通过她手机里的通讯录给我打来了电话。
“是たかちゃん吗?”
小泉妈妈的意大利口音很好认。
“是我呀,阿姨,您有什么事吗?”
我问到。
“我知道たかちゃん以前就跟那孩子关系很好。”她说,“所以有时间的话,请来见她最后一面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却没哭。
因为实在是哭不出来了。
我在地板上坐了很久,估摸着龙就快要回来了,才终于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走向厨房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身体一直都在发抖。
那天的晚饭也很简单,海青的妈妈来这边住了几天,留了很多蔬菜给他,他分了一部分给我和龙。
所以这几天我们一直都在吃沙拉。
“龙,下个星期跟我一起回川崎吧。”
吃饭的时候,我跟龙提起了回老家的事。
但我没提小泉。
“可是我还有工作诶。”
而龙吃着他的沙拉,只是在我用叉子把碗戳得哐哐作响的时候,才稍微抬起眼睛来看了看我的手。
“那你能不能推掉。”
听到龙的回答,我的语气立即强硬了起来。
“昂秀,不要这么任性好吗?”
龙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惯着我。
“好。”我点了点了头,“我知道我没有那天跟你讲话的女孩子那么温柔。”
“你在说些什么啊?”
“可我是真的不想一个人去跟小泉说再见。”
我突然就哭了起来。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真的不想……”
“求求你。”
我崩溃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然后我朝着龙喊到:
“小泉她一定也希望你去送她,因为她一直以来都喜欢着你。”
龙愣住了。
而很快,小泉的葬礼也结束了。
我跟龙回到了离别了好几个月的家。
晚上吃了晚饭,龙说他要跟留在这里工作的几个高中同学出去散心。
而我回到了自己那间已经空了很久的房间,又打开了那个被我上了锁的抽屉——
那张海报上的他永远只会,也只能是那个头发暗红的清秀男孩,可现实里的他却又把头发染回了黑色,五官的轮廓也越来越分明。
我想他越来越像个男人了。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氛围,也越来越让所有喜欢着他的女孩感到不安。
我也一样。
第二天,我就跟龙回了东京。
临走的时候妈妈塞给了我一张银行卡,还叮嘱我有什么事一定要往家里打电话。
我点了点头,就拉着龙的胳膊背过了身去。
我紧紧地攥着那张银行卡,只是在想人为什么非要分离。
跟朋友,跟父母,跟相爱的人……
分离。
我回到了东京。
十一月底的时候,我破天荒地接到了一份为杂志拍摄封面的工作,尽管是几个人一起拍,但对于我来说,光是得到这样的工作就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负责这次拍摄的摄影师看上去是个很有品味的人,他白到反光的手放在摄像机上的时候,我隔着那么远,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涂成黑色的手指甲。
“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中途休息的间隙,那位好品味的摄影师突然就坐到了我的身边来,“不过来一起聊聊天吗?”
“不,不用了,我习惯这样。”
我的声音很小,于是摄影师又朝着我挨近了一些。尽管直觉告诉我,他并不是那样的人,不过我还是本能且胆怯地回避着他的目光以及动作。
“喂喂,虽然你是很漂亮。”
他很敏锐,敏锐到让我这种笨蛋多少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地步。
“别像看痴汉那样看我啊。”
他不满地说。
我依旧只是点了点头,就垂下眼睛看起了他的手。
“你对这个有兴趣?”看到我在看他的手,摄影师突然竖起了那只被我看着的手,“想试试吗?”
这次我也只是习惯性地点了点头,并没有真的想试试的意思。
不过他却马上从衣兜里掏出了一瓶指甲油——
他拉过我手的时候,我有些害怕地往旁边退了退,不过他的手又温暖又很有力,所以我只是轻轻挣扎了几下,就任凭他抓稳了我的手。
“虽然我不知道你最近发生过什么。”
接着摄影师就慢悠悠地用甲油刷在我的指甲上划出了一道鲜明的黑色。
“不过光是一个人坐在一边叹气的话,现在就抓得到的好运也是会溜走的哟。”
“可是好运在哪里呢?”
我保持着那个因为恐惧而隔绝着一切的姿势,光是把右手放心地交到了他的手上。
“自从来到东京,我就一直在倒霉。”
这些话仿佛是自愿从我嘴里蹦出来的,它们就像是碰到了智者的羊群,知道该跟着谁走才能走到水草丰茂的地方去。
“没有人愿意帮我。”
一想到那些事,我的眼睛就又刺痛了起来。
“霉运都用尽后,好运就来了。”
他说,又把我大拇指的指甲都涂成了黑色。
“人生就是这样的。”
“我相信,”
在结束这场谈话之前,摄影师把那瓶指甲油塞进了我的手里。
“你的好运就快来了。”
Monologue of Takahide Suzuki(6)
等待,又是漫长的等待。
一年,两年,三年——
从十三岁到二十一岁,还有那么几个月,就是整整的八年。
“你的好运就快来了。”
我的好运终于来了。
“各位辛苦了。”
他笑着坐上了保姆车,目光又像他来时的那样,从我的脸上很快地扫了过去。
他看着我,连一秒都不到。
他不认识我。
也对我毫不在意。
我对于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但只是这样,仅仅只是这样,仿佛就已经足够了。
傍晚回家的路上,我走了一路就解了一路的脏辫。
我顺路去了超市,从超市的玻璃门中隐隐约约地看到了我故意晒得黝黑的皮肤,我乱糟糟的红发。
提着袋子里的啤酒罐想要过马路的时候,红灯亮了起来,道闸也放了下来,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又响起了刺耳的警笛长鸣声。
我转过身去,广告牌上的他就那样温柔地垂下了眼睛。
凝视着我。
二十五岁的他是绝对的美的化身。
我使劲垫了垫脚,但还是摸不到他眼角的那颗痣。
“Yoshino Hokuto”
Yoshino Hokuto
Yoshino Hokuto
Yoshino Hokuto
发不出声音的小美人鱼,是不是也曾像我这样,在心中绝望地、渴望地默念过成百上千遍王子的名字。
回到家后,海青已经来了,奈奈也来了。
“我们的阿芙罗狄忒今天看上去好像很不高兴啊?”
奈奈毕竟是女生,在龙与海青兴高采烈地煮着寿喜烧的时候,她却突然盯着我的脸说到:
“头发怎么也是乱糟糟的。”
“奈奈,我是不是看上去一点也不好看。”我哭丧着脸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这样不是很好吗?山彰让你弄成这样的时候你不是也挺高兴吗,还说很有个性你很喜欢什么的。”
“虽然我最喜欢昂秀黑发的样子,”龙也伸手安抚似的摸了摸我的头,“不过昂秀变成什么样都很漂亮哦。”
“可是他根本都不看我欸……”
我的脸差一点就撞到了电磁炉上。
“谁?”
接着三个人就齐刷刷地看向了我。
那个春天过去以后,我又陷入了漫长的等待。
期间,我的头发从红色变成了淡金色,也不再刻意去把皮肤晒黑。
“再减减肥怎么样?”
有一天,社长看着正打算吃当天第一口食物的我说到,于是我使劲咽了咽流到喉咙里的矿泉水,就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三明治。
三年前,在山彰さん的鼓励下,我终于鼓起勇气去了国外,并甄选上了好几场奢侈品牌的成衣发布秀。
那些外国人说我很好。
所以渐渐地,就变成了不需要我自己去那边参加面试,也会有人给我发来邀请邮件的状况。
二十二岁。
又是一个春天。
我坐上了飞往英国的航班。
在秀场上,走过杜鹃花开得最繁茂的地方的时候,我的耳坠因为松动掉了下来,我很快就伸手抓住了耳坠,尖锐的金属也很快地在我的手掌心里划出了一道口子。
为了补救这个小小的意外,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转了个身,然后周围的人就看着我轻轻地鼓起了掌来。
他也在那些人里面。
在离我很近的地方,用男人看女人才会有的眼神,看着我。
接着他身边的人小声地跟他说了句什么,他就看着我笑了。
“你的好运就快来了。”
我迷迷糊糊地举起了酒杯。
“是吗?”
我傻笑着说到。
“嗯?”听到我的自言自语,坐在我身边的拓磨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转过了脸来,不过很快他又打开手机看了起来,“他来了。”
他说。
谁来了?
我想着这句话,醉醺醺地倒在了拓磨家中的沙发上,几乎要睡了过去。
是他吗?
半梦半醒之间,他十七岁的脸终于跟他二十六岁的脸重叠了起来。
天衣无缝地重叠了起来。
所以我终于明白,他并不是虚幻的,无法触及的。
他看着我笑了,又一次,再一次。
我觉得好……
“昂秀,醒醒。”
龙轻轻拍了拍我。
于是我努力睁了睁眼睛,就不情不愿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这是我的好朋友跟高中同学。”
随后拓磨便带着一个人进来了。
我晕晕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太清,用手揉了揉眼睛后,才勉强看出来那个人似乎是个很帅气的男人。
只见那人进来后,先是跟拓磨的另一个朋友点头示了示意,接着他又看了看龙,最后就把目光停留在了我的脸上。
“我叫长谷川慎,以后叫我慎就行了。”
男人看着我说到。
“北人……”
不过铃木昂秀听了吉野北人的话,却说:
“北人,你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吗?”
愿不愿意?
愿意?还是不愿意?
吉野北人愣住了。
“您好,我是长谷川慎。”
年轻的帅哥在那边用英语一说话,藤原树也顺着吉野北人的目光扭过了脸去——
看到长谷川慎跟他刚打过招呼的白人,又笑着说起了话来,藤原树就问吉野北人:
“kazuma的弟弟?”
“对啊。”
吉野北人也笑了,接着他便说:
“一晃眼,就长这么大了。
“不过我还是觉得一点都不像。”
入座之后,很突然地,藤原树就又提起了长谷川慎来。
“是真的看不出来有一点像的地方。”
他好像是真的很在意这回事。
“毕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嘛。”
吉野北人告诉他。
“不是同母异父吗?”
“哈?”
听到这话,吉野北人迷惑了,他满脸迷惑地看了一眼藤原树,就问他:
“谁告诉你的?”
“你。”
“嗯?“
草从吉野北人的头上生了出来。
接着他还想再跟藤原树说点什么,从四面八方照过来的灯光却一下——
全部都暗了下来。
首先从后台走出来的,是一个白人模特,脖子上跟手腕上都戴了大串的明黄红色珠宝,又穿着一身明丽的绿色,所以非常的惹人注目。
等她走过了,藤原树才又凑过来小声地附在吉野北人耳朵边上讲:
“原来是这样,还有你看健太さん,是不是要睡着了?”
吉野北人扭过头,找到了似乎是在闭目养神的神谷健太,点了点头。
就说:
“嘛。”
模特们又一个一个地走了过去,过去了差不多有七八个人,藤原树突然笑了。
他看着那些模特们笑了一阵,又侧起脸看着吉野北人笑了一阵,吉野北人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便问他:
“你笑什么?”
“前几天健太さん不是给我发消息了吗?”
藤原树告诉他:
“说是他家那位想领养一只猫,有时间想去翔平那儿看看—”
“这是浪子想回头了?”
有三个手提空鸟笼的模特走了出来,吉野北人听着藤原树的话,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也笑着应答:
“这不是挺好吗?”
不多时,又迎面过来了一个日本模特,长得是真的很漂亮,或许是她特别像一位很有名的女演员的缘故,吉野北人便总觉得自己是在哪儿见过她。
不过他左想右想,都没能想得起来是在哪儿见过。
等到舒缓的爵士乐突然静止了——在那片刻的寂静中,他才突然想起来,他是在山本彰吾的生日会上见过的她。
那时候她叫铃木昂秀——“阿芙罗狄忒”,而铃木昂秀说她是——“奈奈”。
这场在东京国立博物馆举办的时装秀,启用了很多日本模特。
除了这个“奈奈”,吉野北人还认出了铃木昂秀的哥哥——铃木昂秀在正式搬进他家的那天晚上,吉野北人曾经在车里,跟她站在车外的这个哥哥短暂地交谈过几句。
音乐声一停止,所有的一切也都戛然而止了。
藤原树有些无聊地环顾了一下周围,便问:
“完了?”
吉野北人摇了摇头,也是一副不解的模样。
又过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几声清脆的鸟鸣。
沉默的氛围这才被打破了。
接着,一个身穿淡粉色裙子的女人跑了出来——她是光着脚的,双手被丝绸反绑着,眼睛也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
她突然地出现,光着脚,就那样跑到了秀场的尽头,最后她又沿着原路跑了回去——
她的裙子在门扉后留下了只能一瞥的痕迹后,维瓦尔第的《四季·夏:第二章》就响了起来。
“这不是…”
藤原树稍微愣住了,很快,他就意味深长地看了吉野北人一眼。
是。
这是。
那女人是。
吉野北人认出来了——
那双手被反绑着跑出来的女人,是铃木昂秀。
等铃木昂秀消失得无影无踪后,吉野北人才有些呆然地回过了神来,他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神谷健太在这时候,也睁开了眼睛。
随后,吉野北人又在无意间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长谷川慎——他看到了长谷川慎的脸上带上了包含着惊讶的笑意。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吉野北人的心,突然就咯噔了一下。
之后从吉野北人的面前又走过去了几个人,夏的第三章也来了。
铃木昂秀是随着夏三再次出现的。
她一出现,吉野北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他发现,长谷川慎的目光,从那时候开始,似乎就一直没有从她的身上挪开过——
“穿得是不是也太少了。”
吉野北人小声地嘀咕了起来,接着他看了看长谷川慎,又看了看铃木昂秀,便笑了。
很快,铃木昂秀又消失在了刚才的那扇门扉之后,长谷川慎也就缩回了他探出去的头。周围有人用英语轻声交谈了几句,吉野北人只听懂了一句:
“the birth of Venus”。
这场秀办得看来是非常的成功。
设计师是品牌的新任总监,他从模特们的后面走了出来,又对着观众席致了敬,今天的秀就算完美落幕了。
这天晚上,一回到家,铃木昂秀就钻进了浴室里开始洗澡,
“好痒。”
洗了一个多小时,她才又挠着背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随后她在吉野北人面前穿上了她那条白色的裙子,又在床边的抽屉柜里乱翻了一通——
一瓶护肤霜就被她扔进了被窝里。
接着铃木昂秀爬了上床,偎到了吉野北人的身边后,她便说:
“北人,快点帮我抹一抹。”
确实是有一点像过敏。
吉野北人的目光从铃木昂秀的脖子,游移到了她的背上,手又轻轻地在那些微微泛着红色的地方揉了揉,一股柑橘的清香就在他的手掌心中沾染了开来。
“是吃了什么不能吃的东西吗?”
吉野北人问铃木昂秀。
“唔……”
铃木昂秀抬起脸来认真地思考了一阵。
“难道是我最近在吃避孕药的原因?”
吉野北人听了她的话,也认真思考了一下,随后他就说:
“昂秀也没必要吃药吧。”
“毕竟每次我都有好好地在做措施。”
护肤霜涂好了,也不知道起不起得了作用,铃木昂秀把肩带拉了上去——
“可是我害怕嘛。”
就钻进了被窝里。
“你怕什么?”
吉野北人笑了,他立着身子笑着看了会儿铃木昂秀,又朝着她俯下了身去。
“rikuさん那件事一看就是乱写的,她们反应都那么大—”
铃木昂秀回答到,她捏了捏被角,稍稍侧了侧身,就又用那只捏被角的手,轻轻地抠起了吉野北人手肘下的枕头。
“我和北人可是真的诶。”
“可我们迟早都会结婚。”
吉野北人看着她这样怯怯的,表情跟声音都一下温柔了许多,他伸出了手,轻轻抚摸起了铃木昂秀的头发,又说:
“也迟早会有孩子的。”
“不是吗?”
“好累啊。”
不过铃木昂秀却没有对吉野北人说要跟她结婚的话,表示出愿意,还是不愿意。
她抓住了吉野北人的一只手,闭上了眼睛,就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
“昂秀今天也有在好好地努力哦。”
“嗯。”
吉野北人看着她,眼睛里的柔情跟爱意,就像要决堤了一样。
他哄她:
“我都看到了哟,昂秀是真的有在好好地工作。”
两个人的手指紧紧地扣在了一起。
铃木昂秀便又问:
“那北人喜欢今天的这场秀吗?”
“喜欢。”
吉野北人说:
“还有……我觉得今天的昂秀很美。”
“是真的很美。”
“美到别人多看你一眼,我就觉得害怕。”
“嗯?”
“北人为什么要害怕啊?”
铃木昂秀有些疑惑地睁开了眼睛。
“我害怕会有人来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抢不走的哟。”
听到吉野北人这样说,铃木昂秀马上就慌乱了起来,她又贴近了他一些,就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随后吉野北人问她:
“是真的吗?”
铃木昂秀就又说:
“是真的哟。”
“我只想待在北人的身边,其他的人,我谁都不要。”
“哇,好漂亮的姐姐。”
面前的门一打开,与那岭瑠唯的脸一出现,铃木昂秀就瞪大了眼睛。
“哇,好漂亮的妹妹。”
与那岭瑠唯站在门边看了看铃木昂秀,也马上就笑开了。
——
“这是什么?”
被吉野北人让进了门过后,神谷健太先是漫不经心地环顾了一下客厅里的摆设,看到散乱在沙发上的几张草稿纸和一旁的日英词典,他突然就来了兴致。
“写歌词用的吗?”
他问到。
“不是。”
吉野北人边回答,又注意到了落在了桌角下面的那只灰色的笔袋——里面塞满了铃木昂秀拥有的各种各样的笔,还有她的橡皮擦跟胶带,吉野北人弯下腰把笔袋捡了起来,又把笔袋上的拉链拉好,才又说:
“是我家孩子刚才在学英语。”
说着他便宠溺地看了一眼已经在一旁开始跟与那岭瑠唯高高兴兴地攀谈起来的铃木昂秀。
“是吗?”
神谷健太一脸觉得很有意思的样子笑了。
多少是有些奇怪的组合。
吉野北人想。
他跟神谷健太两个人共处一室,多少是有些奇怪——
就在差不多十分钟前,这里还只有他一个人,他一个人把面包糠抖进了装着鸡肉的大碗里,又把手伸进了那碗里——
“啊,柠檬没有拿。”
所以他又从厨房中探出了头去喊铃木昂秀道:
“昂秀,能帮我拿一下柠檬吗?”
“好~”
铃木昂秀本来是在跟满脸慈爱的与那岭瑠唯,还有听她讲话听得一愣一愣的神谷健太兴奋地讲着什么,一听到吉野北人叫她,她就马上抬起脸来对着他笑了。
“我很喜欢那孩子的笑。”
转身回到了厨房,吉野北人回味着铃木昂秀刚才的那个笑容,突然就想起了前几天在拍摄现场,偶遇她过后,青山陆对自己讲过的话。
“感觉压力什么的一下就被吹走了。”
记忆里的青山陆笑了,不自觉地,吉野北人也笑了起来。
“柠檬来了。”
不过神谷健太伸过来的手,却不由分说地打乱了吉野北人美好的记忆。
“要帮手吗?”
来访的人在环顾了一遍客厅过后,又仰起头来打量了一遍吉野北人的厨房。
“毕竟怀孕的女人是真的很麻烦。”
随后吉野北人看着他有些诧异地点了点头,神谷健太就在一旁拿起了菜刀,又利落地切起了白菜。
两个人在厨房里待了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两个人却都没有开口说话。
或许是吉野北人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使然,又或许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沉默,两个关系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的男人,就只是沉默又默契地做着菜。
“rui生日时你送她的那个包,她很喜欢。“
结果还是神谷健太率先打破了僵局。
“女朋友帮着挑的?”
“嗯。”
吉野北人把油倒进了平底锅里,他是没想到过神谷健太会问自己这种问题。
“毕竟还是女人最懂女人嘛。“
他说。
“确实。”
神谷健太耸了耸肩膀。
“见面才不过几分钟,就要好得跟亲姐妹一样,男人可不行。”
“男人要是这样的话,不会觉得很那什么吗?”
吉野北人把一块裹满了面包糠的鸡肉夹进了平底锅里,热油一浸上了面包糠,便立即滋—、滋—地响了起来。
“我懂。”
神谷健太笑了,这时候,他把夹着牡丹肉的白菜也放进了砂锅里,又用筷子在砂锅里面调整出了一个极为漂亮的形状。
“原来ruiさん跟我一样不太会做饭啊。”
吃饭的时候,听到神谷健太数落与那岭瑠唯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每天做饭麻烦死了,铃木昂秀的双眼瞬间就放出了光来。
“她连刀都不怎么会用。”
神谷健太见机,立即在一旁拱起了火来。
“你闭嘴。”
与那岭瑠唯瞪了他一眼,便转过脸来看着铃木昂秀说:
“せずきちゃん。”
“嗯。”
被叫到了,铃木昂秀就放下筷子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们女人可不要特意为了男人去做什么,先让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与那岭瑠唯满脸的严肃,语气中也带着严肃。
所以铃木昂秀眨巴着她那天真的眼睛看了与那岭瑠唯几秒,就又使劲地点起了头。
“嗯嗯。”
见状,吉野北人有些无奈地笑了。
他看了一眼现在满脸都是崇拜之情的铃木昂秀,想的是:自己家的这个小笨蛋,是真的理解了与那岭瑠唯在说什么吗?
不过也没有理解的必要。
吉野北人把柠檬汁挤在了炸鸡上,又夹给了铃木昂秀。
他想:
“毕竟她要什么,自己就会给她什么。”
晚饭过后,碗也是神谷健太帮着吉野北人洗的。
“八月份去了北ちゃん的老家啊。”
整理好了一切从厨房里出来,吉野北人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对呀对呀。”
铃木昂秀笑着,整个人都几乎倚在了与那岭瑠唯的身上。
她说:
“虽然只能趁着晚上没有什么人的时候去外面逛一逛,但我还是觉得好开心啊。”
“那せずきちゃん跟爸爸妈妈怎么样,都有好好相处吗?”
“北人的爸爸妈妈……”
说到这,铃木昂秀的眼神突然就柔和了下来。
“还有哥哥,都对我很好。”
“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就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很幸福。”
接着她一抬眼,就看到了吉野北人在看着她。
吉野北人看着铃木昂秀笑了,又说:
“昂秀,我跟健太さん要讨论一些工作上的事,你就在这里陪着ruiさん好吗?”
“这不是挺不错的吗?”
听了好半天,神谷健太终于舍得摘下了耳机。
“很浪漫,很有你的风格。”
他看了一眼乐谱,自顾自地哼唱了一小段之后,又告诉吉野北人:
“我特别喜欢这里。”
“不过那边却说做主打曲不行,不太符合我们现在的风格。”
听到神谷健太夸奖了自己,吉野北人也没有表现得多高兴,他说着话,又烦躁地翻起了电脑旁边的纸张,神谷健太垂下眼睛看了一眼,发现那些纸上都写了不少的字,不过通通都用笔划上了黑线。
“其实做CW也不错。”
神谷健太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也有我的坚持。”
可吉野北人却笑着否决了。
“那这可难办了。”
神谷健太又带上了耳机,这次他跟着旋律把整首歌都哼唱了一遍。
哼唱完了,他看着乐谱沉思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神谷健太把目光从乐谱上面移开了,他就看着吉野北人说:
“你有考虑过solo吗?”
“solo……”
吉野北人愣住了。
“solo?”
“对,solo。”
“可是我写歌的时候,都是想着三个人的声音来写的。”
思考了一阵,吉野北人却还是摇起了头。
“啊……”
神谷健太似乎也给不出更好的建议了。
“看来我只能试着把这首歌编出你们需要的感觉。”
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你要做好可能会认不出它的准备。”
吉野北人点了点头默认了,随后男人们就结束了谈话。
而在外面,女人们的交流却愈演愈烈起来——
“这个也好可爱!”
“是吧。”
“啊,这个也!”
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吉野北人坐下来,手还没有搂稳住铃木昂秀,她就看着与那岭瑠唯的手机屏幕把身子往一旁倾了过去——
“在看什么呢?”
人是没抱住,吉野北人有些尴尬地放下了手。
“宝宝的衣服!”
“已经能看出性别了吗?”
看到铃木昂秀高兴得就像是自己怀孕了一样,吉野北人也心花怒放了起来。
“上个星期就已经知道是个小子了。”
这时候,神谷健太也拿着水杯出现了。
“以后肯定会被烦死。”
“还不知道是烦你还是烦我呢?”
与那岭瑠唯白了神谷健太一眼,接着她稍微弯下了腰,就看着吉野北人的脸说:
“虽然我知道北ちゃん很靠谱,但这些东西从现在开始了解也不能说太早哟。”
“当然是都烦。”
神谷健太又插了一句嘴,不过这次与那岭瑠唯没理他。
“我明白了。”
吉野北人笑了,他挨近了铃木昂秀,这才终于搂住了她。
闻着铃木昂秀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吉野北人嘴上虽然是这样答应着,心里想的却是,这边也还只是个小孩子呢。
又怎么能做谁的妈妈。
快到九点的时候,在神谷健太的一再催促之下,与那岭瑠唯才终于跟铃木昂秀还有吉野北人说了再见。
“せずきちゃん,那下次我们再聊好吗?”
她依依不舍地抓住了铃木昂秀的手,铃木昂秀也就笑着点了点头。
“北ちゃん。”
随后与那岭瑠唯又把目光放到了吉野北人的身上。
她看着吉野北人说:
“以后你要是欺负了せずきちゃん,我可是不会原谅你的哟。”
Monologue of Takahide Suzuki(7)
今早我收到了从法国寄来的信。
来得有些晚,但总归是在出门之前收到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封。
春夏秋冬,一共有四个季节。现在是春天,还有三个季节没有到,所以我就还有三封信没有收到。
“今天,我去了山顶上的修道院。”
信的开头这样写到。
“在山顶上,雨突然就落了下来。”
“隔着窗玻璃看大雨落进草木里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又更爱你了一些。”
“昂秀,我很想你。”
“昂秀,今年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
“昂秀。”
昂秀……
“那妈妈,爸爸今年会跟我们一起回日本吗?”
“不会。”
我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趴在桌沿上的巧,把麦片倒进了盛着牛奶的盘子里。
“欸……我都已经半年没有见到爸爸了……”
巧的表情瞬间就落寞了下来。
我什么都没有说,小梢便又在巧的旁边问我到:
“那妈妈,回去的时候,舅舅会来接我们吗?”
“会。”
“好耶。”
小梢立即就欢欣雀跃了起来。
这个季节这里总是在下雨。
晚上刚把孩子们都哄入了睡,雨就又下了起来。
一开始雨很小,所以我什么动静都没有听到。
后来雨越下越大,夜里的风也撼动起了路边的树枝。
我就听到:
娑娑娑、娑娑娑。
接着大雨又落进了草木里,那声音便又变成了: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沙沙沙——
我知道其实一点也不像,但我却总觉得这雨声就是谁的叹息。
或许是我的,又或许是……
“昂秀。”
“北人。”
“吉野さん……”
“大雨像这样落下来的时候,吉野さん想念着的人……有可能是我吗?”
Monologue of Takahide Suzuki(8)
“走过你身边的时候,我又闻到了你的味道。”
男人问我:
“是香水吗?”
“不是。”
简短的几个单词出现在了输入栏中,我想了想,没发出去,就把它们全部都删掉了。
随后我打开了Ins,翻到了他几个小时之前在东京拍下的那张照片。踌躇了好久,我还是小心翼翼地点了一下照片下方的那颗心。
心变成了红色,意味着喜欢。
而我的喜欢是如此的胆怯。
有风吹了过来,我轻轻打了个寒颤,就又小心翼翼地退出了他的主页。
“外面好冷啊。”
走了几步,风还是在吹,我便在四个人的群里这样感叹了一句。已经是凌晨了,太晚了,所以我并没有期待着会有人来回复我。
“所以你现在没在酒店?”
也没有想到慎会马上就给我发来消息。
“没有。”
——
“定位发给我。”
“马上。”
慎说。
在等待着慎的时间里,我一直瑟缩着身体站在路灯下。
夜很深,但隔三差五就会有人从我面前经过。
所以我并不是很害怕。
就连那两个白人朝着我走过来的时候,我也以为他们只是恰好路过而已。
但慎对我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因为那两个男人一走到我的面前,其中一人就立即开口对我说了句法语。
见我听不懂,他便又用口音很重的英语说:
“多少钱啊?”
我想他们肯定是误会了,动了动脚,就想着要从这里走开。
可是跟我搭讪的男人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臂。
“想跑?”
他笑了。
我立即就感到了害怕。
不过却已经太迟了。
男人拉住了我。
开始扯我的衣服。
而我在他的怀里挣扎着,拍打着他的手,又一直在心中祈祷着慎能马上到我身边来。
“把她拖到那边去怎么样?”
见我挣扎得厉害,另一个男人也开口了,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公园,拽着我的男人看到了,就拖着我朝那边走了过去。
我愈挣扎愈激烈,又叫出了声来。
我叫得很大声,可是却没有人愿意过来帮我一把。
慎,快点来。
慎,帮帮我。
慎。
眼泪从我的眼底泛了起来,我在心中不停地呼唤着慎的名字。
慎、
慎、
慎、
慎——
“我要杀了你们!”
我的呼唤终于唤来了慎。
我听到他的声音,回过了头,看到了他,眼泪就从眼眶中掉了下来。
慎是真的气疯了,我明明拉着他已经跑出了那么远,他却还是在想着一定要想办法杀了那两个欺负我的男人。
“我要杀了他们!”
一开始是我拉着他的手,过了一会儿,却变成了他拉着我。
慎把我的手攥得很紧,他拉着我的手边走边叫骂着:
“畜生!畜生!”
“我要是有枪一定会杀了他们。”
——
“杀了他们。”
我不明白慎怎么能气成这样。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雨也就是在这时候下起来的。
没有任何预兆。
雨沉默地下着,润湿了午夜巴黎的大道。
于是我跟慎也变得湿漉漉了起来,而两个人就这样湿漉漉地、又焦急地走着,一前一后不停地走着。
慎牵着我走着。
谁也没开口说:
“我们该停下来了。”
“所以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不好好待在酒店里?”
走了一会儿,慎突然又把怒火发向了我。
“如果我不是正好在这边,你该怎么办!?”
一块碎玻璃正好躺在了我们即将走过的路面上,慎回头看了我一眼,便一脚踩在了玻璃上。
“你以为你还是在日本?”
玻璃被他踩得嘎吱嘎吱地响,我们在这里停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昂秀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呀?”
听到慎这样问我,我终于怯怯地出声了。
“知道……”
慎把我的手攥得更紧了。
“看到你被人那样拽着……我担心得差点就要哭起来了。”
听到咔嚓一声过后,吉野北人看了一眼铃木昂秀——接着,他又马上弯下了腰去。
昨天晚上胡闹着给她系在脚腕上的手链仍旧还在,把落到了地上的狸猫捡在了手中,吉野北人一抬头,就又是咔嚓的一声——
“这是什么?“
吉野北人指了指铃木昂秀手中的相机。
“山彰さん给我的奖励~”
铃木昂秀笑着轻轻晃了晃那个很精巧的绿色相机,又说:
“说是我最近不迟到了也会很快回消息了。”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高兴,把相机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放好后,她就又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厨房。
笑着看着铃木昂秀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了厨房中,吉野北人回过了神来,随后,他便提着装着生日礼物的袋子走进了卧室里。
“那这个盘子是谁送的?”
明晃晃送给铃木昂秀礼物的不止有山本彰吾。
换好衣服从卧室里出来后,在厨房里跟她黏黏糊糊地亲热了好一阵——直到她一边回应着吉野北人的吻,又一边说:
“再不放开我水就要烧干啦。”
吉野北人这才依依不舍地把手从她的腰上拿开了。过了一会儿,吉野北人把目光往身后的架子上一放,那看上去好像很昂贵的盘子就进入了他的眼睛里——
“是朋友送的。”
听到了吉野北人的话,铃木昂秀也回过头去看了一眼。
“男人?女人?”
吉野北人只是随口这么问了一句。
“啊……”
昨天才买回来的生意面被倒入了水气蒸腾的锅中,用筷子搅了搅结成一团的面条后,铃木昂秀一伸手,又拿起了提前装好在了玻璃碗里的橄榄油——
“他是……”
不知道她是注意力根本没有在吉野北人的疑问上,还是有些难以启齿,吉野北人看着油在平底锅里滋滋滋地沸腾了起来,他才听到铃木昂秀用她那天真得不得了的声音告诉他:
“男人。”
男人。
什么男人?
“哦?”
吉野北人挑起了眉头,脸色也一下就沉了下来。
或许是感觉到了恋人周遭的气压突然间变得有些低,铃木昂秀又马上跟他解释说:
“是好久以前就认识的朋友了。”
她背对着吉野北人,手上一刻也没停过。
“我跟他就像是兄妹一样。”
“我也没说什么吧。”
这解释让吉野北人有些无奈地笑了,他重新搂住了铃木昂秀,等到她扭过了脸来,他就看着她的眼睛笑着问她:
“昂秀是觉得,我是那种女朋友只是跟别的男人说一句话,就会生气的男人吗?”
“当然不是。”
铃木昂秀用力地摇了摇头。
“只是人家怕北人你误会嘛。”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很有格调的盘子发生了一些作用,两个人吃晚餐的时候,气氛总有点怪怪的——吉野北人一直不做声,铃木昂秀也就只能等着他开口跟她讲话。
她时不时地就要看吉野北人一眼,而吉野北人呢,却只顾着埋头吃他的意面——
眼见着吉野北人盘子里的东西只剩下了一小块西兰花、一丁点的面条,铃木昂秀喝了一口水,便问他到:
“好吃吗?”
“嗯。”
吉野北人点了点头,又抬起脸来笑道:
“很好吃。”
“真的吗?”
铃木昂秀也立即笑了起来,她的声音变得明快了。
“我这次没有向别人求助哦,全都是靠自己做出来的。”
她笑着拨了拨碗里的沙拉,又喃喃自语般的说:
“北人居然说我煮的东西很好吃欸。”
她说那话的那样子,真的很像一只因为没有调皮捣蛋而被主人抱着夸奖了好久的小狗。吉野北人看着铃木昂秀抬起眼睛来偷看了自己一眼,又马上害羞地把脸垂了下去,觉得她真的是惹人爱得不行,所以他爱怜地盯着她看了好了一阵,便笑着告诉她:
“我的昂秀只要想做什么,就一定能做好。”
这天晚上两个人吃完了晚饭,又一起收拾好了厨房过后,铃木昂秀久违地跟吉野北人一起泡了澡。
“是龙的女朋友嘛。”
紧搂着她的腰,铃木昂秀的手也紧紧地搂在了吉野北人的脖子上——
“是哥哥的女朋友啊。”
边接着吻,吉野北人边跟小猫一样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的铃木昂秀讲着话。
“她真的……好漂亮哦。”
吉野北人没有接她这句话,他一心一意地吻了铃木昂秀好一阵——“而且啊……啊—”他就从下面顶入了她。
“那昂秀跟她关系好吗?”
倒是没想过要先在这里做一次,吉野北人的性器缓慢地在铃木昂秀的小穴中抽送着,两个人依旧是若即若离地接着吻,“我很……嗯”被恋人弄得娇娇地哼唧了好一会儿,铃木昂秀才又继续说:
“我很喜欢她,可是她好像有一点烦我欸。”
浴缸里的水,被交融着的两个人的身体弄得哗哗作响,就这样交欢了半天,浴缸虽然足够大,却做不了太大的动作,于是吉野北人退了出来,又把铃木昂秀抵到了浴缸边上去。
“为什么要烦昂秀呢?”
他问着,很快地,就从后面再次进入了她。
“我也……我也……啊,北人,轻一点。”
铃木昂秀伸出手去抓住了吉野北人正揉搓着她两只乳房的手。
“嗯?”
“轻一点嘛。”
接着她扭过了脸,吉野北人便立即从后面吻住了她。
从浴室里出来以后,铃木昂秀马上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盒还没有开过的避孕药,等她把白色的药片放进了嘴里,就着水咽了下去,吉野北人就皱着眉头问她:
“昂秀这次去米兰要待多久呢?”
“可能会待一个月吧。”
“这也太久了。”
吉野北人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我可受不了。”
“可这是工作嘛。”
放下水杯,铃木昂秀冲着吉野北人笑了。
“干脆明年我们就结婚吧。”
不过吉野北人说要跟她结婚的话,却马上冲散了这明媚的笑意。
“这么早就结婚,我肯定会被北人的粉丝们讨厌的。”
她立即摇起了头。
“而且对rikuさん和kazumaさん来说,这有点……”铃木昂秀犹豫了,“这有点过分吧。”
“晚一点结婚……”
——
舆论也不见得会好到哪里去。
吉野北人是想这样说,不过话还没有说出口,他却从铃木昂秀的眼睛里看到了怯意——那怯意让吉野北人的心一紧,于是他只得温柔地拉过了她的手哄道:
“好啦好啦。”
“昂秀不想,那我们就暂时不结婚。”
“嗯。”
看着她点了点头,吉野北人这才想起了那个他一回来就放在了卧室角落里的袋子。
“对了,昂秀就不问问我给你买了什么礼物吗?”
“什么呀?”
在恋人满眼好奇与期待的目光中,吉野北人走到墙角边上提起了那个紫粉色的纸袋子,接着,他又提着它走了回来。
“这是什么呀?”
铃木昂秀看着吉野北人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鼓鼓的布袋——吉野北人解开了扎在白色布袋上的白色带子,随即,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就映入到了铃木昂秀的眼睛里。
“这……”
帽子上带着小狗耳朵的睡衣,在吉野北人的手中伸展了开来,看着那对软塌塌的耳朵,铃木昂秀眨了眨眼睛——
“好可爱!”
又高兴地叫了起来。
“itsuki非要我把这件睡衣买给你。”
看着铃木昂秀欢欢喜喜地穿好了睡衣,把帽子戴在了头上,吉野北人笑着拉了拉帽子上的小狗耳朵。
“果然很适合昂秀呢。”
他笑道。
“不过……”
过了一会儿,等到铃木昂秀把睡衣从身上又脱了下来,吉野北人便伸出一只手去轻轻拨开了那些落在了她肩膀上的头发——几乎是在瞬间,一串静谧的银光就在他的另一只手中闪烁了起来。
吉野北人说:
“项链却是我自己选的。”
接着他的手,朝着铃木昂秀的脖子一伸,很快,一块银色的锁,便贴到了她的肌肤上去。
“我真的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看到已经睡熟了的铃木昂秀又翻了个身,正在回复着川村壱马消息的吉野北人,便把手伸过去再一次为她掖好了被子。
“他是怎么做到对我没有感觉还能说出那些话来的?”
“比如说?”
“我像他的女朋友。”
“这有什么,riku不是还像抱女朋友一样抱过itsuki吗?”
“这不是一回事。”
“………”
“还不止这些,远不止这些。”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看着长长的一串聊天记录,吉野北人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给我一些时间。”
川村壱马说。
“嗯。”
吉野北人点了点头,又打了个呵欠,接着他躺了下去,靠近了朝向自己睡着的铃木昂秀——等了半天,还不见川村壱马的下文,吉野北人便把手机放在了枕头边上,随后,他又伸出手去搭在了铃木昂秀的身上。
等了好久好久,就在吉野北人拥着铃木昂秀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手机才终于在他的耳朵边上震动了起来——
吉野北人再次拿起了手机,接着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就看到川村壱马跟他说:
“我会死心的。”
Monologue of Takahide Suzuki(9)
慎说他担心我担心得就快要哭起来了。
我觉得好奇怪,却又因为这句话而开心得不行。
那他会为我哭吗?
我爱着的那个人,我倾慕着的那个人。
他也会为我哭吗?
不,他不会。
长得跟我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偶。
带着小狗耳朵的睡衣。
吊坠是一块锁的项链。
还有那个被他扔进了垃圾桶里的钻石戒指。
全都是他送给我的东西。
这样的男人,这样的一个男人。
是不会为我哭的。
“好久不见了。”
主动来跟我搭讪的人是他。
“能把你的Line给我吗?”
先开口要联系方式的人是他。
“朋友的店里有一只很漂亮的小猫,我每次看到它,就会想起昂秀。”
给我发来许多这样意味不明的消息的人也是他。
那……
“昂秀。”
“能跟我交往吗?”
手机屏幕上仍旧显示着正在通话,听着他的声音,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为了不让他听到我哭泣的声音,我用那只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泣不成声,又想:
原来幸福带来的痛楚,跟恐惧带来的,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不知道我的许多事。
而我也不想告诉他。
那些事,我又该怎么告诉他呢?
是告诉他,我在聚会上被迫喝得醉醺醺的时候,有一个有钱人来带走了我的一个同行。
她那天晚上就活生生地坐在我的身旁。
而第二天她却死了。
还是告诉他,我十七岁的时候,在挂着他照片的房间里,差一点被人侵犯。
那天晚上的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
“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好好保护自己呢?”
先是跟慎吵架。
“他只是给我发消息,什么过分的事情都没有做过,为什么要拉黑人家?”
“随便你吧!”
接着又是停电。
“我觉得昂秀这样穿一定会很好看。”
最后来的,是男人一条又一条的消息。
“我最近又买了一艘船,正想在上面开个聚会。”
“如果昂秀能来,我会很开心的。”
男人说。
我是从最下面开始翻看那些消息的,所以我并没有想到我最后会看到什么——
消息拉到了最顶端,我看到的是一张图片,图片上面有一个一丝不挂的白种女人。
而男人却说,我这样穿一定会很好看。
我想吐。
恶心的感觉瞬间就从我的胃部翻涌到了喉咙。
我小跑进了厕所,往马桶里吐出了一滩苦涩中带着酸味的胃液。
我又哭了。
可是我却并没有自己在哭泣着的实感。
我觉得好累。
我在想谁能来帮帮我——
“后天我会去札幌。”
“是演唱会吗?”
“是呀。”
“欸,我也好想去。”
“欸,我也好想昂秀来。”
我想到了他。
也只想到了他。
“帮帮我,北人さん。”
我拿起了手机,想要听一听他的声音。
“山彰さん,你能告诉我,能告诉我吉野北人さん的电话号码吗?”
我给他打去了电话。
“喂。”
又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个瞬间再次哭出了声来。
“这只是昂秀限定哦。”
“昂秀……”
“能跟我交往吗?”
“我愿意。”
我愿意。
我愿意——
我在心里一直默念着这句话,直到我抱着手机疲惫又幸福地睡了过去。
“北ちゃん不会是有女朋友了吧?”
念到了这里,青山陆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很快他又接着念道:
“北ちゃん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不会是在跟谁婚外恋吧?”
“够了。”
一副实在是听不下去的表情,川村壱马紧急叫停了青山陆,他又问:
“现在的孩子都是怎么回事?”
“歌词写的又是女神又是恶魔的,很难不让人想到这些东西上面去吧?”
青山陆念是没念了,不过他仍旧在饶有兴致地翻看着新单曲下面的评论。
“阿芙罗狄忒又是什么?”
川村壱马嘴上说着不想听,但他倒是趴在青山陆的身上看得很起劲,看着看着他伸手点了一下青山陆的手机屏幕,过了大概两三秒,两个人就一齐发出了一阵放肆的笑声。
“所以你们又看到了什么?”
这笑声的确是过于放肆了,吉野北人没能忍得住,他从桌上抬起了一张睡意朦胧的脸,又睡眼朦胧地看了一眼身旁这两个从一进休息室起就腻歪得不行的人,便说:
“说我跟人妻生的孩子都快五岁了对吧。”
“差不多。”
川村壱马实在是笑得不行了,他一边轻轻捶着青山陆的肩膀,又把脸全部埋进了青山陆的脖子里。
“啊,果然年后才是最让人糟心的。”
吉野北人这样想着,又趴了回去。
往年的文春常驻嘉宾神谷健太一结婚,突然变成了顾家好男人,今年文春大概是拍无可拍,谁都没想到顶替神谷健太的人能是吉野北人——
“说什么超人气组合成员与共演女演员正在发展地下恋情。”
“明明就是跟Super Model嘛。”
吉野北人叹了一口气,先是想起了自己是怎么哄铃木昂秀的——他跟她说:
“都是假的,假的,他们乱写的。”
“我知道北人不会,可我就是……”委委屈屈地窝在恋人的怀抱里,又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我就是很难受。”委屈地把话一说完,眼泪就从铃木昂秀的大眼睛里掉了下来。
“昂秀啊……”
看着心爱的女人哭成了这幅样子,吉野北人的心都要碎了。
接着,吉野北人又想起了那天穿着一条黄色裙子,站在楼上跟他还有藤原树挥手的铃木昂秀。
看到了他们,铃木昂秀笑着跟她身旁那个看上去应该是助理的人说了几句话,就从楼梯上跑了下来——
“吉野さん,itsukiさん。”
她粉色的长卷发晃荡在腰间,脸上又是让人一看就觉得被治愈到了的微笑。
“啊。”
几乎是同时,吉野北人跟藤原树发出了相同的感叹。
“我等一下就让你女朋友把你踹了。”
等铃木昂秀离开了,藤原树马上戳了戳还沉浸在铃木昂秀发散出来的可爱中的吉野北人。
于是——吉野北人便毫不留情地照着藤原树的大腿来了一脚。
其实年前也很糟心。
吉野北人又叹了一口气。
先是过了差不多一个月的单身生活,在这寂寞无比的一个月里,川村壱马又在电话里跟吉野北人哭哭啼啼了好几回他跟青山陆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问题——
明明前一天,川村壱马还在说:
“我不明白。”
“我会死心的。”
到了第二天,他却又反悔道:
“做不到。”
“怎么做得到。”
“死都做不到。”
“哈?”
吉野北人听着川村壱马的酒后哭诉,又看着纸张上刚写好的旋律皱起了眉头来。
而另一位当事人青山陆呢?
青山陆虽然不至于会像川村壱马那样跟他掏心掏肺的,但青山陆的行为却更让吉野北人觉得忧心——
就在吉野北人即将结束单身生活的前一天,他跟青山陆还有隔壁事务所的人气偶像岩谷翔吾一起吃了顿饭。
吃饭的时候,吉野北人跟岩谷翔吾聊得热火朝天的,可青山陆却一反常态地沉默着,他不说话,一个人在一旁闷头喝了很多的烧酒,直到喝得他烂醉如泥才没喝。
等过了几天,青山陆、川村壱马、吉野北人三个人又在舞蹈室里齐聚一堂的时候,吉野北人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幅世界名画——
《挂在青山陆身上的川村壱马》
“哈?”
震惊与疑惑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了吉野北人的眼睛里,接着坂本阵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他就听到——
“是恋爱的气息。“
恋爱的气息。
呵。
吉野北人看着在青山陆面前娇妻得不得了的川村壱马,想了半天,得出了一个为了给他俩堵柜门,自己以后的日子会过得很艰难的结论。
青山陆跟川村壱马的问题算是完美解决了,可是紧接着,在吉野北人自己的身上,又发生了这样的一件事——
那天,藤原树突然问吉野北人:
“你不觉得最近你的脾气变差了吗?”
拿着刷子在墙上涂抹了一阵,藤原树便转过脸来意味深长地盯起了在下面帮他提着油漆桶的吉野北人——不过藤原树的目光,只在吉野北人的身上停留了几秒,看到浦川翔平领着猫咪们进猫咪游乐园了,他又立即把目光放到了浦川翔平身上。
藤原树看着浦川翔平的背影笑了。
吉野北人却“哈?”地一声,又问:
“是吗?”
“是啊。”
“不信的话,要不你回去问问你家里的妖精さん。”
妖精さん。
藤原树接二连三地给铃木昂秀取了很多“爱称”,吉野北人听了,一般不会跟他生气,他有时一想到铃木昂秀可爱的模样,反倒还会觉得这些“爱称”也可爱得不行。
吉野北人意识到藤原树的确是没有跟自己胡说八道,是在神谷健太把重新编曲过后的新歌,终于发给了他的那天晚上。
吉野北人先听了,随即他又发给了青山陆还有川村壱马。
“真不愧是健太さん。”
川村壱马很快便发来了他的看法,他惊叹地问:
“他是怎么做到的!!!”
吉野北人淡漠地看了一眼那句话,没有回复,就放下了手机继续写起了曲子。
写了不一会儿,铃木昂秀走了进来——
“北人~”
感觉到她从后面轻轻地搂住了自己的脖子,又把脸贴到了自己的脸上,吉野北人依旧只是低头写着曲子——
“你陪我一下嘛。”
没有从恋人那里得到回应,埋下脸去轻轻蹭了蹭吉野北人的颈窝,铃木昂秀便开始跟他撒起了娇来。
“我在工作。”
吉野北人还是无动于衷。
“那北人能不能明天再……”
“昂秀!”
在这之前,铃木昂秀从来没有被吉野北人这样凶过,她吓得立即收回了自己搂在了他脖子上的手。
“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吉野北人回过了头,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呆住了的铃木昂秀——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他还想说点什么,不过还没想起那句话该是什么,泪光就在铃木昂秀的眼睛里闪烁了起来。
随后她看着吉野北人抿了抿嘴,就跑出了房间。
“做得真不错健太。”
又过了一会儿,青山陆也发了消息过来,吉野北人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聊天界面,有些头疼地捏了捏鼻梁,下一秒,他便伸出手去烦躁地关掉了电脑。
“啊……”
一想到那天晚上的事,吉野北人就觉得内疚得不行——
被那样凶了过后,铃木昂秀要是跟他发发脾气还好,谁知道等他回到了卧室,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哄她,铃木昂秀却跟他说:
“北人,对不起。”
她的脸上残留着很明显的亮晶晶的泪痕,也不知道先前究竟是哭成了什么样子,吉野北人看到她手里攥着一件小婴儿的衣服,把人搂了过去,便问:
“是要送给ruiさん的吗?”
“嗯。”
贴着他的胸膛点了点头,铃木昂秀垂着脸把婴儿服上的小松鼠抚平了过后,就又轻声地嗫嚅道:
“昂秀听话,北人就不要再凶昂秀了好不好?”
“昂秀啊……”
觉是没办法补了,吉野北人只得又从桌子上抬起了头——
“今天我会早点回家的。”
给铃木昂秀的消息发了出去,吉野北人望着桌面上的杂志发了会儿呆——过了一分钟,等他再次打开了聊天界面,铃木昂秀就已经发了一条“好~”过来了。
她问吉野北人:
“北人想吃什么,中午结束完工作后,有朋友会顺便送我到家附近的超市😊”
吉野北人看着那个微笑的表情也笑了起来,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便在对话框里打下了“芦笋”两个字。
“我不喜欢芦笋。”
电影里金发碧眼的女主角用叉子拨了拨她盘子里绿油油的芦笋,又说:
“妈妈,今晚我要去Bobby家写作业。”
妈妈没说话,看她面无表情地嚼了一下嘴里的食物,吉野北人便又听到一声——
“都怪你。”
不过这声音并不是从电视机里传出来的。
“我根本都没有这样跟你说过。”
这声音娇气,说话的人也是娇气的——气鼓鼓地撅着嘴,铃木昂秀懊丧地站在卧室的门边挠了几下她的左脸颊。
“怎么啦?”
吉野北人见状,马上朝着她伸出了一条手臂过去——
“游戏输了?”
他问到。
“嗯。”
鼓着脸颊看着吉野北人点了点头,铃木昂秀就走过来偎进了他的怀里。
电视里的声音变得有些吵了,没听清身下的人刚才贴在自己面前说的是什么,吉野北人从铃木昂秀的身上抬起了脸来,接着他手一伸,电视屏幕黑掉了——
“嗯?”
他问:
“昂秀是说想去看谁?”
“想去看……想去看……”
手搂着吉野北人的脖子,一副很想让他亲吻自己的样子——吉野北人垂下脸去再次吻住了铃木昂秀,等这个湿热的吻结束了,她才继续看着吉野北人的眼睛说:
“我想去看ruiさん。”
ruiさん?
吉野北人倒是没想过铃木昂秀会提起这件事,他没有马上回答她,双手撑在沙发上,在她暖湿的小屄中缓慢而用力地抽插了好一会儿,弄得她嗯嗯啊啊地抱着他的脖子娇喘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昂秀,我好喜欢你。”
吉野北人才喘息着把额头抵到了铃木昂秀的额头上去。
他接着又告诉她:
“昂秀的那里弄得我要发疯了。”
“为什么啊。”
回应吉野北人的,是铃木昂秀那听上去又色情又纯真的声音。
“北人为什么要发疯嘛。”
“因为我喜欢昂秀……不想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这样对你——”
“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我都只想要昂秀完完全全是我一个人的。”
也不想他们的眼神在你的身上停留哪怕是一分钟、一秒——更不想看到任何男人跟你看上去,比我跟你还要相配。
吉野北人想到这些,不由得更加地用起了力来。
“啊、啊、啊——”
太用力了——一副承受不住的样子,铃木昂秀的手臂把吉野北人的脖子环得更紧了,修长的双腿也并起来夹紧了吉野北人的腰——啪啪啪,性器的交融声中,又夹杂着两个人接吻时,嘴唇用力相交弄出来的响亮的声音。
“我没有,没有。”
铃木昂秀几乎是在撒娇。
“我没有跟北人以外的人交往过。”
“我什么都给了北人……什么都……”
难舍难分地缠绵了好久好久,吉野北人的分身终于满足地从铃木昂秀的身体中退了出来,不过他依旧贪恋着她身上的温暖,把人紧搂住过后,吉野北人这才应答起了铃木昂秀最开始跟他说的话。
他说:
“昂秀想去看ruiさん,也得等ruiさん出院后吧。”
“可是我想看看刚出生的宝宝是什么样的。”
怀里的人忽闪着眼睛,又满脸都是期待。
“嗯……”
吉野北人被恋人眼中的那份憧憬打动了,跟她十指相扣了,便看着她脖子上的项链认真地说道:
“那我们自己生一个不就好了。”
“嗯……”
铃木昂秀有些不解地想了想。
“好像是这样欸。”
不一会儿,她又恍然大悟地睁大了眼睛。
吉野北人笑了。
“昂秀。”
随后他叫了一声铃木昂秀,就问她:
“等我们有了孩子,那孩子长大了,能自食其力了,我们两个人就搬到宫崎去好吗?”
“嗯。”
铃木昂秀也笑了。
“如果那孩子以后有孩子了,假期的时候送到宫崎来让我们带也不是不可以。”
“嗯。”
“必须要找一个对她很好的人,要不然爸爸我可是会很生气的。”
“嗯!”
“昂秀。”
“嗯?”
“永远都不许离开我。”
“好。”
长谷川慎眼睛里的笑意眼看着就要决堤了。
“等我什么时候回英国了就帮你去看看。”
他笑着,又对着手机问:
“那明天能一起吃午饭吗?”
说着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不行吗?”
吉野北人听到了这句听上去失落无比的“不行吗”,从还是生的五花肉上挪开了目光,接着,他就看到长谷川慎又轻轻地打了一个喷嚏。
就在长谷川慎四处张望着找纸巾的时候,吉野北人从自己的包里抽出了一张来,然后递给了他。
“谢谢。“
长谷川慎小声地道了声谢,随即他便对着手机更加失落地说:
“没关系,等你有时间再说吧。”
等到长谷川慎挂上了电话,吉野北人一面看着他,一面把烤架上的牛肉翻了个面——肉汁混合着白烟从肉里油滋滋地冒了出来,吉野北人就问:
“makoちゃん的女朋友?”
“不是。”
长谷川慎看着吉野北人手上的烧烤夹笑了,他辩解道:
“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而已。“
“这样啊。”
吉野北人点了点头——尽管他并不觉得,长谷川慎只是把电话里的人当做了“关系很好的朋友”。
“就是那个经常跟你一起打游戏的孩子?”
听到了自家弟弟的八卦,川村壱马也一下从青山陆的身上立了起来。
他又问:
“打游戏很厉害的那个?“
长谷川慎看着川村壱马乖巧地点了点头。
“噢。”
得到来自弟弟的肯定过后,川村壱马马上又倒了回去,他把青山陆的手臂抱得更紧了一些,就补充道:
“是他啊。”
“他?”
把一块刚烤好的五花肉夹到了川村壱马的盘子里,青山陆咂了咂舌,他说:
“那叔叔不得……”
“把我跟mako都赶出去。”
川村壱马望着青山陆柔情似水地笑了,又柔情似水地望着青山陆说:
“到时候mako就住我的公寓,我就住你家去。”
接着吉野北人也看着川村壱马咂了咂舌。
“是她啦。”
青山陆跟川村壱马的反应的确是有一些离谱了,没有等到从哥哥们的口中听到更过激的言论,长谷川慎猛然踩下了刹车。
“真的只是一般的朋友而已,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喜欢她?”
大帅哥满脸的不解。
“只是听到她的声音,就立即露出了‘我想马上见到你’的表情”
消息大概是回复完了,一放下手机,一直拿着手机在敲敲打打的岩谷翔吾也立即参与到了辩论中来。
“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娃娃脸的男人说完,用手扶了扶镜框,接着,他就用打量玩具的目光打量起了满面愁容的长谷川慎。
“我说啊makoちゃん……”
岩谷翔吾背后那条蓬松的柴犬尾巴兴奋地摇晃了起来。
不过——
“你们事务所不是不让谈恋爱吗,怎么翔吾你却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不过那边的大金毛却一脸无辜地截胡了想要对着“玩具”使坏的柴犬。
“哼哼。”
听到青山陆的疑问,岩谷翔吾有些尴尬地清了清他的嗓子,马上他便解释说:
“这跟我能不能谈恋爱毫无关系。”
“因为书本能教给我的东西,可比自己去实践能得到的要多得多。”
这故弄玄虚的语气跟得意的表情,多少是有些强装大人了。
“真不愧是翔吾。”
可川村壱马却似乎对岩谷翔吾的这一套很受用,夸奖完,他又恳求岩谷翔吾道:
“请再推荐几本书给我吧。”
“米泽穗信的《羔羊的盛宴》如何?”
“那本已经看过了。”
“那村上春树的《寻羊历险记》呢?”
“没有,不过名字听上去很不错呢。”
“确实是一本很不错的书,我可是读了好几遍才大概读懂了。”
“那我得去看看。”
关于长谷川慎朋友的话题就这样彻底跑偏了。
本来想着当事人这时候可以舒一口气了,可等到吉野北人鼓捣完烤肉一抬眼,出乎意料地,他却感觉到对面这个帅得有些惊天动地的大帅哥,竟又更加地忧郁了起来。
“makoちゃん跟那个朋友之间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莫名地觉得长谷川慎有点可怜,吉野北人关切地开口问道。
“没有。”
摇摇头,长谷川慎却否定了。
“什么问题也没有。”
他回答到,又把一只手伸出来转起了他手边上的啤酒杯——长谷川慎继续对着吉野北人说:
“我跟她很好。”
啤酒杯里的酒被晃荡得浮泛起了一层白白的泡沫,还有一些更细微的透明的气泡,在黄色的酒液中破裂了——
长谷川慎看着手里的啤酒杯,很突然地再度笑了起来。
他接着问吉野北人:
“我怎么能喜欢她呢?她有男朋友的。”
吉野北人沉默了,也做不了声,他温柔地把那块烤得最好的牛肉夹给了长谷川慎,就又听到长谷川慎悒悒地说:
“我想她一定是很爱那个人吧。”
自嘲般地笑着,长谷川慎把目光放到了吉野北人的脸上,接着,他便用充满爱意的声音说了一句——
“真是个笨蛋。”
是个笨蛋。
脾气很好。
才吵完架就马上问长谷川慎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很容易被欺负。
“那笨蛋性格那么软,要是不那么漂亮还好。”
又很漂亮。
拧开家门的时候,长谷川慎抓着头发一脸烦恼的样子又浮现在了吉野北人的眼前。
“偏偏又漂亮得过头了,那些混蛋都那样欺负她了,她还觉得是单纯想跟她交朋友呢。”
很单纯——
这个词让吉野北人莫名地笑了。
最后青山陆一手搂着川村壱马,又一手提溜起长谷川慎的时候,长谷川慎的嘴里还在口齿不清地咕哝着:
“我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果然啊,吉野北人笑着摇了摇头,他想:果然男人在面对心爱的女人的时候,都是差不多的。自己呢,也是完全不知道该拿铃木昂秀怎么办才好。
接着吉野北人走进了客厅,打开了灯,转念一想,他突然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究竟是哪里怪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是个笨蛋。
脾气很好。
很漂亮。
单纯,单纯——
“怎么听起来这么像昂秀。”
终于,吉野北人找到了那让他感到奇怪的原因。
“昂秀,是像昂秀啊。”
想到了铃木昂秀,又想起了长谷川慎跟他描述得异常有画面感的那些形容词,吉野北人也不由得站在客厅里咕哝了起来:
“果然makoちゃん跟我很合得来。”
他想:
连喜欢的女孩都是差不多的。
很快,吉野北人又想:
自己家里的这个小笨蛋,是不是也经常被人欺负呢?
他不知道。
只是偶尔会有这种担心,不过一看到铃木昂秀在自己面前天真无知的模样,吉野北人又觉得肯定是不会。
走过了客厅,吉野北人便来到了被客厅的灯光微弱地照亮着的卧室——
“诶?”
可是卧室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他最心爱的小笨蛋在里面等着他——本来以为她是先睡了,结果打开灯来一看,床上却完全没有她的身影。
“我不记得昂秀有跟我说过今天会晚回家啊?”
这样的情景让吉野北人呆住了片刻,很快,他又慌乱地从衣兜里掏出了手机。
所幸——
“对不起北人,龙那边发生了点事,我今天晚上在那边就不回来了。“
“原来是我自己没看到啊。”
呼出了一口气,吉野北人突然觉得有一些眩晕,他飞快地在对话框中敲下一句“我知道了”过后,整个人就一下跌进了床里。
当“音乐评论家”们,开始后知后觉地称赞起那首新歌的时候,在银座最显眼的地方,也挂起了铃木昂秀的单人广告牌。
“看着你们这些孩子都变得这么有出息,哥哥我实在是很欣慰啊。”
这天,在拍摄现场,山本彰吾一结束了手头上的工作,就马上转过来跟在一旁休息的川村壱马还有吉野北人聊了起来。
山本彰吾先是告诉他们:
“等一下我还要去给健太さん的乐队拍封面,下一次再请你们吃饭。”
又说:
“虽然这次是迷你专辑,但是也要加油哦。”
最后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川村壱马脖子上的项链,便笑着盯住了吉野北人的脸说了一句:
“当然,也不要因为工作忙,就忽略了女朋友。”
随后山本彰吾走开了。
闻到了一丝八卦气息的川村壱马,用手肘戳了戳吉野北人后,就立即问他:
“山彰知道你在谈恋爱?”
“他想不知道也难吧。”
吉野北人有些无奈地看着川村壱马的项链笑了,而川村壱马听不明白,便又问:
“什么意思?”
不过还没等他问出个所以然来,他的助理就拿着行程表走了过来——
所以自己最近到底是有多忽略铃木昂秀,才会让山本彰吾都察觉到了。
还是说………吉野北人用力地搓了搓手——还是说,他想,铃木昂秀其实一直都在跟山本彰吾倾诉一些连他都不知道的事……
还是不能知道的……可是她又有什么事,是连自己都不能告诉的呢?
手上的泡沫反复冲洗了好几遍,终于冲干净了,吉野北人又抬起眼睛来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脸,确认了没有掉妆,他才伸出手去拧紧了水龙头。
“神谷さん乐队的专辑——”
看到经纪人走了进来,已经黏在一起很久了的青山陆跟川村壱马,马上就朝着旁边坐开了。
“会跟你们的迷你专辑在同一个星期发售。”
看了看青山陆,又看了看川村壱马,经纪人选择了走到一个人坐着的吉野北人面前,她往桌子上不轻不重地丢下了一本杂志,便又看着吉野北人说:
“那个乐队啊,你们可能也知道,五个人都很厉害。”
是啊。
吉野北人想,随后,他看着经纪人笑了。
五个人都能作曲作词编曲,都很有自己的个性,不知道这样的人们聚在一起,究竟会写出什么样的歌呢?
吉野北人有些在意,不过他没有说出他的想法。等经纪人再一次扭过脸去打量起了青山陆跟川村壱马,吉野北人低下头——他才发现,那本杂志封面上的人,是铃木昂秀。
明明是化了一副能让人显得成熟的浓妆,可是在吉野北人的眼睛里,他的小女孩看上去还是很懵懂。小女孩身上穿的呢,又是一条异常性感的短裙——看着她四分之一的胸,还有那两条又长又漂亮的腿全部都暴露了出来,吉野北人一边觉得铃木昂秀那样横倚在沙发里,真的是像极了一个精致的洋娃娃,一边又觉得,他好像不是很……
“北人。”
“嗯?”
在经纪人的呼唤声中,吉野北人伸手拿起了杂志。
“你的歌词写得怎么样了?”
又翻开了它。
“歌词啊……”
“啊……”
从电脑屏幕上抬起了脸,拥塞在吉野北人大脑里的,仍旧还是铃木昂秀那张,她穿着性感的内衣倚在沙发中的图片。
至于歌词嘛……毫无进展。
苦恼地挠了挠头发,吉野北人想着铃木昂秀,又想,一点进展都没有,无论是歌词还是那首写了一半的曲子。
“干脆放弃吧。”
想了半天,还是只能想着铃木昂秀,吉野北人叹了口气,便有些泄气地说:
“我承认自己的确是没有天赋。”
说着,他又伸出手去想要合上电脑——
“才不是呢。”
不过一只不属于他的手,却立即从旁边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可能是还不太能使得上劲,铃木昂秀的手并没有把吉野北人抓得太稳,她的声音听上去轻飘飘的,她说:
“北人,才不是呢。北人写的歌,明明很好听。”
“是吗?昂秀是这样觉得的吗?”
吉野北人皱起来的心,在一瞬间就被抚平了,很温柔地,他凑过去怜爱地吻了吻铃木昂秀的发丝。
“嗯。”
铃木昂秀点了一下头,又问:
“北人能把刚才的那一段再放一遍吗?”
不过吉野北人并没有马上就理会她提出来的要求,他看了一阵她的脸,便说:
“昂秀还觉得头晕吗?”
铃木昂秀摇了摇头,又看着吉野北人可爱地笑了——
“我觉得自己已经好多了。
铃木昂秀差点在他眼前晕倒的时候,吉野北人满脑子里装的还只有工作。
后来铃木昂秀用食指轻轻地勾住了他的中指,又告诉他:
“前几天被社长问是不是又胖了。”
“明明就已经戒掉了所有不该吃的东西,健身也有好好地在做。”
“可还是不行。”
“好羡慕奈奈啊,怎么吃都不会胖。”
吉野北人才终于让她占满了他的心间。
铃木昂秀抱着吉野北人的手臂很快地便睡了过去,而吉野北人出于担心,在她的身边守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了起来。
八月初发售的迷你专辑里一共有五首歌,其中的三首会由经常给他们供曲的音乐人制作,剩下的两首就全是吉野北人的事了。
“所以我就只用负责给这首写rap词,rikuさん是这一首的歌词。”
川村壱马在寄给银行的信封上写下了“长谷川壱马”这五个字后,又抬起脸来看了一眼吉野北人:
“这两首都交给北人你,对吗?”
吉野北人点了点头。
接着,音乐就从电脑里温柔地流淌了出来——
“满溢出来的这份感情 无法抑制住的胸中的悸动”
开头的这几句歌词写得还算是顺利。
“现在你就在我的眼前”
可是到了这里,所有的思路却都断掉了。
音乐声又停了,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轻轻地晃荡了起来,吉野北人就听到:
“北人再放一遍嘛。”
那是铃木昂秀还很虚弱的声音,听在吉野北人的耳朵里,却跟草莓大福一样的甜跟软。
“好。”
见到恋人像小猫般可爱地缩在身边,吉野北人已经生出了想要快一点结束今天的工作的念头,可是等他又放完了一遍,铃木昂秀却撒着娇说:
“那北人再把这一段再唱一遍嘛。”
“好。”
不明白铃木昂秀是想做什么,反反复复地被要求了好几次,吉野北人终于忍不住了,他问到:
“昂秀是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铃木昂秀没有理会他,等她皱着脸盯着电脑思考了一会儿,她才看着吉野北人有些不确定地开口说:
“这样的偶然一定是因为……奇迹。”
“嗯?”
吉野北人愈发地不明白了。
“什么奇迹?”
“我是在说歌词啦,我是在说……”说着,铃木昂秀轻轻地握住了吉野北人的左手,“现在你就在我的眼前 这样的偶然一定是因为——”
“奇迹。”
奇迹。
如闪电贯穿了头脑一般,吉野北人惊异地盯住了铃木昂秀。
“我跟北人,也是,也是……”
不知道为什么,很突然地,一丁点的泪光却在她的眼睛里闪烁了起来。
她嗫嚅着,又看着吉野北人的眼睛——
“我们的相遇也是奇……”
“是,是奇迹,能跟昂秀相遇,能跟昂秀这样在一起,对我来说,就是奇迹。”
看着她的泪水一点点地溢满了她映现着自己身影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吉野北人的手,也把铃木昂秀的手攥紧了。
“昂秀,永远都待在我的身边,好吗?”
“嗯。”
眼睛里噙着泪水,铃木昂秀笑了,随后,她偎进了吉野北人的怀里,就说:
“不想分开。”
“我不想跟北人分开。”
“这么说来,北ちゃん的女朋友是天才呢。”
说着话,餐厅的老板把一块刚煎好的牛排夹到了吉野北人面前的盘子里。
“虽然看上去是真的不太聪明。”
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牛肉,藤原树又抬起脸来满脸真诚地望着老板说到。
听到了藤原树的发言,浦川翔平来了兴趣,他在一旁用手肘轻轻地戳了戳藤原树,就好奇地问到:
“北人さん的女朋友漂亮吗?”
“说是我这辈子面对面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也不为过。”
“这么漂亮!”
浦川翔平被惊得张大了嘴巴。
“嗯,个子又很高,身材很好还不是干瘦型。”
藤原树瞥了一眼吉野北人,见他没什么反应,又继续跟浦川翔平补充道:
“该有的地方人家都有。”
“她说是从YouTube上看视频就学会的。”
吉野北人确实是对藤原树的话没有反应,他像没有听到藤原树的声音一样,也不吃东西,只是一个劲地低着头烦恼地说:
“Likiyaさん,作为男朋友我是不是有一点太自我中心主义了,交往了这么久,现在又住在了一起,我却完全没有好好地跟她交流过。”
“她有哪些朋友我也不清楚,她的工作究竟是什么样的我也不知道。”
“那你们平时都在做些什么?”
没等到老板开口,藤原树就又飞快地抢过了话头,他问吉野北人:
“你们不会一有时间就在这样吧?”
说着他便揽过浦川翔平做了个相当难以描述的动作。
“我有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才好。”
吉野北人似乎是铁定了心不搭理藤原树,他继续告诉老板:
“看着她就觉得可爱得不行,又觉得可怜得不行,想把什么都给她。”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北人さん吗?快停下来,我不想听。”
推开了赖在自己身上的藤原树,浦川翔平满脸惊恐地捂住了耳朵,随后他又满脸惊恐地问:
“老板,这果汁里不会是兑了百分之五十的酒精吧?”
“有什么关系,让他继续说嘛。”
藤原树打断了浦川翔平,又对着吉野北人意味深长地斜起了眼睛。
“除了想抱紧她……”
“这不就是一有时间就在做吗?”
话题进行到了这里,藤原树完全变成了吉野北人的捧哏。
“我才不要跟女人谈什么恋爱。”
吐槽完了吉野北人,他马上又转过脸来看着浦川翔平抱怨道:
“你看看他那副鬼样子,真吓人。”
“那你跟猫过一辈子不就行了,反正你也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不是吗?”
没有从浦川翔平那里得到期望得到的回答,藤原树悻悻地转过了脸,又对着空气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浦川翔平,你是笨蛋吗?”
“藤原树,你才是笨蛋。”
“啊,昂秀。”
这天的晚餐,由于吉野北人喝了假酒一般的倾诉,过了九点才算结束。
“那北ちゃん以后对女朋友率直一点,多关心一点不就好了。”
临走之前,老板把一份打包好了的角煮放到了吉野北人的面前,他告诉吉野北人:
“这就当是我提前给你们的礼物了。”
“真是不好意思了。”
吉野北人也心怀感激地收下了。
随后三个人一起走到了外面,藤原树便看着浦川翔平问到:
“打工的人什么时候走?”
“还有十分钟。”
“那我去那边看看。”
接着他又转过脸来问吉野北人:
“去吗?”
吉野北人摇了摇头。
在回家的路上,吉野北人边开车边寻找着便利店,家里的避孕套用完了,所以他不得不去买一些新的。
也不知道怎么能用得这么快,最近好像确实也是天天都在做——
车子缓慢地往前行驶着,突然间,一家门前停着一辆相当惹眼的古思特的711便出现在了吉野北人的眼睛里。
看到了那家711,吉野北人在对面的空位上找了一个能停车的地方,接着,他又关掉了引擎——就在他准备取下安全带的时候,一个不用细看也知道是帅哥的男人,突然从便利店的门后面走了出来。
男人出来不到一秒,从他的身后,又走出来了一个个子非常高挑的女人,那女人的个子跟男人差不多高,一头长卷发披在背后,夜里虽然看得不太清,但吉野北人却总觉得,那女人的头发一定是粉色的。
男人跟女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便利店,又站在门口说了些什么,随后,男人走过去把车门一打开,女人便坐上了那辆古思特——吉野北人还看到了,在上车之前,男人伸出手去亲昵地撩了撩女人的头发。
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在车里盯着那两个人看了好一阵,等到男人的车开走过后,吉野北人才完完全全地回过了味来。
“原来是这样啊。”
那天晚上在烤肉店的记忆,像潮水一般地从他的脚底涨了起来。
随后,记忆又化成了烦闷——
越涨越高。
吉野北人没有下车,他眼看着属于长谷川慎的烦闷,涨到了自己的胸口上来,接着引擎发动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便冷着脸,一脚踩下了油门。
第一次正式交往的女孩子,是在开往学校的电车上认识的。
也不算什么美人。
只是性格很好。
离开小林市的前一天傍晚,手牵着手走过了一条在夕阳中闪闪发光的河流过后,两个人就自然而然地去了附近的旅馆。
房间里的气味并不好闻,初体验也并不如那些电影中演出来的那么美好。
即便两个人都很清楚,今天过后,很有可能就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但分手的事情,还是谁都没能说得出口。
也就是那一年的年底,这个性格很好的女孩,却跟一个结了婚的男人私奔去了连她父母都不知道的地方。
老家的朋友把这件事情讲给吉野北人听的时候,吉野北人既不觉得难过,也没有感到太多的震惊。他只是想,男人跟女人之间的关系果然很脆弱,只是两三个月不去维系,就会自动地断得一干二净。
如果说初恋还算令吉野北人印象深刻,那么出道以后,在东京发生的那几次恋爱,就只能算是他人生中一些偶尔想起来,也无关紧要的片段而已。
跟某个自己对她很有感觉的女演员和平分手过后,充满困惑地,吉野北人便去问了平时很照顾他的某位前辈这样一个问题:
“我真的能遇到,那个想要跟她一辈子都在一起的人吗?”
“没想到你竟然会这样想。”
这个问题令前辈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接着,前辈又跟吉野北人说:
“这种事情,是没有人能给你答案的,包括你自己。”
跟前辈的谈话过去没有多久,藤原树又对吉野北人说:
“你还真是老派呢,无论是恋爱观还是家庭观。”
藤原树说得诚恳,看着他那么诚恳的表情,一时之间,吉野北人竟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青山陆那时候还没有川村壱马,也很“老派”,坐在一边,听到了藤原树的话,青山陆就问:
“难道itsuki不想跟心爱的人生上很多个可爱的孩子后,再一起白头偕老吗?”
藤原树笑了,又摇了摇头:
“虽然我很喜欢看漂亮的女人,但是我对女人是没有感觉的。”
“而且我很好奇,你们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是真的在爱着她本身吗?我是说,除了她外貌以外的那些东西。”
“外貌以外的那些东西。”
究竟是哪些东西呢?
“嗯?”
不知道是感知到了什么,用手把胸前的头发往背后拢了拢,铃木昂秀就转过身来问一直坐在床边上看着她发呆的吉野北人:
“北人刚才是有话想跟我说吗?”
的确是有话想要跟她说,不过看她一会儿穿得漂漂亮亮的,一会儿又赤裸着身体在镜子跟前晃来晃去得好似一只怎么样都停歇不下脚的欢快的小鸟,吉野北人只能几度欲言又止。
铃木昂秀是先到家的。
吉野北人不知道她之前还做过些什么,他一回来,正郁闷得不行,郁闷得想要马上就找她旁敲侧击一下今天晚上的事。
可是——
“北人,你能帮我把衣柜里那条橘红色的裙子拿出来吗?”
铃木昂秀娇软的声音、无辜的眼睛、漂亮的脸蛋,还有她赤裸着的完美的身体——她身上一切的一切属于美赋予给她的东西,全部都让吉野北人欲言又止了起来。
“昂秀,你过来。”
犹豫了一下,想着既然铃木昂秀都这样问了,吉野北人便伸出手指去用力地戳了戳他身旁的位置,他说:
“我想好好看看你。”
接着铃木昂秀冲着他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就乖顺地走了过来。
她的头发,吉野北人想,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是这么的长了。
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染成淡粉色。
这颜色……是很漂亮又很适合于她,可是在她的身上却显得过于的梦幻。这颜色轻飘飘的,也让她整个人看上去轻飘飘的……不真实。
“昂秀。”
她是惹人怜爱的,也是让人没有办法放下心来的。
“嗯?”
“今天也是上次送昂秀去超市的那个朋友送你回来的吗?”
一点刻意的姿态也没有,吉野北人说着话,又坐得靠近了铃木昂秀一些。
“嗯。”
铃木昂秀毫无防备地点了点头。
于是吉野北人又问她:
“那昂秀能告诉我,你跟那个朋友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吗?”
“嗯……”
没有从吉野北人的神情中感受到任何不协调的东西,铃木昂秀放心地仰着脸思考了起来,等她想了一阵,她便笑着告诉吉野北人:
“我也说不太清楚,只是觉得他对我很好,我跟他在一起很轻松,就像……”
“嗯,就像……”
“就像跟龙在一起时的那种感觉,不过龙不会跟我吵架就是了。”
一副很开心的模样,铃木昂秀笑得更可爱了。
“是吗?”吉野北人也看着她笑了,“这么说来昂秀是很喜欢他的对吧?”
“不喜欢他,怎么会跟他做朋友呢?”
铃木昂秀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不解地看了吉野北人一阵,她又说:
“北人难道不是因为喜欢itsukiさん,才跟他做朋友的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到铃木昂秀是这么的天真,吉野北人生出了一些犹豫。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又伸出自己的手去温柔地撩起了她的头发,他才又继续问她:
“如果我这样对itsuki,昂秀会怎么想呢?”
“北人……怎么样对itsukiさん?”
“就像我现在对昂秀做的这样。”
“朋友之间……这样不是很正常吗?”
吉野北人的动作僵住了。
就是在这一瞬间,他有点无法区分出“天真”跟“傻”之间的区别。
他觉得如鲠在喉,看着铃木昂秀的眼睛、脸、她整个人——
他迷惘了。
“不要再说这些我听不太懂的话了,北人你快点来帮我看看我明天该穿什么衣服嘛。”
可是下一秒,铃木昂秀又对着他笑了。她的笑,笼罩在一层梦幻的淡粉色中,让吉野北人看了,马上便没了脾气。
吉野北人答应了铃木昂秀的要求。
他先是帮她选好了一件蓝灰色的上衣配深灰色的裙子,又让她在床上挽着自己的胳膊给她哥哥打了一个电话——
他就目送着她走进了浴室。
可是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不是吗?
一想到铃木昂秀跟长谷川慎在一起的画面,吉野北人的心情便又郁闷了起来。
他有点好奇他们俩人是怎么认识的,是在自己跟铃木昂秀之前,还是在之后?又有点好奇是在哪里认识的?
发生过什么?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吉野北人的心乱得不成样子。不一会儿,他听到水声在浴室中哗啦哗啦地响了起来——
“嗡——”
接着,他又听到谁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铃木昂秀手机的背面已经摔得裂痕纵深,被吉野北人拿在了手中一小会儿,依旧在震动个不停——嗡嗡嗡—嗡嗡嗡的,听得吉野北人从心底泛出了一丝烦躁。
给她发消息过来的这个人,是有什么急事吗?
知道她没有设置密码,等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地一划,吉野北人就看到,那个绿色软件右上角的数字在一瞬间,从20变成了23,很快地,又从23变成了24。
所以到底是谁呢?
到底是谁这么的着急呢?
“她真的只是我的一个朋友而已。”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喜欢她?”
浴室里的水声突然地停了,没有点进去,吉野北人马上把手机又放了回去——
等待着铃木昂秀从浴室中出来的时间里,恍恍惚惚地,吉野北人把长谷川慎在秀场上看铃木昂秀的那个眼神,还有他伸出手去撩铃木昂秀头发的那个动作,通通都回味了一遍。
不一会儿,水声又响了起来。
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吉野北人从床上站了起来,接着他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就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阳台上。
“喂,kazuma。”
早春的风,是寒冷的,可是吉野北人的身体里,却有一股躁热的情绪在流动——
“这么晚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不,不是,只是有一些麻烦,我想你必须得帮我解决。”
Monologue of Takahide Suzuki(10)
“难道makoちゃん就没有喜欢的人吗?”
我问到。
“没有。”
慎也立即回答到。
“在英国肯定也有交过女朋友吧?”
接着慎便沉默了。
“上一个是白俄罗斯人,就在差不多两年前,因为对方动了他好不容易买到的手办,所以就分手了。”拓磨喝了一口啤酒,“说起来慎总是在跟东欧系的美女交往呢……对了,这样看那个女生真的还有点像昂秀。”
拓磨的脸朝着我凑了过来。
“你说对吗makoちゃん?”
“たっくん你今晚真的话有点多诶。”
慎也灌了自己一口啤酒。
“诶?”
我本来是想说:
原来慎喜欢这种类型啊。
可是我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昂秀今天有好好地在过吗?”
电话接通了,他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有哦。”我便不自觉地笑了起来,“ho……”我看了看身边的拓磨以及盯着章鱼烧盒子的慎,“那你今天也有好好地在过吗?”
“我啊…我今天过得一点也不开心。”
“怎么了?”
“现在才到家,”他的声音里的确有掩盖不住的疲惫,“再加上我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见到昂秀了。”
“我想你。”
他说。
“我也好想你啊……”
一想到这一整个星期,我都没能跟他见上一面,我的心情马上就低落了下来。
还没有交往的时候,一年又一年的思念都全部忍受了下来,可是一旦确认了关系,连一个小时的分离都会令我觉得无比漫长。
“那我明天结束了工作就马上来接你。”
他的语气里有着跟我一样的低落。
“好吗?”
听到他明天会来接我,我拿着手机使劲地点了点头。
我想他。
想要见到他,想要看到他的脸,想要面对面地听到他的声音。
我想让他拥抱我,想让他亲吻我。
我想他。
接着我挂上了电话。
拓磨就开口说:
“昂秀你交男朋友了?”
我有些害羞地点了点头:
“嗯。”
随后我抬起了脸,首先看到的是慎愣在了半空中的右手,他的右手在我面前轻轻地颤抖了几下,又马上伸下去紧紧握住了他面前的啤酒罐。
里面大概只剩下了一点点酒的易拉罐被捏到变形了后。
慎笑了。
“他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
拓磨似乎对我的恋爱对象很有兴趣,接连问了我很多问题。
“这些昂秀连我都还没有告诉欸。”
不过龙却立即给他浇了冷水。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是因为会给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我看着拓磨笑了,手也轻轻地放在了面前的啤酒罐上,“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当然会告诉你们那个人是谁。”
“对方不会已经结婚了吧?”听了我的话,拓磨却愈发狐疑了起来,“所以你现在必须得瞒着我们,毕竟是连龙都不能知道的存在嘛。”
“昂秀,”龙也立即忧心忡忡地盯住了我的脸,“たっくん说的是真的吗?”
“たっくん,姐姐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吗?”我有些哭笑不得地跟他们俩解释了起来,“是因为他的工作啦。”
“还有龙,你可不要因为たっくん的话,就私底下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啊。”
“看来你是被什么大明星看上了啊。”自从我挂上电话,就一直没有说话的慎在这时候也终于出声了,“还是什么议员家本来要跟门当户对的小姐联姻的少爷?”他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丝轻蔑,“我劝你还是早点放弃吧,连真实身份都不能让女朋友的亲友知道的男人,会真的对你好吗?”
“慎。”
我的声音里立即就出现了愠怒。
“好啦好啦,天气预报说流星雨是几点来着?”在我跟慎吵起来之前,拓磨对着我们俩都摆了摆手,“我记得好像是十点左右……”
可是那天晚上的流星雨却是在十二点的时候才来的,比天气预报晚了整整两个小时。
在那些星星如焰火般从我们四个人的眼前滑落之前,我跟慎都没有再跟对方说上一句话。
“希望北人的工作能一直顺顺利利。”
流星一闪而过,我想也没多想,就这样许下了愿望。
接着我回过头,想问龙的愿望是什么,不过还没有看到龙,我却先看到了慎,慎他……正怔怔地看着我,眼睛里全是那时候的我没能够察觉得到的爱恋——
“慎?”
而从慎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柔,也瞬间就消解了刚才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不愉快。
慎听到我叫他,对着我笑了。
不过他没有回答我。
他只是静默地靠近了我,又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了我的头发。
第二天,他如约来接了我。
我们隐蔽在车里接了好一阵的吻,当他的嘴唇从我的嘴唇上恋恋不舍地离开时,强烈的思念令我几乎哭了出来。
最后他带我去了他的家。
他一开始可能是什么都没有打算做,比如说给我听他写的歌,比如说抓住我的手吻我。
又比如说……
那首曲子真的很美,旋律中有着一种无法对任何人倾诉的哀愁。
那首曲子,就好像是他本身一样。
我想起了记忆里那些关于他的事,脑海里又全是歌曲的旋律。
我哭了,他就过来抱住了我。
他整个人都朝着我压了过来。
我把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心口上,又把脸埋进了他的手掌心里。
接着我想,他是我的男人。
他是我的男人。
我的男人是一个向往着浪漫又异常感性的人。
所以在我把我的所有都交付到他手中的时候,必须要小心又小心。
我什么经验都没有,只能任凭他像摆弄一件他心爱的玩偶那样摆弄着我。
一开始的不适感令我有些害怕,我闷哼了一声,便抓着他的手臂开始呻吟了起来。
我明明就在他的身下,却一直不敢看他。
等到第一次结束了,我才终于鼓起了勇气——我抬起了眼睛,发现他也正在看我。
而他的眼神,他看着我的眼神,是多么的温柔。
我知道他喜欢我。
却无法肯定他是不是也爱我。
很快他就又俯下了身来。
我便再度闭上了眼睛。
“昂秀。”
“昂秀。”
“昂秀。”
整个过程他都在不间断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他亲吻我耳垂的时候。
他亲吻我肩膀的时候。
他轻轻抬起我双腿的时候。
他再一次进入我的时候。
“昂秀。”
他的声音是真的好好听。
我爱着他的声音。
我爱着他。
“昂秀……你为什么这么可爱?”
他问我,又吻起了我的侧颈,他伸出手拽下了我身上仅剩的那件衣物,便更加疯狂地索求起了我。
“也不是说,他们两个人以后就不能继续做朋友。”
在阳台上跟川村壱马打电话的时候,吉野北人的声音一直都压得很低。
“我只是觉得两个人都有一点,嗯……没有分寸感。”
“我明白你的意思。”
川村壱马的声音也压得很低,他安抚吉野北人道:
“你不要想得太多,我会找个机会好好跟mako谈—”
似乎是被谁打断了,川村壱马忽地噤住了声音——
“你的面里要加几个鸡蛋?”
几秒过后,他才又在手机对面讲起了一些跟谈话内容毫不相干的话——看来是有人到了他的身边,现在在做着什么。
“三个。”
有些模糊地,吉野北人听到了青山陆的声音。
“三个不会太多了吗?”
——
没听清青山陆又说了什么,耐着性子,吉野北人等待了起来。
远方的行车道上,零零星星地还闪烁着红的黄的灯,风一阵一阵地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站在风中,吉野北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等了有十几秒,川村壱马依旧还在跟青山陆讨论着面的问题——吉野北人不知道他们要说多久,也不知道那些现在还行驶在外面的车辆,匆匆忙忙地,究竟是要开往哪里——
“你放心,mako这孩子是不会乱来的。”
似乎是等了很久很久,川村壱马才终于把话题转移了回来。
“我相信他。”
听到那个“乱来”,吉野北人笑了。
不一会儿,川村壱马挂上了电话。
吉野北人又看了一阵那些红的黄的灯——他觉得实在是太冷了,便把目光从栏杆外的夜景上挪开了。
随后吉野北人转过身回到了卧室,那些如河流般在夜里蛇行着的车灯,在一瞬间就全部暗淡了下去。
这一年的三月,在等待因气候反常而迟迟不肯开放的樱花中过去了。
吉野北人二十八岁了。
最近跟藤原树互相调侃对方是大叔的时候,两个人的语气里都逐渐带上了几分认真。
“我要是你的话就马上去买戒指,再让她天天戴着。”
这天,藤原树为了宣传他的新电影,又来了The R.A.M.P的冠名番组,趁着青山陆跟川村壱马在前面练习游戏的时间里,自然而然地,吉野北人便又跟他坐在一旁聊了起来。
“昂秀对她那位朋友当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吉野北人当然也没有把那位朋友就是长谷川慎的事实告诉藤原树,他只是问藤原树:
“如果你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办?”
“看来那个人是个大帅哥啊。”
藤原树淡定地笑着,又从容地答非所问,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吉野北人一阵,过后又把脸凑到了吉野北人的面前,他就说:
“居然能让你都产生威胁感。”
吉野北人确实是感觉到了一些压力,但他并不觉得这算是什么威胁。
所以他又问藤原树:
“你就这么确定吗?那个人是个帅哥?”
藤原树点了点头:
“难道不是吗?”
吉野北人笑了:
“是。”
他说:
“可问题不在他帅不帅上。”
“那还能在什么上?”
“在——”
吉野北人沉默了。
在他对待铃木昂秀的方式上?
吉野北人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取下了耳朵上的蓝牙耳机。
不,也不是。
他想他根本就不知道长谷川慎平时是怎么样对待铃木昂秀的。
他只知道,长谷川慎的确是喜欢着铃木昂秀的……可就算长谷川慎喜欢铃木昂秀,只要铃木昂秀是爱着自己的……
吉野北人的思绪纷乱得不行,他锁着眉头在床上翻了个身,一伸手,又把蓝牙耳机戴了回去。
他的手机,这时候正在放歌,里面的女人用一副很轻蔑地口吻在唱:
“你就那么害怕 怕我的种种是不是 干嘛不说话 是怎么了呢?”
吉野北人愣愣地听女人唱了一会儿:
“听我说不要哭 我不是讨厌你 我只是希望能看到一点未来 不要着急 现在女人才是奢侈的生物”
他就把歌切到了下一首。
这一首歌……吉野北人在听到Intro那段令人不安的鼓点后,马上看了一眼歌名——
“秘密?”
看着那张单曲封面上的浅黄色香水瓶,目光再往下移——吉野北人轻声地念出了歌曲的名字,接着,他又在大写的歌名下面看到了神谷健太乐队的名字。
“什么也不想说 今夜就用这张嘴来捕获那头凶猛的野兽……快点到这里来 被这夜晚吞掉了可就太扫兴了 趁着谁都还没有察觉的时候……”
“什么也听不到……”
吉野北人把这首歌设置成了单曲循环,随后他看了一眼时间,又把手机往身旁一放,他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晚餐不需要太费心力,从冰箱里拿出了昨天才收到的走地鸡,放进盘子里塞进微波炉中加热,再随便炒一个什么菜,今天的晚饭问题就算是解决了。
走地鸡是妈妈从老家寄来的,她在电话里跟吉野北人说:
“因为ひでちゃん很喜欢这个嘛。”
所以就寄了过来。
不过看着面前的鸡肉,铃木昂秀却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因为工作还是其他有什么事,她今天回来得有点晚。
也不知道是因为工作还是其他有什么事情,她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在饭桌上跟吉野北人讲一些她工作时的突发事件。
比如说:
“海青さん把山彰さん抱了起来。”
“好久都没有跟龙一起工作了但是今天却碰上了。”
“我换衣服的时候小梢拿着衣服进了我的试衣间。”
之类的。
很有些在意,吉野北人便问她:
“昂秀是不舒服吗?”
铃木昂秀垂着脸摇了摇头。
于是吉野北人更在意了:
“还是跟谁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铃木昂秀还是摇头。
所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这么的不开心呢?
“觉得寂寞的也不只是你一个人”
“只是为了……”
一首歌才听了两遍,洗了还不到十分钟,铃木昂秀便裹着浴巾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接着,她又坐到了吉野北人的面前。
“北人,我是不是真的太笨了?”
一坐下来,铃木昂秀看着吉野北人抿了抿嘴,泪花,就在她的眼睛里闪烁了起来。
看她的表情就像马上要哭出来了一样——
“为什么昂秀会这么想?”
吉野北人便摘下了耳机,又朝着她伸出了一只手去。
“朋友,我的朋友突然就不理我了。”
边说着,铃木昂秀满脸委屈地扯了扯她的头发,她告诉吉野北人:
“他说我天真,还说我一直都在伤害他。”
“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眼泪又从那双无辜的眼睛里涌了出来,吉野北人看着哭泣的铃木昂秀,莫名其妙地,心里就猛地咯噔了一下。
最开始的时候,吉野北人看到,铃木昂秀的眼泪只是一滴一滴地在流,到后来她却越哭越凶。
到最后她哭得撕心裂肺,边哭边说:
“他说我不懂人的天真也是会伤害人的。”
“他还说他再也不想跟我见面了。”
“北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想过……”
没有想过什么?
听到了这些话,吉野北人的思绪愈发地纷乱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只是感觉到自己那只伸出去的手在空气中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他便把手又缩了回去。
吉野北人没有安慰铃木昂秀。
这个晚上,她哭泣的时候,他就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哭了很久很久,久到吉野北人又开始烦躁了起来——
“昂秀你啊。”
他才终于开口跟她说:
“有没有想过你的那个朋友说得很对。”
“我没有想过要伤害她。”
“可是爱情,在我的身上,却体现成了一种强烈的占有欲。看不到她的时候还好,然而只要她一到我的身边来,用她那天真又无辜的眼睛注视起我,我就害怕会有这么一天,她不再是我的。”
“那些认为爱情是尊重,在适当的时候给予对方自由的人,真的有爱过一个人吗?”
一字一顿地念了半天,青山陆停下来喘了口气。接着,川村壱马又替他继续念道:
“只要她稍微表现出对其他男人的好感,我就会……很生气。”
念着念着,川村壱马笑了,笑了一会儿,他抬起眼睛来看了一眼正在对面闷声打游戏的吉野北人,便说:
“好偏激的台词。”
“可这已经不是稍微表现出好感的事了。”
暗自在心里嘀咕着,吉野北人放在游戏机上的手开始不听使唤了起来。
他总是觉得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
“昂秀,你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因为朋友他……”
“他不……”
“啊,真是够了。”
令人扫兴的“GAME OVER”再一次出现在了屏幕上,吉野北人对着那两个单词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接着他苦恼地撂下了游戏机,就抬起脸来问:
“还不开始吗?“
没有人回应他。
这时候,青山陆已经又一头扎进了他舞台剧的剧本里,至于川村壱马呢,他磨完了指甲,便马不停蹄地拿过他的包开始翻找起了东西。
就像是提前约定好了一样,青山陆跟川村壱马都没有听到吉野北人的声音。
被彻底无视了,吉野北人只得闷闷不乐地又垂下了脸去。
的确是很想找个人说说话,闷着什么也不做,也没有心情做,实在是难受得心慌——
闷了一会儿,吉野北人拿起了手机,就马上给藤原树发了一条:
“喂itsuki”
过去。
不过藤原树没理他。
接着吉野北人又问岩谷翔吾:
“shogo,在忙吗?”
还是没人,看来岩谷翔吾是真的在忙。
最后——
“zin~zin~”
最后连坂本阵都毫无动静。
吉野北人的心情愈发地烦闷了。
想找个人聊天,找不到,那就再想一想铃木昂秀……不,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吉野北人一下趴到了桌子上去。
所幸,与那岭瑠唯还没有忘记他。
久不见面,也不知道她现在还好不好——
“喂,北ちゃん,下个星期你跟せずきちゃん都有时间吗?”
她的声音听上去还是那么的亲切又温柔,她告诉吉野北人:
“健太说想请你们来家里吃饭,就当是上次的回礼。”
提到神谷健太的时候,与那岭瑠唯的语气里有掩盖不住的笑意。
吉野北人听到了,便想,那就一定是很好。
“好呀。”
也许是被对方快乐的情绪感染到了,吉野北人也立即笑着应下了来自神谷健太跟与那岭瑠唯的邀请。
今天的摄影进行得还算顺利。
收录完成过后,主持人又分别问了三个人几个问题,这一天的工作就算是结束了。
下午五点,走出了电视台的大楼,外面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川村壱马把早就准备好的伞递给了青山陆,又说:
“今天我要回家,你晚上吃什么?”
“先去事务所健个身,再回家煮面吃。”
“什么面?”
“就是韩国的那个特别辣的。”
“只吃面?”
“嗯。”
“那你至少得吃一个鸡蛋吧。”
听到青山陆的话,川村壱马皱起了眉头,他再次不放心地提醒青山陆:
“而且冰箱里还有我昨天才买的牛肉。”
“我会吃的。”
接着青山陆撑开了伞,川村壱马就自然而然地钻了进去。
在雨伞里,他们俩人没有挽在一起,两个人只是很有默契地朝着前面走了几步——
“北人,你怎么还站在那里?”
发现吉野北人落后了,川村壱马拉住了大剌剌还要往前走的青山陆。
“啊?”
吉野北人这时候正在看手机,听到川村壱马在叫他,抬起了眼睛来,愣了一会儿,才说:
“你们先走吧。”
“你没事吧?”
“没事。”
吉野北人做出这样的反应来,其实只是看到了铃木昂秀给他发过来的消息而已。
“北人,对不起,昨天晚上是我太自说自话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对不起。”
她的文字里难得不见一个绘文字,她问吉野北人:
“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我也不是在生昂秀的气。”
没想过铃木昂秀会主动给自己道歉,吉野北人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
他想:
她真的是犯了什么错了吗?
“我只是………”
她不过仅仅只是因为失去了一个朋友,而在自己面前大哭了一场而已。
“我只是,害怕失去你而已。”
吉野北人在输入框中打出了一行字,紧接着,他却把这句话给删掉了,替换的句子是:
“昂秀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她说她想吃麦当劳里卖的炸鸡。
还有可乐。
看来是这段时间天天吃水煮鸡胸肉还有沙拉给憋坏了。
不过等到吉野北人给她买了回去,只吃了一小块,可乐也没喝,铃木昂秀却把剩下的全部推给了吉野北人。
这天晚上,等铃木昂秀洗好了澡,从浴室里出来,吉野北人便把白天跟与那岭瑠唯的对话告诉了她。
听着吉野北人的话,铃木昂秀先是解开了她束起来的头发,随后她就问:
“ruiさん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
因为“亲爱的姐姐”没有给她打电话,铃木昂秀看上去是真的有些受伤。
“可能是带孩子太忙了吧。”
为了哄她,吉野北人随口编了一个理由。
“我想ruiさん只是打开通讯录先找到的谁,就顺手给谁打的电话吧。”
“嗯。”
吉野北人糊弄得认真,铃木昂秀便也立即接受了这个理由。
看着这样容易哄的女朋友,突然地,吉野北人想起了藤原树在哪一天也跟他说过:
“你女朋友真好哄。”
那天听到了吉野北人无意间说出的一些关于铃木昂秀的事情后,藤原树还说了:
“总感觉你是在单方面地欺负她。”
欺负她?
吉野北人笑了。
他想自己怎么会欺负她呢?
他的小女孩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都不知道,也不明白,如果自己不能让她去知道,让她去理解——
头发散开了,接着浴巾也完全从铃木昂秀的身体上脱落了下来,浴巾被随手扔在了吉野北人的手边,吉野北人又把浴巾推到了一边去……看着眼前那早就已经看惯了的女人的裸体,吉野北人又想:
啊,真美。
“昂秀你啊……”
还没有等铃木昂秀拿起她手边的裙子,极为轻敏地,吉野北人就抓住了她的手。
“不觉得自己很危险吗?”
他的另一只手也在她的发丝间温柔地穿梭了起来,不一会儿,那只手轻轻地落到了她的腰上——
“嗯?”
被这样一碰触,不自觉地,铃木昂秀便扭动着腰贴近了吉野北人。
“还是说……”
等着她把她的半个身子都挨进了怀里后,吉野北人的吻,就先绵密地落在了她的肩上,接着,他又顺着她的肩膀往上吻了过去。
“危险的是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
终于,铃木昂秀的嘴唇也被他吻住了,于是,两个人便相拥着一起倒进了床里。
Monologue of Takahide Suzuki(11)
“你自己再想想吧。”社长完全没有向着我的意思,“我还有事,就不跟你多讲了。”
放下手机,我闷闷不乐地重新拿起了叉子。
“是谁?”
“社长。”
“她说什么啦?”
“说我不该把一个一直骚扰我的人拉黑。”
这家餐厅的沙拉很难吃,我只是吃了一块虾仁,就再也没有了吃第二口的欲望。
“哈?傻了吧她。”
小梢的声音变大了。
我疲惫地抬起了眼睛,看了看周围,发现那些意大利人的声音比小梢的要大得多,就又垂下了脸。
“那个人是谁?”
“他是怎么骚扰昂秀さん的?”
“需要我找阿姨帮忙吗?”
小梢说。
“这不关你的事。”
我摇了摇头。
这时候有人给我发来了一条消息,我拿起了手机一看——
“我已经醒了哟。”
是他。
我立即就笑了。
“今天为什么会起这么早啊?”
我也立即就回复了他,接着我就看着他那句“我已经醒了哟”继续跟小梢说:
“那人总是跟我说一些很没品的笑话,我觉得他太烦人,就拉黑了。”
“噢—”
小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我们的话题就转到了别的地方。
吃过晚饭,小梢说她的恋人来了,那个意大利姑娘现在就在餐厅的外面,她们要一起去逛离这里最近的花园。
所以我一个人回到了酒店。
回到房间,把包丢到床上的那一瞬间,委屈的情绪一下就占满了我的身体。
“今天从早上开始就要拍摄。”
所以我没办法给他打电话,没办法对着他撒娇,也没办法让他哄我。
我挨着我的包坐了下来,打开手机开始搜寻起现在能陪我聊天的人。
makoちゃん——
翻了一阵,我看到了慎的名字。
于是我想也没想,就给慎打去了电话。
“喂。”
慎立即就接通了我的电话。
“有什么事赶紧说,我还在赶论文。”
慎这样告诉我。
不过他的声音里却完全没有那种被人突然打搅后的不高兴。
“我今天又被社长骂了。”
异国的春风裹挟着花香,又吹起了窗帘,我一头倒在了床上,就开始跟慎讲刚才吃晚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你等一下。”
慎突然挂上了电话,我等了几秒,他便从Line上给我发来了视频邀请。
我接受了。
慎的脸就那样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慎……
他是真的很好看。
眉眼都生得很秀丽,鼻子却又是高高的。
就算是跟他相比,作为男人,慎也是毫不逊色。
“我这边下雨了。”
慎看了我一眼,伸手撩了撩落在他眼前的一缕头发。
“你还想说什么?”
他问我。
“我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讲的。”我躺在床上看着他,又听着他的声音,心情渐渐地,就变得轻快了起来。
“makoちゃん,你来讲点什么能让我开心的事嘛。”
“讲什么?”
慎本来是在看着电脑敲字,听到我这样说,又抬起眼睛来对着我笑了。
“makoちゃん觉得能让我开心的事。”
“那……”慎仰起脸来想了想,“我马上就要毕业了。”
“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
我把一根手指放到屏幕前晃了晃。
“我的意思是……”
慎的意思是——
“我毕业后会回日本,也就…”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他的耳朵,“也就离你更近了不是吗?”
慎的耳朵红了。
慎的耳朵很突然地就变红了。
我看着他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就这样问了他——
“慎,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Monologue of Takahide Suzuki(12)
慎说:
“才没有。”
“我才没有喜欢你。”
慎又说:
“见到我你就这么不开心吗?”
“没有,我很开心makoちゃん能特地来看我。”
“你可不要误会了,我来这边主要是为了看我同学,顺便才是……”慎放下了菜单,又从菜单后面偷看了我一眼。
“不,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慎垂下了眼睛。
“我是说……”
“昂秀……”
“我是想说……”
所以慎,你想对我说的,到底是什么呢?
“没关系哟,makoちゃん,是顺便的也没关系。”
“只要makoちゃん能一直做我的朋友,我就会很开心的。”
“朋友?”
听到我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慎笑了,可是他眼睛里那种看到我的瞬间就出现的热情,也立即随着笑意的出现而消失了。
“对啊,makoちゃん是我的好朋友嘛。”
“因为makoちゃん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才能把所有的事……所有让我不开心的事都讲makoちゃん听。”
慎看到我也在笑,迟疑了一下,便又说:
“嗯。”
“那我今天……也能把让我不开心的事,讲给makoちゃん听吗?”
慎点了点头。
我也点了点头,就立即,好像很迫不及待似的跟他说:“我呢,昨天好像……好像又被人欺负了。”
是啊,我又被人欺负了。
被人很过分地欺负了。
男人说:“我在你房间里等了你好久。”
我想跑,他就上来一把抱住了我。
小梢在门外敲门,问我昂秀さん你还没有好吗?我又想喊,男人就用手捂住了我的嘴。男人威胁我,说他不只是很有钱,他在美国长大,但是在意大利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后来小梢说她报警了,叫来了一大堆人围观,男人才终于放开了我。
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
我从意大利回到日本后他就变得更忙了。
根本没有时间,也根本没有精力认真地听我跟他讲话。
有时候他搂着我坐在沙发上,我在他耳边说着我想要他知道的一些事,一开始他是笑着在听,偶尔还会回应我,可是渐渐地,他的眼神却飘忽了起来。
所以有时候我会想,我跟他或许只有在做爱的时候,才是心意相通的。
那天在床上,他又弄疼了我。
而我也只是像以往那样,在他身下闷哼了几声过后,就又抓着他的背迎合了起来。
他每一次进入我都进很深,手又把我抱得死死的。
我感到了幸福,但又觉得根本无处可逃。
他占有了我一次又一次。
有时候我想让他停下来,告诉他我有一点不喜欢这样。有时候,我又希望他能再把我抱得更紧一些。
“呜……北人。”
他没有意识到我感觉到了疼痛,动作也越来越失控。我仰望着天花板,恍惚之间,指甲也在他的肌肤里越陷越深——
结束过后,我马上就缩进了他的怀里,而他也把脸贴到了我的耳朵旁——他一直在跟我说话,说那些动听的情话,带着柔情与蜜意。他说,昂秀,我好喜欢你。又说我第一次主动给他发去消息的时候他是真的好高兴。
“昂秀,昂秀,我希望有一天昂秀能生下我的孩子。”
我问他孩子会不会跟我一样的笨,如果比我还笨该怎么办?是像我还是会像他?
他笑了,说她一定是一个跟我一样可爱的小女孩。
“可如果是男孩的话……”
我轻轻地抓住了他的手。
“嗯……那也很好啊。”
他便笑出了声来。
“如果是男孩的话,那北人想给他取什么名字啊?”我问他。
“嗯……”他只是想了一会儿,就说:“叫せな怎么样?”
“星星的星,夕凪的凪。”
“星凪。”
我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想,这的确是他会想出来的名字。
“那如果是女孩子,昂秀想给她取什么名字呢?”
他又这样问了我。
“女孩子啊……”我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
“嗯……”
我是真的想了很久很久,想到差一点就那样睡了过去。
“昂秀?”
最后还是他垂下脸来吻了我一阵,我才又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嗯……该叫什么好呢?”
我勉力地睁着眼睛,头昏得厉害。接着我抬起了脸,想要告诉他我实在是想不出来——可就是在看到他的脸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こずえ“
那孩子应该叫“こずえ“。
随后我把头又朝着他的怀抱中靠了靠,就有些不确定地告诉他:
“小梢。”
“如果是女孩的话……我能不能叫她小梢?”
Monologue of Takahide Suzuki(13)
他说:“小梢?我怎么感觉这个名字在哪里听到过。”
“因为那也是我一个后辈的名字嘛。”
“吉野梢。”
他轻轻抚摸了一阵我的头发,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吉野梢。”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那是我们还没有出生的女儿的名字。
“果然连昂秀想的名字都很可爱。”
可爱,可爱,好可爱,为什么能这么可爱——
我在他眼里似乎永远都是可爱的。
“有时候我想到昂秀连自己都照顾不好,那又怎么能当谁的妈妈呢?”
在他的面前,我感觉自己就好像一个永远都不需要长大的小女孩。
又好像他养的一只猫。
“昂秀。”
他一叫我,我就过去了。
“北人~”
我像宠物猫那样依偎在他的身边。他摸了摸我的耳朵,又摸了摸我的脸颊,又问我:
“昂秀究竟是小猫,还是小狗呢?”
我究竟是——
夏天又到了。
我没想到这么快,他就带我去见了他的父母。
我跟他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来得是那么的突然与迅疾——
相遇、告白、确认关系、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发生关系。
只有我对他的爱恋与思念是漫长的。
无比的漫长。
那天晚上,我们坐在河边接了一阵吻后。
他就开口问我到:“出门前妈妈跟昂秀都偷偷讲了些什么呢?”
“秘密。”
而我紧紧地依偎在他的身旁,听着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后,又很快地被夜里的风送走,吹进草丛中,混入了那些虫鸣与草叶摩挲的声音中去——
沙沙沙、娑娑娑。
我们的周遭溢满了夏天的灼热与植物的清香。
听到我的回答,他笑了。我抬起脸来看了看头顶那一方仿佛缀满了宝石的丝缎般的夜空,就感觉到他搂着我的那只手,又在我的腰间收紧了一些。
“看来以后我在家里的处境会变得很艰难啊。”他像是在抱怨,语气里却又全是欣喜。
“因为现在我还不想讲给北人听嘛。”我看了一会儿那些星星,就轻轻地拉住了他另一只放在我膝头上的手,“等到下一次来……”
我没有再继续往下讲。
“嗯。”
他却点了点头。
“我再告诉北人。”
我把他的手拽得更紧了,他就凑过来再一次吻了我。
南国的星星无声无息,我跟他面前那条蜿蜒的河流也无声无息。
他吻着我,他的身边只有我。
我是他的。
他也是我的。
我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可是却怎么也没有办法从他的身边分离。
我向星星祈愿不要让我们分离。
我想永远都跟他在一起。
北人、北人、北人、北人—
这时候月亮也来到了我们的头顶。
而我一心一意地想着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回去也像来时的那样,小心翼翼地回避着路上零零散散的行人,任凭他牵着我走过了一棵又一棵开着白色花朵的树木。
回到他的房间,在他从小睡到大的那张床上做的时候,我一直都在死命地按耐着自己的声音。
我攀着他的肩膀,想要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可是除了在他俯下身来吻我的时候,他的胸膛离我一直都很远。
“昂秀,昂秀。”
与我的忍耐相反,他一直都在不管不顾地喊着我的名字。
“北人。”
于是在他再一次想要进入我的时候,我抓住了他的手腕,又望着他的脸忧心忡忡地说:“太大声了啦。”
“会被听到的。”
我的声音因为害羞而变得越来越小。
可是他却看着我笑了。
“不会哟,”他用手指轻轻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尖,“家里的隔音效果很好的。”
接着他稍微用了些力,完全没来得及准备的我,就抓着他的手叫出了声来。
“真可爱。”
他眼睛里的笑意更深了。
“北人,真坏。”
我避开了他的目光,把脸侧到一边小声地抗议了起来。
“接下去我还要做更坏的事哟。”
他仍旧在笑,不过语气却莫名地认真了起来。
随后我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颊,他也侧过脸来吻了吻我的手掌心。
我们就又……
紧紧地交融在了一起。
“昂秀是怎么过来的?”
吉野北人把脸一凑近,就闻到了一股小孩身上特有的乳香味。
“我不是跟北人说了我会自己打车来的吗?”
不解地看了他一阵,铃木昂秀又垂下脸去看着怀里的小孩轻声地说道:
“小健,这是北人叔叔哟。”
“一个人?”
有一点不依不饶地,吉野北人继续“拷问”起了铃木昂秀。
“当然是我一个人了。”
又不解地眨了眨眼睛,铃木昂秀似乎是听出了吉野北人话里有话,她说:
“ruiさん说中午只有她跟小健在家,你又不在家,所以我就自己先过来了。”
“这样啊。”
吉野北人笑了。
随后他伸出手去牵住了神谷健的小手,又轻轻地摇了摇,就逗他:
“小健,没有朋友很寂寞吧。”
“不过等明年叔叔阿姨结了婚,就有弟弟妹妹跟你一起玩了。”
“明年?”
一脸很不可置信地,铃木昂秀抬起了眼睛。
“北人,明年……是什么意思呀?”
“明年,我想跟昂秀入籍。”
“明年,我想让昂秀成为我的妻子。”
“如果昂秀愿意的话。”
“我……”
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看着吉野北人稳稳地把神谷健抱在了怀里,铃木昂秀犹豫了一下,便说:
“我愿意,可是……”
“可是什么?”
“せずきちゃん,你能到这边来一下吗?”
没等她再开口,与那岭瑠唯的声音却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看着女主人从楼上探出了半边脸,又对着吉野北人怀里的神谷健笑了笑,铃木昂秀局促地摇了摇头,就告诉他:
“我先上去了。”
她上楼的脚步声是“噔噔噔”的,吉野北人听着那足音,心里也“噔噔噔”了起来——抱着神谷健,又想着那句未完的话,他便在这座房子的一楼里转悠了起来。
“女儿像爸爸,儿子像妈妈。”
眼看着怀里的小宝宝皱起了小鼻子,神谷健太立即警觉地站了起来。
“别岔开话题,我是在问你怎么回自己家都能迟到的?”
又被答非所问了,与那岭瑠唯仰起脸来瞪了神谷健太一眼,便继续问他:
“是谁说今天只需要录个音就回来的?”
“临走的时候遇到了大树さん,就顺便聊了一会儿。”
毫无半点心虚,神谷健太回答得理直气壮。
“只是聊了一会儿?”
与那岭瑠唯一脸我信了你的鬼。
“接着又去最近的居酒屋喝了几杯酒。”
“………”
与那岭瑠唯静默了,过了一会儿,等神谷健太抱着孩子又走了回来,她才满脸不爽地看着一直在乖乖吃东西的铃木昂秀说:
“せずきちゃん,你听到了吗?”
“我在家里带孩子,他在外面喝酒。”
“真是个一点都不懂体贴人的男人。”
没说话,神谷健太哄着孩子坐了下来。
随后铃木昂秀头转过去转过来地分别看了看面前这对正在“闹别扭”的夫妻,就噗嗤一声笑了,笑着笑着,她又轻轻地握住了吉野北人的手。
感受着恋人手上的温度,吉野北人也笑了,他笑着看了铃木昂秀的侧脸一阵,便问与那岭瑠唯:
“ruiさん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工作呢?大家都很想你。”
说这话时,吉野北人把手反过来紧紧地扣在了铃木昂秀的手掌心上。
他还说:
“感觉ruiさん不在,练舞都没劲了。”
“北ちゃん这样说,不怕阵さん嫉妒吗?”
温柔地笑着,与那岭瑠唯眼疾手快地把神谷健太朝上翻着的衣领扯了下来。
“阵さん早就有新欢了。”
吉野北人的目光随着与那岭瑠唯娴熟地为神谷健太整理着衣领的手游走着。
“他现在只顾得上带新来的孩子们去吃饭。”
最后与那岭瑠唯的手落在了桌面底下,吉野北人便也垂下了眼睛。
“里面是不是有一个很会唱歌的孩子。”
“嗯?”
“我是说,阵さん请吃饭的孩子里面。”
“啊……”吉野北人看着一脸很在意的神谷健太思考了一下,“我其实还不太能记得清人。”
神谷健太点了点头,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牛肉,嚼了,很突然地又问:
“上面正在跟周刊交涉的事情你知道吗?”
这时候,神谷健的小脸上已经有了一点睡意,神谷健太放下手去轻轻摇了摇他,他就含着自己的手指头闭上了眼睛——
“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吉野北人警觉了起来。
“我是听大树さん说的。”
哄睡着了小朋友,神谷健太重新拿起了筷子,这次他夹起了一块鱼籽:
“他说他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可不是小事。”
说到这里,神谷健太突然笑了。
不是小事……那……
脑子里瞬间划过了青山陆跟川村壱马的身影,吉野北人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了起来,随后他把手边的杯子转了个圈,就偷偷地看了铃木昂秀一眼。
“昂秀她……”
看着铃木昂秀稚气的一举一动,吉野北人想:
“她会不会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真的是流年不利。”
神谷健太依旧笑着,垂下脸去温柔地看了看怀里的神谷健,抬起脸来还是在笑——
因为这样的话题,吉野北人到最后也没想得起来,自己本来是想向神谷健太请教一些编曲上的问题的。
他只是思考着神谷健太那几句说得很模棱两可的话,又觉得这不安的感觉很让自己讨厌。
对于事务所来说,除了自己所在的组合拿了几个很权威的业界榜单的第一名,今年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好事。
二月份有前辈离婚,三月份有同期结婚。
前一阵日子,同期跟后辈里都有人要退社——一个是不满现状,一个是犯了一些错不得不引咎退社。
“真是人生处处是惊喜啊。”
就连跟藤原树共演的演员,也因为肇事逃逸而进了局子——前一段时间他们才一起友爱地上了The R.A.M.P的冠名番组。
不过这些都不太算会让事务所劳神费力的事情。
所以——
“需要事务所跟周刊交涉的事……那到底又是什么事呢?”
满脑子里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吉野北人满脸严肃地走进了停车场。上车之前,他先是警觉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后他一个人在车里等待了一会儿,后出来的铃木昂秀便也提着与那岭瑠唯送给她的东西匆匆地坐上了车。
“那是什么?”
吉野北人发动着引擎,又看了一眼那个白色的纸袋子。
“衣服~”
接着铃木昂秀把袋子提到了吉野北人的眼前,就开心地说:
“ruiさん说是她怀孕之前买的,买来没穿过几次就穿不上了,因为是名牌,又觉得很适合我,所以就送给我了。”
她看着纸袋子笑了一阵,才把它小心翼翼地重新抱回在了怀里。
“昂秀跟ruiさん个子都很高嘛。”
看到铃木昂秀这么高兴,吉野北人也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
他想,长谷川慎不想继续跟她来往的事,着实是让她难受了好一阵。
不过什么都会过去的——
吉野北人也并不觉得,失去长谷川慎这个朋友,对她来说是什么坏事。
毕竟他们两个人……他觉得自己,好像又看到了长谷川慎那只抚过铃木昂秀的头发时,看上去有些恋恋不舍的手。
载着两个人的汽车,在不知不觉间,就开进了更浓重的夜色里。
“北人。”
一盏路灯在他们经过时突然熄掉了忽闪着的光,铃木昂秀沉默了一阵,突然又开口了——她看着前方的道路,不无羡慕地跟吉野北人说:
“小健……很可爱吧?”
他把车停了下来,又跟着她进了便利店。
一如往常那样。
“makoちゃん想买什么呢?”
她回过了头。
询问他的语气也一如往常。
只不过……
他跟着她在放杂志的货架边上晃悠了一圈,又跟着她走到了一旁的货架旁边,接着她从上面拿起了一盒durex。
于是他笑了笑,就从她身边走开了。
今天白天的时候,拓磨从英国打来电话告诉他,他们的衣服终于推销成功了。
“场地的事,五月份等你回来我们再决定也不迟。”
“还有模特的事也很重要。”
接着拓磨挂上了电话,他便马上给她打去了电话。
“那真是太好了!”听她的语气,他觉得她好像比自己还要高兴,“makoちゃん,反正今天晚上我男朋友很晚才会回家,等我结束了工作,我们就一起去庆祝吧。”
她的声音仍旧是悦耳的,可是他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他明白她并不是故意的。
他也明白自己仅仅只是她的一个朋友而已。
几分钟后,她选好了需要的东西,又付了钱,他们便像来时那样,又一前一后地走出了便利店。
天气还有一些冷。
微寒的夜风送着些许春天的馥郁,又吹起了她粉色的长发。
他转过身去,她就抱着手里的东西对着他笑了。
一如往常那样。
他觉得她是那么的美丽。
就像是月亮本身坠落到了这里,又在他的面前散发着淡淡的珠光。
“makoちゃん?”
她抱着袋子靠近了他。
听到她的声音,他回过了神来,也靠近了她。
风越吹越大,吹得她的头发也越发凌乱了起来。
一缕发丝贴在了她的脸颊上。
他便伸出了手去。
“昂秀你…”
他的手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很快便又收了回去。
于是风也不吹了。
一辆汽车安静地停在对面,她也安静地等待着他说完他想要说的话。
“昂秀你…”他又重复了一遍。
“知不知道…”
“嗯?”
“我其实是有喜欢的人的。”
吉野北人觉得,他跟铃木昂秀或许可以考虑一下要孩子的事了。
那一句——“小健,很可爱吧。”
听在吉野北人的耳朵里,是非常的像——“我们的孩子,也会这么的可爱吧。”
“当然,当然,只要是昂秀跟我的孩子,只要她是昂秀的孩子,就一定是很可爱,很可爱的。”
——
光是想一想小婴儿会有跟她妈妈一样又圆又大的眼睛,笑起来也会跟她妈妈一样的甜美,吉野北人就觉得实在是可爱得令他无法忍耐。
好想要一个属于自己跟昂秀的孩子。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吉野北人的身体便愈发地渴求起了铃木昂秀来。
六月的这一天早晨。
还在半梦半醒间,手机“嗡嗡”颤动的声音就一直在困扰着困得不行却没有办法熟睡的吉野北人,过了一会儿,那嗡嗡声终于停了,他翻了个身,把头埋进了枕头里,他才听到铃木昂秀在身边压着声音小声地说:
“喂,龙。”
“那你不来就不来嘛。”
久久地,没有再听到铃木昂秀的声音,吉野北人便以为电话是挂断了,接着他又翻了个身——稍微睁开了眼后,他就把手朝着铃木昂秀伸了过去——
“啊!”
毫无防备,铃木昂秀先是惊叫了一声,很快她轻轻地把手按在了吉野北人那只在她胸上揉来揉去的手上,她才慌乱地又说:
“没有,我没事。”
吉野北人把脸贴在她的背上轻声地笑了。
“那我挂了,奈奈要是也在我就把项链给她……好啦好啦,你先好好工作好吗?”
这一句过后,铃木昂秀才是真的挂掉了电话。
接着她把手机放到了一边,转过了身来,就凑近正在假寐的吉野北人轻轻叫了一声:
“北人。”
她身上的气味闻上去令吉野北人觉得很温柔,是沐浴露淡淡的香味——察觉到她的气息已经近在咫尺了,吉野北人睁开了眼睛。
“嗯?”
一看到铃木昂秀刚醒过来还有些湿润的眼睛,吉野北人的心猛烈地颤动了一下,接着他笑了,没等面前的人儿说出她即将要说出的话,他便立即吻住了她的嘴唇。
“唔……”
吉野北人的吻很轻柔,抱着铃木昂秀吻得像是在用手擦拭易碎的珍宝,却吻得她有些晕眩了起来。迷迷糊糊中,铃木昂秀把腿蜷缩了起来,膝头便抵住了吉野北人全身最敏感的地方。
吻了好一阵,吻到吉野北人的分身终于挺立了起来,又吻到铃木昂秀轻轻地推开了他,他就听见——
“今晚我要很晚才能回来。”
“很晚是多晚?”
“嗯……我也不知道,不过回来之前我会给北人打电话的。”
她的气息,随着嘴唇的翕张一阵一阵地吹到了吉野北人的脸上,他便愈发地觉得心痒了,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又把那只手放到了自己的分身上——
“那也不能太晚了。”
就那样让她轻轻地抚摸起了自己的身体,接着,吉野北人又把另一只手伸进了铃木昂秀的裙子里。
“那我尽量十一点之前回来?”
铃木昂秀露出了就要撒娇的表情,看到吉野北人的神情是不置可否的,她又说:
“再早一点走人家设计师会不开心嘛。”
一着急,她的声音便变得娇气得不行——吉野北人实在是受不了了,他把手抽了出来,就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
“好。”
拿她没有办法,吉野北人把这个“好”的尾音长长地拖开了,听上去就像是他在答应一件让他觉得异常无可奈何的事。
想要多一点时间在一起,也是因为最近一个星期,吉野北人几乎只能在吃饭的时候跟铃木昂秀交流。
昨天晚上,他本来是想着要尽快结束掉手上的工作后陪着她打游戏的,谁知道青山陆打了电话来,两个人聊了聊,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其实你也没必要为了我们,就不去跟事务所提你想要结婚的事。”
那时候,青山陆的声音,跟吉野北人的声音听上去都很疲惫。
“我跟他呀……”
拿着笔在一张废弃的纸上胡乱画了一阵,听青山陆沉默了,吉野北人才说: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跟riku还有kazuma都没有关系。”
他告诉青山陆:
“不要因为你们俩在一起了,就忘了我们三个人是一体的。”
又在纸上写了一会儿,“たかひで”这四个字终于写好了,随即,吉野北人便对着自己的字迹笑了,接着他又问:
“kazuma呢?”
“他已经睡着了。”
提到川村壱马,青山陆的语气一下就变得轻柔了起来。
“那………”
这次做爱的时候,铃木昂秀一直在撒娇,贴在吉野北人的耳边撒着娇说她不想去国外,又撒娇说她很害怕意大利人。
吉野北人没有认真听,顶得她在身下连连叫了好几声,才问:
“为什么要害怕意大利人呢?”
“因为……”
铃木昂秀犹豫了一下,随后她搂紧了吉野北人的脖子,就说:
“因为他们一见到我就会拉住我说个不停,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们。”
吉野北人笑了,亲了亲铃木昂秀的鼻尖,他便哄她:
“那昂秀不喜欢就不去怎么样?”
“可那是工作欸。”
“不去工作。”
“不行。”
看到身下的人儿一副很斩钉截铁的模样,吉野北人又逗她:
“那我跟着昂秀去,当你的助理怎么样?”
“好。”
使劲地点了点头,铃木昂秀很高兴地笑了。
看来她是真的信了吉野北人是认真的。
缠缠绵绵到了快下午一点,两个人才终于磨蹭着起了床。
“北人想吃什么呢?”
裙子松松垮垮地套了上去,等铃木昂秀坐在床边扎好了头发,她突然又叫了一声:
“对了,要不做个生姜肉吧!”
“午饭还是我来做吧。”
吉野北人没同意她,接着他从后面抱住了她,就问她:
“昂秀不觉得自己最近太瘦了吗?”
“嗯。”
等铃木昂秀乖巧地点了点头,吉野北人又柔声地说:
“虽然我知道是工作的需要,但是也要好好吃饭吧。”
一想到铃木昂秀的事务所,吉野北人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不过他按耐住了。
“等品牌的代言到期了就好啦。”
拉了拉吉野北人的手,铃木昂秀转过身来看着他笑了。
她说:
“等我可以吃那些东西了,嗯……到时候北人要给我买……”
她仰起脸来思索了一下。
“十盒麦乐鸡。”
“十盒不会吃坏肚子吗?”
看着她那么天真,吉野北人先是觉得她让人又怜爱又心疼,接着他忍住了笑意——
“那就八盒。”
他就立即笑出了声来。
轻轻抚摸起了恋人的手臂,又把脸埋进了她散发着沐浴露清香的脖子里,吉野北人告诉她:
“好,昂秀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午饭吃的是两个人一起做的生姜肉。
下午四点的时候,好像是助理打了个电话过来,铃木昂秀便准备着要出门了。
吉野北人跟着她到了门口,还没有等她挑好要穿的鞋,就搂过她的腰跟她黏黏糊糊地又接了一次吻。
“口红沾上了。”
一不小心,铃木昂秀的口红沾到了吉野北人的嘴唇上,看着她伸出手指来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吉野北人又告诉她:
“嗯……怎么感觉有点像kazuma送我的香水的味道。”
接着两个人噗嗤一声,便一起笑出了声来。
“昂秀。”
短暂的温存结束过后,吉野北人把手恋恋不舍地从铃木昂秀的身上拿开了,随后他抓住了她的右手,便看着她的眼睛轻声地说:
“我会等你的。”
铃木昂秀没有回来。
这天晚上,等不到她,所以吉野北人断断续续地给她打了几十通电话,不知道是怎么了,她的手机没有关机,却一直不接电话。
这些电话基本上都是因为长时间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的,不过中间有几次却很奇怪,就像是有谁在她身边,等吉野北人的电话一来,那个人就马上切断了来电。
从始至终,吉野北人都没有觉得,这是严重到值得自己报警的事,尽管在最焦急的时候,他的确有动过这个念头。
最后他还是在极度的焦躁与不安中,等待着铃木昂秀到了天亮。
快到七点了,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终于传来了她安稳无恙的讯息,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正缩在沙发上浅眠的吉野北人也马上被惊醒了。
她回来了。
看样子,铃木昂秀本来是想悄悄溜进卧室里的,不过吉野北人一看到她,就立即从沙发上噌地一下坐了起来。
“昂秀,你到底去哪里了?”
吉野北人看着铃木昂秀笑了,可他的声音里却汹涌着暗流一般的愠怒。
“我……“
不知怎么回答才好,铃木昂秀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知道犯了错的小孩一样转过了身来——
“我昨天晚上喝多了,醒过来就已经……已经在朋友家里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直往四处飘忽着,吉野北人见了,心里的愠怒便增多了一些。
“哪个朋友?”
伸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吉野北人又说:
“昂秀,你过来。”
铃木昂秀乖巧地走了过来。
“是…”
接着她坐了下来,抬起眼睛来怯生生地看了看吉野北人的脸,她就说:
“小梢。“
她的语气里跟表情里有很多的迟疑与愧疚,吉野北人全部都看到了,也全部都听到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喝成那样的。”
铃木昂秀抿了抿嘴,她把手放到了吉野北人的手边,摇了摇头,又说:
“也不是故意不接北人电话的。”
就在她的手快要触碰到吉野北人的那一瞬间,吉野北人却马上把手收到了一边,随后他告诉她:
“等一会儿我还要去录节目,要去洗漱了。”
“你宿醉了?”
盯着镜子里的吉野北人看了半天,青山陆终于说话了。
“我看上去有那么糟糕吗?”
等青山陆的话音一落,吉野北人使劲地晃了晃头——接着青山陆拧开了水龙头,水声哗哗地响了起来 ,吉野北人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晕乎乎地说道: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手伸进了水里,青山陆点了点头。
“虽然只是我的假设。”
得到了同意后,吉野北人立即装出了一副只是在闲聊的模样。
“如果有一天,riku发现kazuma对你撒了谎,riku会觉得很生气吗?”
“当然会生气。”
青山陆洗完了手,抬起头来看了看自己的牙齿,又说:
“但不至于会很生气。”
“虽然很多人撒谎都是为了方便自己,但是我相信kazuma要是对我撒谎的话,那一定是为了顾虑我的心情。“
“riku就这么能确定吗?“
青山陆的话倒也在意料之中,吉野北人笑了笑,只觉得自己确实是比不上他。
“相信自己爱的人,这是爱一个人的基本吧。”
水龙头被拧紧了。
接着水声也静止了。
青山陆擦干了手,便用右手轻轻地拍了拍吉野北人的肩头。
相信自己爱的人——
吉野北人记下了这句话。
等到了晚上在阳台上跟藤原树瞎扯,吉野北人又自省式地问藤原树:
“是我太不成熟了吗?”
“是啊,你知道最近我俩只要在一起就会被说成是男高吗?”
藤原树的周遭有很多只猫在叫,喵呜喵呜地叫个不停,几乎要把藤原树懒洋洋的声音都盖过去了。
“还是那种会合伙欺负同级女生的男高。”
“好,乖,乖。”
似乎是有猫在跟他撒娇,藤原树的声音便短暂地远离了手机。
“我可不想跟你被一概而论。”
拿着手机朝楼下看了过去,吉野北人才发现,因为楼层太高,夜又太深,除去一些黑黢黢的树影以外,他什么都看不清。
“谢谢,我也不想。”
藤原树轻声地笑了起来,他说:
“一会儿说自己想学编曲,一会儿又说想写什么bossanova风的曲子……”
“我看你就是嫉妒了。”
“喂,itsuki。”
“好了翔平要准备打烊了就先这样吧。”
一气呵成一句话后,藤原树打了个呵欠:
“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还是多陪陪你家辉夜姬吧。”
辉夜姬?
这个称呼让吉野北人一时之间没能反应得过来。
等藤原树挂掉了电话,他才想起来藤原树是在说铃木昂秀——在最近那个很有话题度的奢侈品宣传片里,铃木昂秀是扮演了主角的辉夜姬。
为了拍这个片子,她还特意去把她那头可爱的淡粉色长发染成了靓丽的桔红色。
“可是我想把头发剪掉嘛。”
不过睡觉之前,铃木昂秀却突然说起了想要剪头发的事。
“一下就变得这么热。”
她坐在床上说着话,又用两只手托起了垂在了她肩头上的几把头发。
“真的太热了。”
说完她便一头倒进了床里。
“那就剪掉吧。”
吉野北人看着她把一只手伸进了枕头底下,又马上把手缩回到了外面,便笑着打开了空调,接着他又说:
“虽然我觉得昂秀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像…”
“像什么?”
铃木昂秀已经开始犯迷糊了,她的声音听上去轻飘飘的,连带着她整个人,都轻飘飘得像是要马上从吉野北人的身边飞走一样——
“人鱼。”
坐着温柔地凝视了铃木昂秀一阵,吉野北人侧着身子躺了下来,等他把脸埋进了她的发丝里,他就告诉她:
“昂秀现在,看上去就跟小美人鱼一样。”
他一直都没有告诉她,自己第一次见她,其实并不是在拓磨的家里。
那天的成衣秀并不好看,模特们也走得像是在逛大街。
所以她踩着张扬的猫步出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真的是很漂亮。
她在模特里也漂亮得显眼。
走在一前一后的黑人模特中间,也依旧显眼得像是用钻石精心雕凿出来的。
他一开始是想,像她这么漂亮的女孩,肯定不太好相处。
可是当他们第二天从拓磨家里出来,又一起走上了一条雾蒙蒙的大桥过后,她却主动朝着自己靠了过来。
“makoちゃん,我能叫你makoちゃん吗?”她问他,声音里带着怯意,靠得却又是那么的近。
他想她一定是在充满爱意的家庭中被父母呵护着长大的孩子。
所以才能对谁都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态度。
“makoちゃん现在的妈妈原来不是makoちゃん的亲生妈妈啊……”而在面对着他的时候,她的声音里、表情里,有时候还会有恻隐。
他喜欢她这样看着自己,咬了一口生姜肉,就把他家里的一些事情全部讲给了她听。
“听说她以前也是模特,真的是很漂亮的一个人,不过却完全不入流,我想她现在应该在哪里跟她的小男友们过得很开心,毕竟爸爸给了她一笔足够她挥霍到下辈子的钱。”
这家餐厅的味道其实不怎么样,不过太久不吃,他反倒觉得很好吃。
“那现在的妈妈呢?”
“比起她我更喜欢现在的妈妈,还有我哥哥,虽然他是现在的妈妈跟前夫的孩子,但我觉得他就是我的亲哥哥。”
于是她终于又笑了。
他便也跟着她笑了。
在遇到她之前也谈过几次恋爱。
所以他很明白,喜欢着一个人的时候,人是不知所措的。
可能是因为太喜欢了,他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才好。
有时候,他觉得她是自己梦里的月亮,高悬在一簇花树之上,他摸不到也摘不下来,只能焦急地等待着,等待着梦醒,或者是等待着月亮能自己落下来。
有的时候,他又觉得她是自己手边的一朵花,因为天真而显得无知,因为善良而没有一根刺可以用来保护自己。
她看上去是那么的脆弱。
好像谁都能走过去随意折断她。
所以他想他必须要一直待在她的身边。
即便……
“makoちゃん。”
在为学业与梦想无法兼容而烦恼之时,他渴望着来自于她的消息。
即便她说的是……
“他今天又跟我说话了……我是真的,真的觉得好开心呀。”
本来以为今年的夏天会比往年的更加炎热,谁知道六月底持续下了几场雨过后,东京的气温反而又降回到了春末时候的程度。
先是樱花不开,现在又是夏天不来——身边的工作人员一直在“讨厌”“讨厌”地抱怨着,而处于各项事务中心的吉野北人,却并不觉得讨厌。
这几天的工作,一直都是在户外进行的,所以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天气,反倒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今天从早上开始,三个人就一直在郊外为迷你专辑发行时会附赠的小册子拍摄内页。快到中午的时候,太阳难得从云层里出来了一会儿,又刺眼地直悬在了所有人的头顶,于是摄影师半遮着眼睛看了看天空,便提前要求了休息。
“以前拍寂静的阿多尼斯的时候,这位大人根本就不是现在这个脾气。”
从工作人员那里拿来了两瓶水,吉野北人坐到了川村壱马的身旁。
他告诉川村壱马:
“说实话我现在被他那样盯着看,还是会觉得有些紧张。”
“毕竟人是会变的嘛。”
听了吉野北人的话,川村壱马便也在意地抬起眼来看了看那位正在树荫底下跟助理讲着话的摄影师,看了一阵,他又补充道: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们变了。”
这句话有一点微妙。
晃了晃头,吉野北人笑了。
“可是………”
可是很快,川村壱马却又继续说:
“我相信有些东西却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看着川村壱马的表情柔和了下来,吉野北人一下就明白了他是在说什么,不会变——笑着顺着川村壱马的目光看了过去,吉野北人看到了正让工作人员为他整理着衣饰的青山陆——
“kazuma有觉得自己最近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吗?”
看着青山陆,吉野北人的笑意更深了,而川村壱马却露出了一个有些诧异的表情。
“哪里不一样了?”
“嗯……”
想了想,吉野北人说:
“更加的…快乐了,也更加地享受工作了。”
“总之,现在的你看上去很自由,也很轻松,没有以前那种一直在绷紧着的感觉了。”
“是吗?”
川村壱马也笑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膝头,又把两只手交叠着放在了肚子上。
“可能是以前我总是在想着要为别人多做点什么,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也总是自己一个人先撞上去再说。”
“可是直到有人认认真真地跟我说,不要勉强自己,又把我可能承担不了的那一部分东西接了过去,我才明白了,很多事情其实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北人你知道吗?”
轻轻挠了挠耳朵,川村壱马有些害羞地说:
“他已经准备跟那边的爸爸妈妈说我们的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产生了错觉,吉野北人突然觉得,太阳的光辉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的明亮了,洁白夺目的光束刺透了树叶,落到了川村壱马的身上后,再洒向地面,就变成了一滩梦幻的白金。
“那kazuma家里呢?”
“我还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跟他们开口呢。”
吉野北人的问题让川村壱马犯愁了,他自言自语似的说:
“也就那个时候我回去住了一阵,mako说要搬到我公寓里去住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makoちゃん现在住在你的公寓里?”
吉野北人有些诧异。
“不过他最近一直都在英国,其实……”
川村壱马摸了摸鼻子,看了一眼吉野北人,就忽闪着目光说:
“说是住在那里,其实也只是搬了几箱衣服进去。”
“这样啊。”
“嗯。”
吉野北人相信了川村壱马说的话。
下午一点的时候,因为一直在出汗,青山陆便又去补了一次妆。
川村壱马也跟着去了。
所以休息的地方,就只剩下了吉野北人一个人坐着。
他倒也不无聊。
一个人对着手机自拍了一阵,又跟路过的一两个工作人员闲聊了一阵,随后摄影师也坐了过来。
“这次的专辑我会买的。”
摄影师很客气,边说着话,还递了一瓶水给吉野北人。
“那真是诚惶诚恐了。”
等吉野北人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矿泉水,摄影师便继续说:
“一直以来我都对吉野君你很有好感,也不知道过了今天,还能不能再合作。”
“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倒是很希望下一次的写真集能由您来拍。”
“我太忙啦。”
伸出手来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摄影师从裤兜里掏出了一盒吸了一半的烟。
他告诉吉野北人:
“忙到女朋友收拾好东西离开的时候,我还在纽约给模特们整理头发呢。”
“那真是……”
摄影师的话让吉野北人语塞了。
“就当是中年男人烦人的牢骚好了。”
抽出一根烟递到了吉野北人的面前,见到吉野北人推手摇了摇头,摄影师又毫不在意地把烟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最近不只是被女朋友甩了,就连当初为了出人头地自己到我家里来的女人,都开始斜着眼睛看我了。”
“不过谁让人家现在是全日本风头最盛的模特呢。”
说完,摄影师笑了。
随后热风摇曳起了火光,吉野北人的心,就猛烈地抽动了一下。
“还有这样的事情吗?”
“你可不要想多了,我当然是拒绝了她,毕竟那孩子那时候还没成年呢。”
大概是觉得吉野北人讨厌这样的话题,摄影师很快收起了他戏谑的笑容。
“也不是说她要是成年了我就会对她怎么样,不过就是因为这个才被讨厌了吧。”
“您也是希望她能……”
像是有石头堵在了心口,吉野北人认真地思考一下,才说:
“希望她能自爱吧。”
“可惜那位铃木君并不这样想呀。”
什么东西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又轻飘飘地落到了吉野北人的脸上——
摄影师站了起来,接着他看了看天,就有些不爽地说:
“怎么下雨了?”
这场雨一直下到了晚上。
随后雨停了,铃木昂秀就拖着她的行李箱从法国回来了。
“这上面是三个金币。”
跟随着她从法国回来的,还有一条金光闪闪的手链。
她告诉吉野北人:
“是我在巴黎的中古店里看到的,觉得很适合北人,就买了下来。”
把手链系在了吉野北人的手腕上,铃木昂秀又垂下头去用手指轻轻推了推手链上的金币。
“嗯。”
淡淡地回应了一句,不一会儿,等那三枚金币停止了摆动,吉野北人便以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问到:
“昂秀知道我今天见到了谁吗?”
“嗯……”
吉野北人一问,铃木昂秀倒也真的思考了起来,不过很快她就摇了摇头——
“猜不出来。”
她说。
接着她笑了,又凑过去对着吉野北人撒起了娇来——她把她的两条手臂都缠到了他的脖子上。
“北人。”
“今年我都不会去国外了,有时间我们一起回神奈川好不好?”
铃木昂秀的语气里有期待。
可吉野北人岔开了她的话——他告诉了她先前问题的答案:
“是以前为我拍过写真的……”
吉野北人说出了摄影师的名字。
“他…”
一听到是这个人,铃木昂秀立即就僵住了,不一会儿,她的手臂也从吉野北人的身上缓慢地垂落了下来——
“昂秀也认识他的吧。”
看到铃木昂秀的反应这么大,吉野北人先是倒吸了一口气。
“我……”
铃木昂秀没有点头,只是有些难为情地咬了咬嘴唇。
“当然认识了,毕竟他是……他是个很有名的摄影师。”
“为什么北人要……”
“昂秀你啊。”
两个人几乎是一同发出了声音,不过铃木昂秀没有继续说下去,吉野北人也沉默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他才紧盯着铃木昂秀的脸问到:
“有没有瞒着我什么事?”
“什么事……是什么事?”
铃木昂秀的声音颤抖了起来,她摇了摇头,便说:
“我没有哦。”
“还是说,”
看她现在这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潜藏在吉野北人心底里的一些阴暗的东西,突然就被激发了出来,他继续穷追不舍地问:
“昂秀有没有对我撒过谎?”
“我……”
铃木昂秀再次僵住了,接着什么东西就噌地一下蹭上了吉野北人的心头。
“有?没有?”
他声音里出现了怒气。
“有……”
泪光在铃木昂秀的眼睛里闪烁了起来,她忍住了眼泪,就告诉吉野北人:
“其实那天晚上,我不是在小梢家里。”
“那你在哪里?”
“makoto。”
“我是在makoto的家里。”
“慎?”
吉野北人完全没有想过会在这种时候听到这个名字——他整个人都顿滞了。
过了一会儿,铃木昂秀又说: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里透着害怕,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听了这话,吉野北人笑了。
“你不知道?”
这样的理由,他想,这样的理由可笑到几乎要让自己笑出声来了。
“你也不知道因为你一直不接电话,我那天晚上都快发疯了?”
铃木昂秀摇了摇头:
“我是想过给北人打电话的。”
她抬起了脸,又看着吉野北人眨了眨眼睛,眼泪就从她的眼眶里掉了下来。
接着她哭着告诉吉野北人:
“慎他又不是坏人。”
“可他是男人。”
想不通她怎么还敢说出那个名字,吉野北人的声音变得又冷又硬。
听到了这句话,铃木昂秀先是愣了愣,过后她蜷缩起了她右手的食指跟无名指,她就按耐着哭腔问到:
“北人的意思是,我不能跟男人……也就是慎……做朋友对吗?”
“我没有这样说过。”
“那我该……怎么办?”
“昂秀你什么都感觉不到吗?”
遏制不住怒火,吉野北人的音量一下就升了上去。
“还是因为你觉得所有人都应该无条件地对你好?”
随后他站起了身来,走到了落地窗前,又回过了头——
“无知也该有个限度吧。”
“无知?”
动了动嘴,一丝愕然便出现在了铃木昂秀的脸上,很快,这丝愕然又变成了难以置信,最后,她的眉毛被痛苦压低了。
“北人,你今天好奇怪唷。”
噙着眼泪无助地摇起了头,铃木昂秀又委屈地说:
“昂秀不聪明,不代表昂秀什么都不懂。”
“所以呢?”
吉野北人嗤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他在拉着厚重窗帘的落地窗前烦躁无比地走动了起来。
天花板上的灯一直是关着的,只有一盏落地灯在角落里静静地放着白晃晃的光,或许是这灯光太像月光,有着一些不同寻常的魔力,吉野北人停住了,接着他直愣愣地盯着那盏灯看了一会儿——好像什么也没想,他就突然开口道:
“你要是那么喜欢他,就跟他在一起好了。“
“跟他……在一起……”
听到了这句话,铃木昂秀愣住了,她先是愣怔着望了吉野北人一阵,紧接着,一声悲鸣就从她的喉咙里窜了出来。
“跟慎在一起?”
她的悲鸣还有她的语调,都不稳到了极点,过了一会儿,实在是难过得不行了,她便大哭了起来。
“为什么?”
她边哭,又边抽泣着喊:
“北人……北人。”
“北人,为什么……”
——
就像是被这个名字扼住了喉咙一样,好像除了“北人”这两个字,她便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看着她哭,一开始,吉野北人仍旧是无动于衷。
“龙。”
哭了好一阵,突然,铃木昂秀从床上站了起来,看也不看吉野北人,她便说:
“我要去龙那里。”
没见她想要去拿什么,连身上的衣服也没有想要换的意思,摇摇晃晃地,铃木昂秀就朝着门那边走了过去——
然而再过几分钟就是凌晨一点了,吉野北人这才觉得,自己再生气,也不能真的让她这么晚了一个人到外面去。
于是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便无可奈何地开口道:
“昂秀,现在太晚了,如果你想去那边,等天亮了我们再说好吗?”
吉野北人的话音刚一落,铃木昂秀的手就撑在了门框上,接着她的腿又打了一下颤,她整个人——就落到地板上去了。
坐在地板上,铃木昂秀也不再撕心裂肺地哭,看着她那可怜的模样,吉野北人只觉得她应该是一只体内装满了水的西洋人偶——每当她扒着门框委屈地说完一次“我想我哥哥”,从那储水的地方,便会涌出一点水到她的眼睛里去……
房间里早就打开了冷气,但地板上却依旧浮泛着潮湿的暑热。
又过了一会儿,吉野北人实在是不忍心,他走到了铃木昂秀的面前,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后,就蹲下了身去。
“昂秀。”
随后他把右手伸了出去,那只手在铃木昂秀的脸颊边上徘徊了一阵,他便又伸出另一只手去揽住了她的肩膀。
“对不起。”
愧疚地道着歉,吉野北人把铃木昂秀拥进了怀里。
之后他们又回到了床上。
在床上,谁也没有想要说点什么,吉野北人不说话,铃木昂秀也就只是用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安静地坐着,过了好一会儿,吉野北人觉得她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这才问她:
“昂秀想睡觉了吗?”
他的语调很轻柔,很像是在哄一只跟主人闹完脾气后的布偶猫。
铃木昂秀摇了摇头,贴在吉野北人的耳朵边,她非常小声地告诉他:
“我想……”
“我想北人抱我。”
抱她,紧紧地抱住她——
吉野北人没有抱她,他反而是把手从她的腰上拿开了,接着,他把手放到了她的胸前,就开始解起了她裙子上的扣子——前戏也懒得做了,扯下了铃木昂秀的裙子,又再次用手搂紧了她纤细的腰,吉野北人就用力地进入了她。
这本来是铃木昂秀难得一次的主动,可是越做,吉野北人却越觉得,这一次的性爱更像是自己强求的。
他一开始,是很轻柔地黏着在她身体的入口上,惹得她哼哼唧唧地在怀里叫得像一只怀了孕的母猫,过了一会儿,等她娇喘着拉过了他那只正在动情地抚摸着她身体的手,又把手放到了她的乳房上去——揉了揉她的乳房,吉野北人才更加使劲地顶了进去。
只要吉野北人稍稍地远离了她,铃木昂秀就会马上垂下脸去亲吻起他的嘴唇——
突然之间,一种悲伤的愉悦冲溃了真实与幻觉之间的屏障,莫名地,吉野北人觉得无比空虚了起来。于是他把铃木昂秀抱得更紧了一些,就更加用力地在她的身下顶撞了起来。
从肉体上发出来的浊音,就像是雨水猛烈地撞击在青苔上发出来的声音,不多时,这声音又盖过了铃木昂秀一阵又一阵的哀鸣。
这个洋娃娃一样的女人,到现在已经完全被她的男人弄得不成样子了——白色的裙子挂在了腰间,桔红色的头发也乱糟糟地散落在了她赤裸着的身体上……
第一次结束了。
吉野北人坐了起来。
看着铃木昂秀微微发红的脸,他说:
“我爱你。”
意外的是,铃木昂秀对这句话毫无反应。她也盯着吉野北人的脸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不看了,她又垂下脸去看起了她那两只泛着粉红色的胸,还有胸间的那块锁——
看了自己的身体一阵——就那样直愣愣地盯着那块锁,她才告诉吉野北人:
“可我还是觉得好难过唷。”
Monologue of Takahide Suzuki(14)
第二天醒来我是在他的怀里。
他已经醒了,正垂着眼睛在看我。
他那时候的脸……漂亮得不像是人类所能拥有的东西。
也不像是我所能拥有的。
我的心一发慌,就把脸又缩回到了他的怀中,接着我用一种近乎呜咽的声音小声地喊他到:
“北人。”
“嗯?”他听到我叫他,便轻轻抚摸起了我的头发,见我很久不说话,又说:“昂秀最近怎么这么爱撒娇啊。”
他轻声笑了起来。
“是小孩子吗?”
我抓着他的手指摇了摇头,他就又用刚才那种跟小猫小狗说话时才会出现的语调说到:“可是好可爱啊。”
我感觉到他轻柔地吻了一下我的头发。
“昂秀……”
他又抱紧了我:
“是我的吗?”
他问我,我是他的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问。
我想,我当然是他的。
九月快要结束的时候。
他突然就告诉我,写下那首《ドライフラワー》的人,会带着他的妻子来家里做客——
健太さん和ruiさん……
他们真好啊。
明明在不停地斗嘴,健太さん甚至还对ruiさん说“本来就不可爱,在别人面前说我坏话又算什么”,但我却总觉得他们两个人,一辈子都不会分开。
那我跟他呢?
ruiさん把她不爱吃的菜都拨给了健太さん,而健太さん也以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全部接受了。
我看着他们的那些举动,先是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又想:我要是这么做的话,肯定是会被他说我不像话的。
ruiさん看着健太さん吃掉了一块用蕨菜炸的天妇罗后,便又回过头来笑着对我跟他说:
“看着你们俩的样子,我觉得真好啊。”
ruiさん,就像是我的姐姐。
ruiさん……我真的好羡慕她。
那天吃过晚饭后,我就一直在跟ruiさん聊天。
ruiさん告诉我,她跟健太さん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所以到了今天,两个人对对方都已经没有什么新鲜感了。
可是我却觉得,能跟喜欢的人一起长大,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好的事。
“这是奇迹啊。”
我艳羡不已。
而ruiさん却不置可否地看着我笑了,她笑了一阵,又继续告诉我:“他呢,性格太别扭了,就算是一起过了这么多年,我也不是很能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过啊。”ruiさん说着话,手又放到了肚子上,“像他这样心口不一的人,有时候,还是蛮可爱的。”
后来ruiさん盯着她肚子上的那只手发起了呆,我也就满脸好奇地打量起了她的肚子。
我想,我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吧。
肚子里像是揣了个什么很重的东西,让ruiさん整个人看上去奇怪又美丽。
如果我也变成了这样,而那时候他会怎么看我呢?又会怎么对待我呢?
——
“せずきちゃん。”
不过ruiさん的声音,很快便将我从幻想中唤醒了,我恍惚着,就听到ruiさん又对我说:
“北ちゃん他,对你应该很直率吧?”
直率?
是这样的吗?
我有些苦恼地思索了起来——
“昂秀,演唱会结束后我会马上回来的,乖乖在家等我好吗?”
“我一想到昂秀不在我身边,突然就担心了起来。”
“昂秀再这样,我可就要生气了。”
“昂秀真可爱呀。”
“昂秀你…为什么这么可爱呢?”
我轻轻摇了摇头,又在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委屈的表情,便拉着ruiさん的手臂小声地告诉了她:“北人他…我总觉得他…认为我很幼稚。”
“你最近是在换什么阴郁人设吗,不过一点也不适合你。”
慎抬起眼睛来看了我一眼,又问:“还有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啊?”
我想着我跟他的事,恍然间听到了慎的声音,便一脸茫然地抬起了脸来。
“我说啊…”慎叹了一口气,“我过几天也得去意大利,要陪着有钱人看几天衣服,本来是打算借住在朋友家的,既然你也要去,那干脆就定在一家酒店吧。”
“好啊。”
我对着慎笑了。
而慎看着我愣了一下,就把脸转到了一边去。
“我给你买了生日礼物,”墙壁上的镜子里映出了慎的影子,他跟我说着话,却像是在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语,“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反正我已经买了。”
慎说。
随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额角,便又把脸转了回来。
并不是听到慎要送我礼物才这么开心的。
我看着慎,只是觉得……
我只是觉得……
“谢谢你makoちゃん。”
我仍旧保持着刚才的那个笑容,却已经不是强装出来的。
“总觉得跟makoちゃん呆在一起,我的心情也变好了。”
是啊,我那时候只是很单纯地觉得——
我是真的很喜欢跟慎待在一起。
他送给我的,是一条项链。
链子上有一块锁。
他说,他不会让我离开他。
而慎送给我的,是一个看上去很贵的盘子。
“被公司的前辈带着去料亭的时候看到了它,我很喜欢就买了下来,如果你也能喜欢它,那我的钱就没有白花。”
“多少钱啊?”
我问慎。
“反正你买不起。”
“哈?”
“什么嘛。”
我在对话框中按下了一串意味着“我生气了”的表情包,但是却笑得很开心。
“这可是我用自己挣的钱买的哟。”
“makoちゃん你真厉害。”
“是吧。”
在意大利的那些日子,除了工作的时候,其余大部分时间我都跟慎在一起。
一开始慎说他只会在这边呆一个星期,后来又说半个月,最后我都要回日本了,他却依旧还在。
站在机场的候机厅里看着落地窗外的夕阳,一架巨大的飞机沐浴在一片暧昧的红光中,我拍了张照片发给了他,又欢欣雀跃地告诉他“我终于要回来了哟”,慎给我的消息就从屏幕的顶端弹了出来——
“我明天回英国,现在正在酒店里收拾行李。”
我说:“嗯,我知道了makoちゃん,十一月底我们再见。”
慎也说:“好,有机会的话,我还想跟你再去一次米兰大教堂。”
虽然是这样说,但其实那天在教堂的外面,我跟慎都没有想过要进去。
可是我们在外边转了一圈,觉得没什么好逛的,又不想这么早就回到酒店,我就提议了要不要去里面看一看。
慎说好,我们便走了进去。
那时候时装周也已经结束了,但过来这边参观的人还是很多,人群熙熙攘攘的,又挤来挤去。似乎是害怕把我给弄丢了,走过一群站在布道坛前的亚洲人时,慎便伸出手来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抓住我的动作是那么的自然,就好像我是他的恋人,我们已经交往了很久很久。
我也任凭他牵着我,直到我们在距离圣母祭坛很近的地方坐了下来——
“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还很小。”
彩绘玻璃的美丽光耀夺目,夺走了我所有的注意力,慎开始跟我讲话,而我却只是出神地盯着教堂窗户上那些绚丽的图案。
“那天妈妈又跟爸爸吵了架,一气之下便带着我从酒店出走了。”慎一直在看我,看我看着玻璃,又看我看着玻璃突然笑了起来。
我全都知道。
“她先是去买了好多东西,然后就来了这里。”
慎说。
“坐在这边的时候,妈妈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就告诉我她要去外面接一个朋友。她出去了,便再也没有进来。”
“我在这里等了她好久,最后还是爸爸来把我带走了。”
慎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我愣了愣,就慢慢地朝着他转过了脸去。
“怎么样,这些话一点也不有趣对吧?”
慎在笑,不过我却觉得很难受。
“makoちゃん。”我抓住了慎的手臂,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喂,被丢掉的是我好吧。”慎看了一眼我放在他手臂上的手,“你这么难过是要干什么?”
“因为、因为……”
我摇了摇头,眼泪也马上就要从眼底涌出来了。
“因为……”
因为。
慎,我是真的觉得你很可怜,可是我却什么都为你做不了。
还有,因为……
那天我不止是为慎的遭遇而难过了。
我一整天都在等待着他的电话。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太忙了,他只是在快到中午的时候才给我发来了一条“我的辛德瑞拉在做什么呢?”,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消息。
不在他身边的每一天,我每一天都要听到他的声音才能觉得安心。
所以凌晨一点,他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时候,我立即就气鼓鼓地对着他说:“魔法已经失效了,所以辛德瑞拉睡着啦。”
“那现在跟我说话的是谁呢?”
见到我这么生气,他却还是在笑。
“白雪公主?”
他开始了他的猜测。
“不是。”
我用手抠着枕头的边角,委屈得几乎把脸掩进了被子里。
“贝儿。”
“那是谁啊?”
“嗯……小美人鱼?”
“我才不想当小美人鱼。”
“哼哼。”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那么就只有最后一个可能了。”
笑完过后,他很快又这样说到。
不过他的声音突然就变得好轻好轻,他轻声细语着,就像是他真的在我的身边,抱着我,在我的耳边温柔地哄着我一样——
“现在跟我讲话的是……”
他又笑出了声来。
“是……”
他说的是:
“吉野さん。”
去神奈川,吉野北人也就只听铃木昂秀说过这么一次。
之后她便再也没提起过。
进入七月之前,吉野北人倒是说过好几次想要在明年夏天,带她去南法之类的话。
不过铃木昂秀一般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一笑,关于南法的话题就戛然而止了。
去南法,吉野北人想的当然是新婚旅行。
尼斯海边的金色沙滩,蔚蓝的海岸,还有坐落在山顶上的小花园——
他想铃木昂秀肯定是喜欢的。
吉野北人还想,有些事情,只要他没看到,看不到,就当是不存在好了。
“明年夏天你也要带我去南法。”
一听到跟旅游有关的话题,本来还在抱怨今年夏天太热的川村壱马,也一下就来了劲。
“两位也想赶在夏天之前结婚吗?”
“也不是不行。”
青山陆说。
“要一起结婚吗?”
吉野北人笑了,他摇了摇头,便告诉青山陆:
“这种事情我们还是分开来做比较好。”
其实吉野北人还想跟他说:
“你们俩最近是不是有点过于不避嫌了。”
——
刚才拍摄的时候,川村壱马不是故意把手肘往青山陆身上不该放的地方放,要不就是以一种极为挑逗的方式轻挠青山陆的后背——
不过吉野北人想了想自己跟铃木昂秀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像他们这样欲求不满地渴求着对方,他也就开不了口了。
临近中午,珠宝店那边又发来了消息,说是戒指已经改好了,如果吉野北人有时间,随时都可以过来拿。
“现在的人都会偏向于选择这种比较简洁的铂金戒指,价格也会相对的便宜。”
吉野北人盯着展示柜里琳琅满目的珠宝摇了摇头,店员便立即静默了下来。
“还是钻戒好。”
过了一会儿,吉野北人抬起了头来,就笑道:
“钻石会比较适合她。”
最后他选了一个款式有些复古的钻戒,又留下了联系方式,就离开了。
而今天早上,他却已经答应好了铃木昂秀要一下班就回家。
那时候,铃木昂秀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不对劲。
所以吉野北人便问她:
“昂秀是哪里不舒服吗?”
铃木昂秀没有回答,她只是抱着吉野北人的脖子摇了摇头,就又把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里。
过了一会儿,吉野北人必须得出门了。
她才抬起脸来,又依依不舍地抓着吉野北人的胳膊小声地问:
“北人今天能早一点回来吗?”
她说这话的样子就好像一只害怕被抛弃的布偶猫。吉野北人心头一紧,重新把她拥进了怀里,就哄着她说:
“好,一下班我就回来,明天我也哪里都不去,就陪着昂秀,好吗?”
所以午后的工作一结束,一心想着要赶紧回家的吉野北人,就把要去拿戒指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么就星期一再见吧。”
青山陆跟川村壱马等一下在同局都还有工作,吉野北人站在休息室外跟他们俩说了一句再见后,便独自离开了。
在车里坐着的时候,吉野北人又无所事事了起来。
以前的确是喜欢在移动的途中,看一些新出的电视剧跟动画,不过这几年什么事情都变得要自己动手以后,吉野北人一遇上像此刻这样难得的闲暇时光,就只想坐着发呆了。
“吉野さん,你介意我放歌吗?”
负责开车的助理是新来的,很年轻,有时候说话会有一点没有分寸感,但吉野北人却对他莫名地很有好感。
“可以是可以,但是不要放那种会震得人头疼的歌。”
“了解。”
助理的声音还很孩子气,有一些少年音,取得同意过后,他便立即伸手打开了音响。
接着,一首曲风很古早的歌就响了起来——
“是啊,你的诞生石是红宝石……那是在八月耀眼的阳光之下……在街上看到穿着浅茶色外套的人,就会在她的手指上寻找红宝石戒指的踪影……”
男人那不羁又温柔的歌声在耳边流淌着。
而他唱着唱着,在不知不觉间,吉野北人就靠在椅背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是啊,你的诞生石是红宝石……”
可能实在是睡得太沉了,吉野北人在家门口掏出钥匙来打开门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头晕眼花的。
今天,铃木昂秀没有跑过来迎接他。
而以往,只要吉野北人一回家,她总是会像小猫那样满脸高兴地跑到他的眼前来。
“北人,你回来啦。”
吉野北人今天是在卧室的床上看见铃木昂秀的。
她好像是一整天都呆在了床上,因为她身上穿的,依旧是她昨天晚上睡觉时穿的那条裙子——
“昂秀。”
吉野北人看着铃木昂秀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突然就有了些不好的感觉。
于是他轻声地叫着她的名字,又轻手轻脚地靠近了她。
“嗯?”
不过铃木昂秀听到了他的声音,竟也只是稍微动了动她那只抓着枕头的手。
吉野北人的感觉越来越糟糕了。
“昂秀。”
他走近了,走到了床边,就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是睡着了吗?”
他问她。
“北人…”
大概是闻到了吉野北人身上的香水味,铃木昂秀这才朝着他转过了脸来。
接着吉野北人就看到,她的脸上正泛着大片大片的,不正常的红晕。
“昂秀。”
吉野北人彻底慌了,他立即俯下身去想要抱住她。
等他的手放到铃木昂秀的手臂上时,铃木昂秀才又继续说:
“北人。”
“嗯?”
“你在这里……真好。”
这次生病来得突然。
吉野北人想可能是他离开没多久后,铃木昂秀就开始发烧了。
他不知道她这一天到底是怎么过的。
有没有好好吃东西?
吉野北人想肯定是没有。
那有没有吃药?
吉野北人伸手摸了摸铃木昂秀的脸,却一下被蛰伏在她肌肤下面的滚烫给吓到了。
吉野北人害怕她会有事,便在她的耳边轻声地说到:
“昂秀,我们马上去医院看一看好不好?”
“嗯?”
听到吉野北人的话,铃木昂秀费力地睁了睁眼,接着她把脸朝着吉野北人的怀中靠了靠,就晕晕乎乎地说:
“慎,别不理我。”
吉野北人怔住了。
过了好一阵,他才从这句话给他带来的冲击中缓过来。
“昂秀。”
吉野北人手上的动作依旧是温柔的,他温柔地、又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铃木昂秀的脸颊,又把自己的脸凑到了她的眼皮底下。
“啊……”
随后吉野北人的声音震颤了一下——他就叹出了一口气。
他想她肯定是烧得有些糊涂了。
“藤原树,我警告你,今天别惹我。”
吉野北人拉了拉脸,便气势汹汹地走进了盥洗室。
“嚯。”
藤原树见怪不怪,但等川村壱马走到眼前后,他还是拉过川村壱马问到:
“他最近都这么凶的吗?”
吉野北人最近确实是挺凶的。
就连平时最为宠溺他的坂本阵,见了他的某些行为之后,也表示伤心、不解、甚至是还觉得他有些没大没小的。
“北ちゃん,等一会儿有事吗?”
有一次,坂本阵试图在排演过后约吉野北人去喝酒。
吉野北人那时候正在整理着自己的包,听到坂本阵叫了他,却头也没抬。等到青山陆绕到他身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后,吉野北人才非常冷淡地出声道:
“阵さん,你就跟riku还有kazuma一起去吧,反正我也不能喝酒。”
听说坂本阵因此而伤透了心,那天还是多亏了青山陆的劝慰,他才稍微缓过了劲来。
不过对待铃木昂秀,吉野北人还是一如往常地——
她犯了一些迷糊,他就好声好气地跟她说:昂秀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她连续两天都做了晚饭在家里等着他,他就不停地夸她“昂秀真是了不起呢”。
还有她贴过来跟自己黏黏糊糊撒娇的时候。
吉野北人的手指就那样轻轻地穿过了铃木昂秀的头发,手指尖上还带着意味着可以无限纵容她的怜爱。
他只是想要一直这样抱着她,让她乖巧地呆在自己身边,又想要她也一直这样……这样眼睛里充满爱意地望着自己。
这段时间他们动不动就是在接吻,在床上缠绵。
他们每一次的亲吻都是很久、很久的。
也并不是一次就一直这样吻下去,只是断断续续地,两个人都不舍地,短暂地分开一下,吉野北人紧紧地搂着铃木昂秀……在铃木昂秀满脸天真地说完几句又可爱又稚气的话过后,吉野北人再重新吻住她。
人在接吻、在相爱的时候,就好像是沉入了水中,又或许是像那些离开了水的金鱼——
明明就快要因为无法呼吸而死掉了,却还是没有办法分开。
在这种极为奇怪的心境下,吉野北人过完了这个令他上火的七月。
随后,更为炎热的八月就来了。
八月的第二个星期,The R.A.M.P的迷你专辑发行了。
首日销量很高,却也没太出乎吉野北人的意料。
“说实话,我都已经有一点……”
川村壱马想了半天,也没能找得到那个能得体地表达出他真实想法的词,他便只能说:
“有一点习惯了。”
“可不能骄傲哟。”
不过青山陆却立即敲打了他。
“该心存感激的时候还是要心存感激的。”
“好好好。”
川村壱马一边应承着,又更加殷勤地为青山陆捏起了肩。
吉野北人坐在一边,先是呆呆地看了山陆跟川村壱马一阵,过了一会儿,他又对着两人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我总觉得啊……”
“什么?”
“我总觉得……”
“好累啊。”
这天回家之前,吉野北人终于想起了去拿已经被他遗忘了好久的戒指。
他并不觉得眼下这种状况适合求婚,不过钻石冰凉的触感传递到他手上的时候,吉野北人又有些动摇了——
他不知道铃木昂秀最近看上去为什么总是有些无精打采的。
晚上是吉野北人先回的家,所以他做了晚饭。
接着铃木昂秀回家——
两个人一起吃晚饭。
“昂秀最近都没有跟我讲工作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呢。”在往炸鸡上挤柠檬汁的间隙,吉野北人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是跟同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哪个朋友又发生了什么吗?”
“北人。”
不过铃木昂秀却像没听有到他的话一样。
“我觉得我的身体最近变得好奇怪哦。”
她的脸色却是不怎么好看,就像是她一直没能从那次莫名其妙的发烧中恢复过来一样。
吉野北人没说话。
而铃木昂秀夹起一块炸鸡闻了闻之后,突然她扔下筷子,就捂着嘴跑进了盥洗室。
也就是在这一天晚上。
在床上的时候,吉野北人突然就,感觉到自己异常地想要占有铃木昂秀。
他没有问铃木昂秀愿不愿意,就在她躺到自己身边后,用手轻柔又暧昧地抚摸起了她的手臂。
“昂秀。”
起先是两根手指,非常轻柔地,过了一会儿,吉野北人一边吻着铃木昂秀的肩膀,又再放了一根手指进去。
铃木昂秀呻吟着,看上去却一点也不开心。
见到她这样,吉野北人有些泄了气,他把手指抽出来,就死死地压着她顶撞了进去。
“啊,北人!”
铃木昂秀立即抓着吉野北人的手臂惊叫了一声。
“停下来。”
她说。
声音里带着非常明显的痛苦与抗拒。
吉野北人没停,他把铃木昂秀身上的衣服全部扯掉,就抬起她的腿进得更深了。
她的手指甲这时已经完全嵌进了吉野北人的肉里,在他的手臂上留下几道鲜明的抓痕。
他知道她很痛苦,无论是肉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他从她留在自己身体上的痛苦中明白了她现在有多痛苦。
不过吉野北人还是没有停下来,他横冲直撞在铃木昂秀的体内,发疯一样的像是要把她从内到外地捣碎。
而铃木昂秀始终呜咽着,一直是一副竭力忍耐着的模样。
最后她终于哭了起来。
“我不想做了。”
她又像那天晚上那样哭了起来。
“北人。”
“北人。”
“我真的好难受。”
就算已经是这样了,她似乎还是没有想到自己完全可以用手去推开吉野北人。
不过吉野北人最后还是妥协了,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把这种事情变成一场单方面的发泄。
他退出来以后,铃木昂秀就立即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小团,她缩在床的一角,抱着自己的膝盖小声地啜泣着。
啜泣着,啜泣着。
好可怜,好可怜——
吉野北人看不到她的脸,所以他不知道她除了从喉咙里发出了哭泣的声音以外,还有没有说别的什么。
比如说——
“慎,别不理我。”
吉野北人想自己肯定是出现幻听了。
那天铃木昂秀说的也有可能是:
“北人,别不理我。”
可是。
“慎,别不理我。”
慎,别不理我。慎,别不理我。慎,别不理我。慎,别不理我。慎,别不理我。
慎……
可是,makoto跟hokuto是……
吉野北人觉得自己的头,被这句话、还有这个名字拥堵得就像要炸掉了一样。
接着他轻轻地眨了眨眼睛,便朝着铃木昂秀靠了过去——
他用手小心翼翼地拨开了她那些遮挡在她脸前的头发——铃木昂秀那两只一直在掉眼泪的眼睛就露了出来。
吉野北人安静地看了她一阵,又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他便用他那打着颤的声音问到:
“昂秀,你到底想要什么?我全部都给你。”
她说她什么都不想要。
“那你明天还去看房子吗?”
藤原树从台本里抬起了眼睛,看到吉野北人在榻榻米上艰难地翻过了身,便又马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垂下了脸去。
“不去,难受。”
吉野北人闭着眼睛回答了藤原树。
他最近总是在晚睡,白天难受也是正常。
熬夜写歌,一个人躲在工作用的房间里写新的歌,又把从前写的那些拿出来反反复复地听、不满意再改。
有时候第二天没工作,就通宵看电影、电视剧。
这段时间看了很多的韩剧,看到想吐,但还是在看,因为韩剧长,一集一个多小时,看上个五六集,天就亮了。
铃木昂秀去工作了,餐桌上留了早餐——牛奶烤面包煎鸡蛋,或者是咖啡三明治。
他不吃,吉野北人不怎么吃早餐,把那些东西一口不动地扔在那里,他就回到卧室里睡觉了——
“你最近是很累吗?”
似乎是铁定心不想让吉野北人补觉,藤原树又问他到。
“嗯,心累。”
“哦。”
藤原树又见怪不怪了,接着他就说:
“既然这样,那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嗯?“
“我搬家了。”
“搬到哪里去了?”
“就在这附近。”
吉野北人没觉得这是一个好消息,不过他闭着眼睛又假寐了一会儿——
“我想这样我跟翔平都能方便一点。”
紧接着他就睁开了眼睛——
“itsuki。”
他半觑着眼睛打量了一番依旧一脸无事发生的藤原树。
便说:
“你小子。”
吉野北人笑了。
“这样一来呢,mars也不用在我工作的时候一只猫可怜巴巴地待在家里。”
“嗯。”
“我也能放心大胆地出去喝酒了。”
“喂。”
“还有。”
藤原树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吉野北人。
“翔平说,很想见一见你家辉夜姬。”
吉野北人没有接话。
他伸出手漫不经心地拨一阵手链上的金币,接着又边听着藤原树告诉他:“反正迟早都得搞好关系,还不如早一点就认识认识”边翻了个身。
大概是觉得藤原树已经看不到他的脸了,吉野北人才说:
“她最近有些不太方便,身体一直都有点不舒服。”
“生病了?”
“不是。”
吉野北人否定了,再度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不是生病还能身体不舒服?”
藤原树表示疑惑。
“嗯。”
“那……”
吉野北人不知道藤原树是怎么想到那上面去的。
他只是想了想今天出门前,铃木昂秀窝在沙发里委屈地望着自己的样子,就听到藤原树用一种惊叹的语调说到:
“你可真行。”
“也不是。”
吉野北人又马上否定了。
“也是,要真是这样,你不得马上就来我面前炫耀。”
“还有……”
“你也不会舍得把这么宝贵的休息时间浪费在这里吧。”
是啊。
吉野北人想,就算铃木昂秀只是能稍微明白一点自己的心情,他也不至于休息日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听藤原树背台词。
“你到底明不明白,你现在的幸福全都是建立在我的不幸之上的。”
念着念着,藤原树突然轻声笑了起来。
接着,好不容易才有一点要睡着的感觉的吉野北人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咖啡香味。
“需要给北さん一张毯子吗?”
是浦川翔平来了。
他声音压得很低,进来的时候大概也很谨慎,所以直到他说完话,吉野北人才知道是他来了。
“把冷气调一下不就行了。”
藤原树答到。
不过浦川翔平没有对他的回答发表意见,他静默了下来,藤原树也一同静默了,不过短短几秒过后,两个人又一齐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笑声。
“你别走。”
藤原树的声音听上去腻歪得很。
“别闹。”
浦川翔平也选择了跟着他一起腻。
“哎呀你。”
“我什么?”
“啪。”
这声清脆的“啪”过后,吉野北人从榻榻米上坐了起来。
“我回去了。”
“不吃晚饭吗?”
“不了。”
从浦川翔平的店里出来后,吉野北人突然就开始觉得:
从十六七岁开始就一直在一起的朋友们都纷纷长大了,变成熟了,而只有自己似乎还很幼稚。
“北人,你觉得……”
铃木昂秀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吉野北人。
这是她在晚饭的时候第二次这样看他。
“什么?”
“你觉得我做饭有没有进步啊?”
“嗯……”
吉野北人盯着盘子里的生姜烧思索了一下。
“今天料汁放得有点多了。”
“啊?”
听到这句话,铃木昂秀一下就惊慌失措了起来。
“对不起,我…”
她有些沮丧地垂下了脸。
“明明北人每天都这么辛苦,我还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得一团糟。”
“不,我的意思是……”
吉野北人抬起眼睛来看着她笑了。
这是他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对着她这样笑。
他没有想到铃木昂秀的反应会这么大,毕竟以前她也不是每次都做得好,而且相比做好的次数,搞砸的次数要多得多。
但那些时候她也一般都是在自己面前撒个娇,就傻笑着混过去了。
果然是自己最近对她太冷淡了吧。
“昂秀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能少放一点……”
吉野北人突然就想要安慰她,不过铃木昂秀依旧垂着脸,看上去比刚才还要沮丧——
“昂秀……”
吉野北人终于于心不忍了起来。
“没关系的,下一次我跟昂秀一起做,好吗?”
他伸出手轻轻抓住了铃木昂秀的手。
“嗯。”
这样的安慰似乎是起了一点作用,铃木昂秀看了看吉野北人放在自己手上的手,又抬起了脸,这才终于笑了。
“我下次会努力做得更好的。”
她说。
进入了九月,东京还是热得异常。
这天,吉野北人正坐在事务所的会议室里走神,正想着晚上要早一点回家跟铃木昂秀一起做饭的时候,铃木昂秀就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我把头发剪了哟。”
她告诉他。
“但还在想该染成什么颜色。”
“嗯……黑色?我还没有看过昂秀黑发的样子呢。”
吉野北人很快想到了黑色,他想象着铃木昂秀黑发的样子,便笑着把消息发了出去。
“可是北人………”
铃木昂秀也很快地回了消息。
只不过还带着一个——
“😕”
“怎么啦?”
吉野北人问她。
“你真的没有见过我黑发的样子吗?”
铃木昂秀最后还是把头发染成了棕红色。
几乎齐着肩膀的卷发再配上这种不太明快的颜色,倒让她看上去终于有了一点成年女人的妩媚——
尽管她一开口说话,还是时常会让吉野北人觉得她很幼稚。
可他不就是喜欢她这一点吗?
一如往常。
今晚的缠绵一结束,铃木昂秀就缩到了吉野北人的怀里。
一开始谁都没有说话,两个人先是相拥着静默了好一会儿,过后,铃木昂秀突然就把自己的手贴到了吉野北人的手上。
“北人的眼睛好看。”
然后她笑着用指甲轻轻地挠起了吉野北人的手指尖。
“鼻子好看。”
嗅着铃木昂秀身上的香气,吉野北人也满脸宠溺地任凭她像第一次摆弄积木的小孩那样充满好奇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北人的手也好好看。”
摆弄了一阵男友的手指,铃木昂秀又盯着那只刚才还紧抓过她脚腕的手看了半天,接着她就抬起眼睛来看着吉野北人的脸笑了。
“北人。”
她甜甜地撒了一声娇,便把脸全部埋进了吉野北人的怀中。
“嗯?”
吉野北人垂下脸去吻了吻她的头发,就听到她说:
“北人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呢?”
这样的人?
铃木昂秀的语气听上去很正常,可就是让吉野北人觉得别扭——
这样的人?
什么叫“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他问她。
“这样的人……是……”
“离我很远的人。”
“北人就是……”
“就是……”
“这样离我很远的人。”
她说。
“而我是……”
“怎么会?”
吉野北人还以为铃木昂秀是要跟他说什么不得了的话。
“很远的人?”
他笑了,又伸出手去想要抬起她的脸来,不过铃木昂秀抓着他的手臂摇了摇头,就把脸往他的怀抱中藏得更深了。
“我怎么会是离昂秀很远的人?”
于是吉野北人只得俯下了脸,把嘴唇靠在离铃木昂秀耳朵很近的地方柔声地哄她到:
“我可是第一次看到昂秀,就喜欢上了你啊。”
他告诉她。
“你想,就是在伦敦的时候。”
“昂秀穿的是一条白色的裙子,我一看到你,就想,我从来没有在其他任何地方见到过这么漂亮的女孩。”
“可是我一点也不漂亮。”
不过铃木昂秀却摇了摇头。
吉野北人感到了一阵愕然,又说:
“昂秀怎么会不……”
会不漂亮——
这时候,铃木昂秀突然轻轻地从他的怀中抽出了身去,接着她翻转了一下身体,便背对着吉野北人说:
“明天早上还要去很远的地方工作,要是做得不好肯定又会被说得很惨的。”
“北人明天也要好好工作哦。”
“嗯。”
吉野北人轻声答应了。
“昂秀。”
随后他靠了过去,用手臂环住了铃木昂秀的腰。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吗?”
铃木昂秀没有跟他说“好”,也没有说“不”,所以吉野北人就当她是说了“好”。
很快他就抱着她闭上了眼睛。
不过……
就在吉野北人感觉到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铃木昂秀却在他的怀抱中动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就看到她正满脸委屈地看着自己——
她那表情就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了一样。
“北人。”
而那娇怯的语气又像是在讨好。
她说:
“在我睡着之前都不要松开手哟。”
而第二天在休息室见到川村壱马的时候,吉野北人也觉得他也像要哭出来了一样。
“一想起来我就很难受。”
川村壱马一脸欲哭无泪。
“为什么就我们家不能有两个孩子?”
“因为爸爸们都太忙了哟。”
青山陆也在他身边附和着。
吉野北人来得晚,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两个人到底是在讲什么,所以他就笑着告诉他们:
“你们俩的话我是越来越听不懂了。”
“我俩准备领养一个孩子。”
青山陆笑了,又对着吉野北人露出了他那又白又亮的牙齿。
“别瞎说。”
不过川村壱马却否认了。
“养什么孩子,天天收拾你跟Lucy的东西我就已经很累了。”
他幽怨地盯住了青山陆的脸。
“好好好,下星期我做饭。”
青山陆立即缴械投降。
“洗碗呢?”
“我洗。”
“那还差不多。”
“我说你们……”
三个人的对话讲着讲着就又变成了青山陆跟川村壱马的夫夫双簧,吉野北人毫无办法,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在讲小猫啦。”
川村壱马冲着一脸“我被排挤了”的吉野北人笑了笑,便告诉他:
“带Lucy去洗澡的时候,在宠物店里看到了一只才三个月大的布偶猫,我一走近,她就乖乖地隔着笼子想要蹭我。”
“而我抱着Lucy要走了,她又急得在笼子里面直叫唤。”
“是很可怜,可是Lucy还太小,我俩又太忙,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又养小狗又养小猫的。”
川村壱马的话说完了,他看着吉野北人搓了搓自己的脸,过了一会儿,就突然说:
“要不北人你来养吧。”
养猫?
吉野北人的确是心动了一下。
他跟铃木昂秀都很喜欢猫,尤其是布偶猫这种又乖巧又漂亮的猫,确实很适合养在铃木昂秀的身边。
可一想到铃木昂秀……
吉野北人又认真想了想,结果还是摇头道:
“我打算一结婚就要孩子,我怕我不在的时候她应付不过来。”
“雇人帮忙不就行了?”
青山说。
可吉野北人还是摇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没想过她会在家里带孩子。”
“哦?”
“不,我的意思是。”
是什么呢?
吉野北人没能说得出来。
他拿起手机笑了笑,就打开了Line的界面。
很巧,山本彰吾在这时候也恰好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我现在是要跟你谈昂秀的事。”
他没有跟吉野北人拐弯抹角。
“我也懒得问,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既然昂秀在我面前哭了那么久,又一直说她配不上你。”
“那我就不能不管她。”
“北人,就算是养宠物,也不能因为小猫小狗从来不发脾气,就觉得自己可以不关心他们吧。”
“更何况昂秀她不是什么小猫小狗。”
“她是一个成年人,也会有自己的心思。”
“你要是真的喜欢她,”
“怎么话说到一半就又自己看起手机来了?”
川村壱马又开始在青山陆的身边磨起了指甲。
“北人,我说你呢。”
“北人?”
吉野北人把手机放回到了桌面上。
接着他抬起头,就笑着跟川村壱马说:
“我是说,我好像没办法把我女朋友当成能离开我独立的成年人来看。”
“我是真的很奇怪吗?”
吉野北人的话不由得让青山陆砸舌。
川村壱马一时没能反应得过来,不过等他仔细想了想,也面露出了无法理解的神色。
“这……”
川村壱马的眉头一皱。
“虽然我是没有跟女孩子谈过恋爱,但是我想北人你确实是有点奇怪。”
真的只是有点奇怪吗?
吉野北人想。
那铃木昂秀自己又是怎么觉得的呢?
关于她的事,除了今天山本彰吾告诉他的那些,他还想知道得更多一点。
“龙签了巴黎的经纪公司,后天就要去法国了。”
吃了晚饭,铃木昂秀就站在餐桌旁把她带回来的黄油饼干从盒子里一个一个地捡了出来。
“可是我后天没有时间去送他欸。”
“是要去很久吗?”
吉野北人站在她的背后,本来是想伸手拿一块饼干,一顺手,却一把搂住了她的腰。
“说的是一年,可是一般就会一直待在那边了。”
“是这样啊。”
吉野北人听出了铃木昂秀声音里的失落。
“昂秀是觉得寂寞了吧,毕竟从小就一直跟哥哥在一起。”
“嗯。”
铃木昂秀背对着吉野北人点了点头。
“可是我又不能跟龙说不要去,因为龙已经是大人了,也该有自己的想法了嘛。”
“是啊。”
吉野北人笑了。
他觉得铃木昂秀的用词、语气还有她这个人都好可爱,情不自禁地,便又从后面把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还有哦。”
装饼干的纸盒子终于腾空了,铃木昂秀把它拆开了,又沿着本来的折叠线叠起了已经变成了一张硬纸壳的盒子。
“新年一过,小梢也要去美国留学了。”
她说。
“是吗?”
吉野北人确实是觉得有些惊讶。
小梢。
吉野北人上一次从铃木昂秀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在春末。
那时候她告诉自己的是——
“小梢的妈妈是建筑师,爸爸是大学教授,爸爸妈妈头脑都很好,所以也希望她能多念一点书。”
“但是小梢呢,不喜欢那样,高中一毕业,就自己跑到纽约去找了一位她妈妈做设计师的朋友。”
“那昂秀不是会觉得更寂寞了吗?”
“嗯。”
铃木昂秀又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我就好像又没有朋友了。本来从小到大,愿意跟我做朋友的人一直就很少嘛。”
“怎么会?”
吉野北人把脸贴到了她的身上。
而这时候纸壳也叠好了,被铃木昂秀放到了盛着饼干的盘子旁边,盘子的旁边还放着两根勺柄是两只兔子的勺子——
白色的是吉野北人的,黑色的是铃木昂秀的。
“我的昂秀又可爱又漂亮,谁会不愿意呀?”
吉野北人问她。
“嗯……”
铃木昂秀歪起了头,像是在思考。
“嗯……”
可是她支吾了好一阵,却什么也没能说得出来,随后她转过了身,就轻轻摇着头看着吉野北人笑了。
“不过没有朋友也没关系,我有北人就够了。”
她笑着看着吉野北人说。
吉野北人被铃木昂秀盯得心软,等她话音一落,马上就伸出手来轻轻地捏了捏她的鼻子。
“傻瓜。”
他说。
就像铃木昂秀告诉吉野北人的那样,她哥哥去法国的这天,因为工作的原因,她没能去到机场送他。
而这天东京也下起了大雨,哗啦哗啦地下了差不多一天,到了傍晚才停。
雨一停,气温也就骤降了下来。
“那北人要注意不要着凉哦。”
手机里传来铃木昂秀声音的瞬间,本来还在为收录延长到八点而烦恼的吉野北人立即就笑了起来。
“好,我会注意的。”
他笑得眉眼弯弯的,又柔声细语地问她:
“那昂秀已经到家了吗?”
“嗯,我已经到家一会儿了,现在准备要切卷心菜了。”
“卷心菜可以晚点再切,我还有两个小时才能回家呢。”
“啊,怎么又要到这么晚?”
听到吉野北人晚归的消息,铃木昂秀刚才还很开心的声音瞬间就变得低落了。
“那岩谷さん还来吗?”
她有些沮丧地问吉野北人到。
“当然会来呀,翔吾都已经把要给你的礼物带到演播厅来了。”
“嗯,那北人…”
“嗯?”
“我好担心…岩谷さん他,他真的能吃得下我做的饭吗?”
铃木昂秀在那头局促不安得厉害,可吉野北人却噗嗤一声笑了。
他说:
“早上昂秀还自信满满地跟我说晚饭一定要你来做,怎么现在突然就没有自信了呢?”
“因为早上的我,是特别的笨嘛。”
倒也确实是这样。
铃木昂秀才睡醒的时候,看上去是要比其他时候笨得多,但她越笨呢,吉野北人就越觉得她是可怜又可爱的。
再加上她最近愈发地有人妻的模样了,所以挂上电话的瞬间,吉野北人便又生出了一种自己已经在新婚当中的错觉——
他想铃木昂秀偶尔也会有相同的感受吧。
今早她跪坐在床边怎么也扣不上吉野北人项链的卡扣的时候,两个人的对话也是——
“像我这样天天赖床,以后是不是会被孩子们说:妈妈你真逊啊。”
“是吧。”
“啊,那我该怎么办啊?我也想做一个在孩子们面前有威严的妈妈。”
“嗯……”
扣了好半天,项链终于扣好了,吉野北人就又把铃木昂秀重新搂回到了自己的怀里。
“那就让爸爸来告诉他们……”
他嗅着她身上的香水味想了想,又说:
“妈妈跟你们一样,还没长大嘛。”
吉野北人是在逗她,可铃木昂秀却当真了,她撇了撇嘴,就委屈地看着吉野北人说到:
“可是我马上就要二十五岁了欸。”
是啊,铃木昂秀马上就要二十五岁了。
在她跟吉野北人在一起的第二年,她二十五岁了。
在她生日的那一天,吉野北人想,她将会成为他的未婚妻。而不久之后,她还会成为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
他们不会只有一个孩子……
“这么贵的钻戒就一直放在这个包里,北人你也真是……”
岩谷翔吾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便又低头凝视起了盒子里的那枚戒指。
钻石呈方形,被蓝丝绒衬托着,璀璨如流星。
“不过戒指是真的很好看啊。”
岩谷翔吾轻声感叹了起来。
“对吧。”
吉野北人也侧过脸来看着那颗钻石笑了。
“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觉得……”
接着他扭过头,发动了汽车的引擎。
“是真的很像她。”
他跟爸爸总是在争吵。
即便他知道爸爸没有错,因为不想把他生下来的是妈妈,想把他扔掉的是妈妈,最后笑着跟他说“慎,我一点也不爱你”的也是妈妈。
可是他爱妈妈。
理由很简单,是妈妈把他生了下来。
新妈妈来的时候哥哥已经在上六年级,个头很小,因为是转校生,又说不好标准语,所以总是被人欺负,也总是在哭。
他把自己最喜欢的奥特曼手办塞到正在哭泣的哥哥的手里后又害羞地跑开,过了一会儿再回来看,哥哥就已经不哭了。
“mako,无论别人说什么,我就是你的亲哥哥。”
“mako,我没有见过比你更可爱的孩子。”
“mako,哥哥永远都支持你想做的事情。”
所以渐渐地,哥哥就替代了妈妈在他心里的位置。
十七岁的时候被学校开除,最后不得不远赴英国留学,也是因为别人侮辱了他最喜欢的哥哥。
——长谷川,听这种歌,你好逊哦。
他没想过拳头砸在别人脸上的时候自己的手也会疼。
那是真的很疼。
“那mako……”爱他如爱自己亲生孩子一般的哥哥,告诉他关于他喜欢的那个女孩的一些事的时候,也只会比他更疼吧。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只是在跟昂秀做朋友而已。”
“可是那孩子的男朋友说不喜欢你们这样。”
“我只是想跟昂秀做朋友而已。”
“他觉得你们不只是在做朋友。”
“因为是男朋友就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
“是啊。”
是啊,因为哥哥也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他能共情那些正在恋爱中的人们。
更何况那个人,他是……
哥哥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他听到了那几个字的发音,又把那些音节在脑海中拼凑成了四个他未曾想过的字……
他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我跟makoちゃん是真的很合得来。”
哥哥的相方也是他的哥哥,那位哥哥对他也总是很温柔,也总是很好。
如果她是月亮,那他就是距离她最近的那颗恒星。
星星照亮了月亮……星星跟月亮,本来就是该在一起的呀。
“makoちゃん,我只能告诉你他的眼睛比星星还漂亮。”
——
“makoちゃん的女朋友?”
不,她是你的女朋友。
可是我对她的喜欢不比你对她的少。
她知道你爱她。
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爱她。
“观音大人,你赶紧去逛街吧。”
“你别推我。”
“行行行。”
“还有回来的时候?”
“记得去买菜。”
“鸡蛋也没有了。”
“你就不能自己买吗?本来也是要去逛街吧。”
“哈?我可抱着你儿子呢,我有四只手?”
“你不是开车来的吗?”
“后座要放购物袋。”
“………与那岭君,拜托您赶紧去逛街吧。”
“那北ちゃん,我就先走了,我家健太就拜托你啦。”
与那岭瑠唯走了。
神谷健太呼出了一口气后,就看着吉野北人一脸认真地问到:
“还想结婚吗?”
“当然想啊。”
吉野北人笑了。
今天早上,未来的吉野太太依旧好好地赖了床,被吻醒过后先是抱着男友的胳膊发了好一阵的懵,接着又撒着娇要吉野北人给她扣上内衣的扣子。
铃木昂秀这些天不愿意吃东西,身上却长了些肉,吉野北人把扣子往前扣了一些,她就立即惊叫到:“太紧了。”
“我是不是又该减肥了啊?”
内衣穿好了,她有些沮丧地拉了拉肩上的带子。
“这样不是正好吗?”吉野北人伸出手轻轻撩了撩她的头发,“反正我很喜欢。”
“只是这样都会胖,要是以后怀宝宝了不知道会胖成什么样?”
铃木昂秀垂下脸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那样一定会很难看,一定会被北人讨厌的。”
“又在说什么傻话呢。”
吉野北人有些无奈地笑了。
“胖一点会更可爱不是吗?虽然现在昂秀就已经可爱得不像话了。”
而出门之前的对话又是——
“那北人今天要和健太さん好好相处哦。”
铃木昂秀看上去是真的很担忧,可吉野北人却一直看着她在笑,他想不通她怎么能可爱成这样。
“那如果我没有跟健太さん好好相处呢?”他装作很认真的样子问她。
“啊,那怎么可以?”铃木昂秀轻轻摇了摇头,又伸出手勾住了吉野北人的手臂:
“北人,一定不要跟健太さん吵架哦。”
她晃了晃吉野北人的手臂,便看着他笑了。
那笑是甜美又娇憨的——
啊,真的是。
吉野北人一想到铃木昂秀,笑得眼睛又弯了起来,他想着她的那些娇态,摇了摇头,就把乐谱往后翻了一页。
怎么会不想结婚?
已经是想到今天就想拉着她去入籍的地步。
只要是变成了那样,只要她完完全全变成了自己的,那么以后谁都不会敢再来明目张胆地接近她。
“我总觉得啊。”
就在吉野北人看着乐谱想着铃木昂秀的时候,神谷健太走到了麦克风前。
“什么?”
“结了婚过后写东西就没有那么顺手了。”神谷健太说着,又哼唱起了他乐队的新歌,“像这样,这里,虽然他们都说很好,不过我却总觉得很别扭,因为不是一气呵成写出来的嘛。”
吉野北人沉默了。
神谷健太却依旧自顾自地对着他说到:
“还有歌词也是能不自己写就不写,特别是情歌,真要命。我一个整天除了工作就只能想着老婆跟孩子的男人,还能写出什么苦涩的恋爱啊。”
吉野北人听了他的话,又想了想,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总感觉是这样的。”
他说。
“那北人中午都吃什么了?”
“中华料理。”
“是咕咾肉跟炒饭吗?”
“不是,是拉面跟饺子。”
“噢。”
“那吉野さん吃了什么呢?”
“嗯……”手机那头的人笑出了声,“因为吉野さん今天晚上要去很照顾我的设计师的生日会,所以什么都没有吃。”
“啊……这可不行哟。”吉野北人的语气变得严肃了起来,“还有聚会过后一定要早点回家哟。”
“要早点回家哟。”
吉野北人刚放下了手机,神谷健太就在他旁边绘声绘色地模仿了起来。
“我说你们这样真的不会觉得腻吗?”
好没礼貌的问题。
吉野北人想,不过他没有跟神谷健太计较。
他只是无视了神谷健太,就开始在脑子里飞快地整理起了工作结束后要去做的事——
先是去干洗店取前几天送过去洗的衣服,自己的两件Prada,铃木昂秀的一件Margiela,随后再去超市买菜。
最近铃木昂秀是不太能吃东西,他也就不再半哄半逼地让她吃那些她不怎么喜欢的蔬菜。
所以明天是做土豆炖牛肉还是做红烧肉?
吉野北人思忖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跟神谷健太走到了录音室的门口,很突然的,他就转过头去问了神谷健太一句:
“健太さん跟ruiさん求婚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呢?”
“女人嘛,只要能先让她哭得稀里哗啦的,其余的事情就都会很好办了。”
吉野北人想着神谷健太的这句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起来。
神谷健太告诉吉野北人的是,他那时候也不能算是求婚,只是自己把话说到了与那岭瑠唯的心里去了,接着与那岭瑠唯就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又突然给了他一巴掌。
神谷健太被扇得有点懵,还没回过神来,与那岭瑠唯却又凑过来抱住了他。
“健太,我不走了,健太,我再也不走了啊。”
………
吉野北人其实也很希望铃木昂秀能因为感受到了自己的心意而哭泣。
他想只要他的公主一在他的面前哭起来,那他就会紧紧地抱住她,再温柔地亲吻她,哄着她告诉她:只许哭这一次,因为以后的日子我都不会再让你哭了。
不过巴掌的话,就免了。
“昂秀,能跟我结婚吗?”
吉野北人摇了摇头,镜子里的那个他也立即摇起了头来。
不行,太普通了。
“昂秀,能成为我的妻子吗?
依旧是摇头,这不仅太直白了,还一点也不浪漫。
“昂秀,……”
“昂秀,……”
昂秀——
“接下来的日子,你愿意跟我每年都回宫崎看星星吗?”
———
吉野北人希望听到的,也觉得自己一定会听到的是:
“北人,我愿意。”
虽然求婚会是在明天凌晨,吉野北人却已经感受到了些微的紧张。
七点了。
明天晚上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铃木昂秀会跟自己像往常那样一起吃饭,吃完饭过后再一起整理厨房——
明天绝不能让她十二点之前就睡过去。
因为午夜零时一过,他就要亲自为他的辛德瑞拉穿上水晶鞋了。
而今天晚上,在等待着辛德瑞拉回到自己身边的时间里,吉野北人仍旧是窝在房间中做着手上那些似乎永远都做不完的工作。
今天在录音室里的时候,神谷健太是皱着眉头听完他写的歌的。吉野北人以为完蛋了,一定是写得太糟糕,所以面前的天才才会是这样的表情。
可神谷健太听完了,又对着乐谱看了一会儿,就抬起脸来望着惴惴不安的吉野北人说:
“这么好的曲子,交到我手上来编曲,真的没问题吗?”
“这么浪漫,是写给女朋友的吗?”
神谷健太问。
“在认识她之前就已经写了一部分了,不过现在看,应该算是吧。”
“那歌词已经有头绪了吗?“
“歌词?”
吉野北人对着电脑发起了呆,还什么头绪都没有,手机就在手边聒噪地响了起来——
“你送给Lucy的磨牙棒很好用,她很喜欢,还有这个牌子的狗粮是在哪儿买的?”
“我想多囤点。”
是川村壱马。
“狗粮是从翔平店里顺的。”
“他不是只养猫吗?”
“啊……这我就不知道了。”
“可能是别人送给他的吧,他说不需要,我想着Lucy,就拿来给你了。”
“哦。”
很快川村壱马的消息就消停了,吉野北人便疲惫地放下了手机,可只过了十几秒,放在眼皮底下的手机屏幕上就又弹出了一条消息。
“快点来跟我一起直播。”
藤原树邀请到。
于是吉野北人缓缓地翻出了一个白眼,便马上回复他说:
“不来。”
“切。”
“哦对了,明天我要跟翔平一起去看家具,店里没人,你要来的话就别来了。”
“祝福你们。”
“❤️”
藤原树这才消停了下来。
快到十点的时候,吉野北人本来是想着要给铃木昂秀打一个电话过去的。
“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就应该……”
——
所以吉野北人忍住了。
而这时候,一些零零散散的词语也在他的脑海中排列了起来。灵光一现,吉野北人便马上在纸上写下:
“你和我 在这个城市中被星空包围”
是和谁?又是在哪座城市呢?
吉野北人想着铃木昂秀的笑颜、她的声音、她跟自己撒娇时的语气、神态——
“北人。”她看着自己时就会变得亮晶晶的眼睛,“北人是我的男朋友欸。”
还有她身上每一寸肌肤的温度——他全部都抚摸过、亲吻过。
她的气味——
“在这天真浪漫的谈话中 忘记了时间”
所以,昂秀。
你是我的。
也只能是我的。
昂秀,谁也别想……
用的是铅笔,所以吉野北人一用力,笔尖就咔嚓地一声断掉了。
为什么今天会用铅笔呢?
吉野北人盯着断掉的笔尖又发了一阵呆。
不过坐着愣了半天,歌词的下一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明天再想吧。”
所以他放弃了,扔掉了笔,又顺手拿起了手机——
看时间、解锁、打开拨号界面一气呵成——吉野北人还是没忍住,他给铃木昂秀打去了电话。
“喂。”
可是很奇怪,电话接通了,而在手机那头响起来的,却并不像是铃木昂秀的声音。
吉野北人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便又对着手机说:
“昂秀?”
“昂秀?”
那边的人听到了,也立即出声重复了一遍,于是吉野北人这才听清了,拿着铃木昂秀手机跟自己说话的,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不知道是谁,声音听上去有些闷,还有些令吉野北人觉得熟悉。
“是昂秀的朋友吗?她是不是不方便,能让她来听电话吗?”
知道了对方是个男人,吉野北人深吸了一口气,按耐住了瞬间就变得焦躁不安的情绪,他又说:
“我想她是该回家了。”
“回家?”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很久都没再做声。
吉野北人也沉默了,他像是不敢再说话,只是等待着,等待着,一昧地等待着,等待着下一次在自己耳中响起来的,会是铃木昂秀那带着笑意的声音——
“喂,北人,我马上就回家了。”
一分钟都快过去了。
吉野北人觉得自己就快要抓狂了。
等了这么一会儿了,为什么那边的人还是不开口说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着他张了张嘴,就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北人さん。”
几乎就是在吉野北人的那声质问结束的同时,那人说话了。
于是吉野北人就听到——
听到男人告诉他:
“昂秀她不会再回到你身边了。”
她不会再回来了。
这究竟是什么胡话?
“你是谁?”
吉野北人的耐心磨尽了,他把手底下的纸张一把抓了起来,又揉皱。
随后他就又再问了一次:
“你是谁?”
“我是……”
那人犹豫了。
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吉野北人道:
“长谷川慎。”
长谷川慎。
啊,是他。
应该说,果然是他。
“makoちゃん。”
吉野北人听到这个名字,愣住了。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愣住了很久。
长谷川慎,长谷川慎——
是那个铃木昂秀为他在自己面前哭泣过的长谷川慎吗?
还是铃木昂秀口中那个“慎,不要不理我”的长谷川慎?
吉野北人深吸了一口气,就跟长谷川慎说到:
“慎,让昂秀来接电话。”
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情绪,却莫名地令人觉得可怕。
不过长谷川慎似乎是不害怕吉野北人的。
他又沉默了一阵,又犹豫了好几秒,接着就告诉了吉野北人:
“她睡着了,接不了电话。”
“你们现在在哪里?”
“在我家里。”
随后吉野北人也沉默了。
他突然就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在他的家里?
他的女朋友在另一个男人的家里睡着了?
而这个男人,他是。
吉野北人突然有点想吐。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过一阵轻微的眩晕感让他马上又坐了回去。
“北人さん。”
长谷川慎的声音依旧在手机的那头响着,闷闷的,有些压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听上去才会是这么的沉闷。
“如果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明天,或者现在都可以来我哥哥的公寓。”
“但她已经睡着了,睡得很沉,所以我想北人さん还是明天来比较好。”
去川村壱马的公寓?
他们在川村壱马的公寓里?
做什么?
吉野北人没有听从长谷川慎的建议。
他当然不会。
半个小时过后,他就已经在去往川村壱马公寓的路上了。
汽车飞驰着,轰鸣着。
像风一样吹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吉野北人心烦意乱地开着车,一个不小心,差点就闯过了红灯。
夜是这么的深,又黑又冷的,他一个人在去接铃木昂秀的路上,这是他第一次跑这么远去接她回家,以前因为害怕很多东西,再晚她都是一个人回家——
从来没有抱怨过,从来不会说:北人你为什么不来接我嘛。
从来。
吉野北人不知道在川村壱马的公寓里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如果,吉野北人想只是如果。
如果他发现了一些他没办法接受的东西,如果他发现了她根本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副样子,那到时候,他跟她该怎么办?
他们该怎么办?
他还能在把她带回家后,一如既往地爱着她吗?
汽车开过了一个又一个路口,吉野北人离目的地也越来越近。
可是他的茫然却如这漫漫的长夜,看不到会被光照散的时候。
就这样,他终于走进了公寓的电梯里。
手指触碰到楼层按钮的时候,吉野北人感觉到了它在颤抖,很轻微,却没办法能止住。电梯里没有其他人,所以他才按下了楼层键,就又马上按住了开门键——
反反复复地,来来回回地,就像是不把电梯弄坏不罢休一样。
不过电梯好好地,还是把吉野北人安然无恙地送到了川村壱马公寓的门前。
正是午夜的十二点。
以往的这个时候,他跟铃木昂秀都不会是在这里,他们该相拥着,在床上讲着一些很像私定终身的话、情话,或者是相拥着沉沉地睡过去——
而今晚,在这样一个他们都不该在的地方,他们都在。
站在那扇隔绝着他跟铃木昂秀的门前,吉野北人的内心里有什么东西就悄然地翻涌了起来,那是像海浪一样汹涌的东西,他越离那扇门越近,那东西就翻涌得更剧烈——
第一声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吉野北人觉得自己完全被它淹没了。
“你……”
门开了。
缓慢而滞重地,长谷川慎的脸就从门后面露了出来。
起先,他是在脸上露出了一个非常诧异的表情,不过很快,他就又看着吉野北人笑了。
“北人さん,你来了呀。”
有一段时间,吉野北人总是会想起第一次见到长谷川慎时的情形。
应该就是他看到了长谷川慎站在便利店前轻抚了铃木昂秀的头发过后——
十七岁,少年的脸上还没有什么棱角,是完全看不出日后模样的可爱,害羞地跟在川村壱马的身后,一见到吉野北人,就又害羞地叫他:
“北人さん。”
“所以makoちゃん就要去英国读书了啊。”
“嗯,因为被这边的学校开除了嘛。”
“是一个人?”
“嗯。”
“这样啊……这样的话,makoちゃん是会觉得寂寞的吧。”
“嗯,会放心不下哥哥。”
“真是个好孩子呢。”
吉野北人看着长谷川慎咬下了第一口他给他买的冰激凌。
绵密甜腻的冰激凌承受不住灼热的天气,很快就融化了,泡沫一般的冰激凌从甜筒的边缘溢了出来,流到了长谷川慎还很稚嫩的手掌上。
吉野北人笑了,递给了他一张纸,就又跟他说:
“不过没问题,只要makoちゃん在那边能好好地念完书,就一定没问题。”
而长谷川慎现在二十五岁了,早就在英国念完了书,现在回到了日本,直到两个多小时以前,都还是吉野北人心中那个可爱又率真的孩子。
可就是他告诉了吉野北人:
“昂秀她不会再回到你的身边了。”
难道这么可爱的孩子,也会在跟大人撒完气之后,去外面折断一只蝴蝶的翅膀吗?
吉野北人的回忆结束了。
他也对着长谷川慎笑了。
接着他就说:
“makoちゃん,去叫昂秀起床,我现在就要带她回家。”
“回家?”
“她在东京没有家。”
长谷川慎说:
“东京的哪里都没有她的家。”
他又说:
“北人さん,你想看看昂秀吗?”
他这语气,就好像——吉野北人觉得,就好像铃木昂秀已经是他的了。
“makoちゃん。”
吉野北人的声音依旧是平静的。
他平静地眨了眨眼睛,便说:
“makoちゃん知道昂秀就快要跟我结婚了吗?”
“知道。”
长谷川慎说他知道。
不过他在说这句话之前,却先是愣了一下。
长谷川慎脸上的错愕出现得很短暂,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就又被他的笑容掩盖了过去——
可吉野北人却看得清清楚楚的,所以安静地盯着长谷川慎的脸看了一会儿,他就又问到:
“昂秀说新婚旅行想去法国,可是我觉得英国也很不错,makoちゃん……你在那边呆了那么久,是觉得是去法国好,还是去英国好呢?”
长谷川慎沉默了,脸上的神情看上去也更加的局促了——局促到让吉野北人突然就于心不忍了起来。
他想:
他果然还只是个小孩子,想法还很幼稚,只要自己能让他明白这样做是不对的,只要他能明白他正在做什么,以后等他们都冷静了下来,他就一定会继续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
“那makoちゃん,”吉野北人又异常平静地眨了眨眼睛,“你能去把昂秀叫醒了吗?”
“我要带她回家。”
长谷川慎依旧没有回答他,他只是侧了侧身,就在门口让出了一条可以让吉野北人走进去的通道。
吉野北人走了进去。
擦身而过的那一个瞬间,他在长谷川慎的身上嗅到了很熟悉的香水的味道——
那是一种淡淡的花香,不像是男人会用的味道,也是他日日夜夜都能从铃木昂秀的身上闻到的味道,就连他自己的身体,时不时的,都会沾上这股淡淡的干玫瑰香。
卧室的门是开着的,里面亮着灯,灯光是暗暗的,不过却足以把门外那些陷在黑暗中的东西都照出一个朦朦胧胧的轮廓。
吉野北人记得昨天早上,她撒着娇让他从衣柜里给她拿出来的,是一件红色的大衣。
而现在,他又在门边看到了它——落在了地板上,鲜艳得令他觉得胆战心惊,大衣的旁边还有其他散乱做一团的衣物,什么都有,就连早上的时候,自己亲手给她扣上的内衣都扔在了那里。
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切,吉野北人觉得自己就快要,不,是已经憋不住气了。
“因为上一次拍摄的时候穿了红色,大家都说很适合我,所以一下班,我就去买了那件大衣。”
她窝在他怀里的时候,总是那么的安静,如果他不去跟她讲话,她就只会乖巧地搂着他的脖子,或者是挽着他的手臂不发一语地待着——等待着。
她总是在他身边满脸好奇地看着他烦躁地跟手机那头的人用最耐心的语气讨价还价着——
“我知道,但是日程的安排能不能稍微再考虑一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
“啊……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出这种错误,不过没关系,下一次可以再留点心。”
“你们能不能—”输进去的字再一次被全部删掉了,最后他说:
“我会再考虑一下的。”
而只有在他烦躁得不行的时候,她才会在一旁轻轻地叫他一声:
“北人。”
那样的话,他就会马上扭过脸去看着她。
他会看着她笑,笑得又是那么的温柔,他还会在笑过之后把脸凑过去贴在她的脸上。他亲吻她,像亲吻一只被他用双手捧起来逗弄的小猫。
他若即若离地亲吻着她的嘴唇——直到她动情地把手放到了他的胸口上。
她是那么的可爱,可爱到让他想把所有她想要的都放到她的眼前来。
红色也是真的很适合她。
张扬肆意的红,醒目到让人觉得害怕的红,艳光四射的红……
红、红、红。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红色会是这么的适合她。
一直以来,虽然铃木昂秀经常穿的都是些黑色的衣服,但吉野北人却觉得最合适她的颜色应该是粉色,又或者是一些跟粉色同样梦幻又可爱的颜色——
粉粉嫩嫩的,软软的,娇艳而悦目。
可红色又真的是很美。
铃木昂秀把大衣套在了身上,就那样站到了落地镜前,接着她理了理头发,便转过脸来看着吉野北人笑道:
“北人,我觉得大家最近都对我好温柔哦。”
所以为什么?
吉野北人走进了房间,却没有马上就在房间里寻找起铃木昂秀的身影。
他先是弯下了腰,就把那件大衣捡了起来。
而长谷川慎跟在他的身后,也只是安静地、安静地看着他把那些属于铃木昂秀的东西,从地上一一地捡了起来。
不多时,地板又再度恢复了整洁,吉野北人便抱着铃木昂秀的衣物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接着他就看到,看到她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了她赤裸的肩头上,而那昏暗的光,又把她照得好像是沉睡在祭坛之上的圣女。
可吉野北人却并不管,现在睡在自己面前的铃木昂秀,究竟是圣女,还是别的什么。
他只是不停地在心中默念着:
“原谅她。”
原谅她,去叫醒她,让她穿好衣服,再带着她离开。
他们要一起回家,现在太晚了,真的是太晚了,如果再不抓紧一点时间,如果再不在没有其他人的地方相拥着入眠,那么天就会亮。
而天一亮,他们就没有明天了。
“昂秀。”
吉野北人把铃木昂秀的衣物全部都夹到了手臂下面去,接着,他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了一阵她的头发,又看了一会儿她熟睡中的脸,就把那只手又放到了她的肩膀上去。
“昂秀。”
吉野北人的语气,依旧是那种哄小孩子般的语气,就像是铃木昂秀又在赖床,怎么叫也叫不醒,所以他便只得无奈地俯下身去,附在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
“昂秀。”
“快醒一醒。”
“嗯?”
他亲吻了她,用力地亲吻了她,过后,她才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来。有时候会有一点点的起床气,可是她一看到他,就又笑了起来。
随后她会钻进他的怀里撒娇,说她想要再睡一会儿。
如果他不同意,她就会娇声娇气地喊:
“makoto。”
“makoto。”
不过眼下,铃木昂秀的声音听上去却并不像是在撒娇,她的声音听上去,甚至还有一点沙哑,可这些都不重要、无关紧要——因为吉野北人只听到了她喊:
“慎。”
“慎?”
在吉野北人的声音中,情绪里,心头上,瞬间就烧起了一股难以自抑的怒火。
他把手从铃木昂秀的身上拿开了。
接着吉野北人把那些衣服往床上一扔,便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不过——
当吉野北人再次经过长谷川慎的时候,长谷川慎却伸出手来抓住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在长谷川慎的脸上,完全看不到胜利者该有的那种喜悦,他只是抓着吉野北人,就满脸错愕地说:
“我跟昂秀……”
你跟她,怎么了?
吉野北人瞟了他一眼,无所谓地笑了,很快,他又无所谓地告诉了他:
“她是你的了。”
“她是我的了?”
长谷川慎脸上的错愕……在听到这句话过后,又缓慢地变成了一种很类似于痛苦的情绪。
不过这时候吉野北人已经看不到了,他看不到长谷川慎脸上的痛苦,看不到长谷川慎,也看不到铃木昂秀,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吉野北人走到了公寓的门口,又打了开门,一阵寒冷的风吹了进来,扑到了他的脸上,就卷走了长谷川慎最后的那句:
“你真残忍。”
残忍?
对别人残忍的人,怎么能把这个词说得是这么的轻巧。
又理直气壮。
对,残忍。
谁都是残忍的。
再温柔的人,再善良的人,只要他是一个人,就都会是残忍的。
很久之后,吉野北人又回到了家中。
不过他没有睡觉,也没有坐下来休息,他只是在家中不停地走着、动着。吉野北人把铃木昂秀所有的东西都翻了出来,又放到了客厅的地板上。
最后他把它们全部都整理好了,就分别装进了她的几个行李箱以及一些纸箱子里。
戒指从包里翻出来放到灯光下的那一刻,上面的钻石在霎时间就流烁起了动人无比的火彩。
吉野北人坐在地上,把它拿在手里看了好一阵。随后,过了没多久,他就又站了起来——
他走到了垃圾桶旁,接着,手往上面那么一放,那带着钻石的戒指,就咣啷一声——掉进了垃圾桶里。
Monologue of Takahide Suzuki(16)
他叫我:
“吉野さん。”
很自然而然地,就叫我:
“吉野さん。”
“吉野さん,能帮我把那件衣服拿过来吗?”
“吉野さん,今天晚上我会很晚才回来哟。”
“吉野さん……”
那年跨年的晚上,他要上红白,还要参加事务所的跨年演唱会。
所以我一个人在家里吃了晚饭,跟爸爸妈妈还有龙打了一阵电话,就缩进了沙发中等待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的他。
往年的这个时候,我都是跟父母在一起——呆在家人们的身边,跟龙紧挨在被炉里打游戏。妈妈跟舅妈在一旁聊天,说龙胆子太小,又说我不愿意收拾房间。
“一个女孩子,总是邋里邋遢的,这怎么行。”
舅妈剥着橘子,听着妈妈数落我跟龙,橘子剥好了,她自己先尝了一瓣,说了一声好甜,就马上塞了一瓣橘子到我的嘴里。
开了暖气的房间也是暖的。
只不过没有我的家人,也没有被炉,再加上他也不在,即便暖气开得足,我却还是觉得冷,去房间拿了一件他的衣服来裹在身上,我就坐在沙发上开始剥起了橘子。
我剥得很慢,一边剥一边等着他。
等着他出场,等着他回家。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很委屈,但是很快我又告诉自己,要习惯,因为以后的每一年都会是这样。
我又安慰自己,只要他爱我,年年都是一个人跨年,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橘子剥好了,我咬了一口,却又立即吐了出来。
太酸了。
实在是太酸了。
我从来都没有吃过那么酸的橘子,不仅酸,那酸味中还带着一丁点的苦涩。
就在我剥橘子,又拿着手机百无聊赖地翻消息的时候,电视里,一组一组的歌手都表演完,下场了。等到了下半场,他那张完美无缺的脸终于出现在了电视屏幕上过后,我便马上放下了手机。
正式表演之前,主持人问他:
“吉野さん,您新年的抱负又是什么呢?”
他笑了,笑容也跟他的脸一样的完美,他说:
“希望新的一年能继续给我们的粉丝,还有国民带去更多的惊喜,以及快乐。”
他的衣服上有宝石的胸针在闪闪发光。
接着全场的灯光暗了下来,宝石的光辉也愈发的炫目了,他就开始唱:
“美丽绚烂得让人悲伤”
究竟是什么东西,是美丽又绚烂得让人觉得悲伤的呢?
他是在凌晨四点左右才回来的。
一进到家里,就用力地吻醒了伏在沙发上已经睡过去很久的我。
他看上去是真的好疲惫,我心疼得不行,窝在他怀里跟他温存了一阵,就催促他赶紧去洗澡,再去睡觉。
不过他看着我的脸,却像是没有听到我在跟他讲话一样——
他把我搂得更紧了。
“昂秀。”
他说:
“没办法跟昂秀一起跨年,真的很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把脸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头上。
“只要假期北人能陪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很突然地,我就想起了之前被他训斥的事。
那是他第一次对我那么凶。
他说:
“昂秀,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他一这样说完,我就哭了。
眼泪先是在眼眶里打着转,又在夺门而出的瞬间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嗯?”
见我一下就沉默了,他便用鼻尖轻轻地蹭了蹭我的脸。我又摇了摇头,伸出双手来搂紧了他的脖子,就继续跟他说:
“要是假期,北人也要工作,那我能不能呆在北人身边啊,我保证我不会打扰北人的。”
我抬起了脸,盯着他,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回答,我希望他会说:“好”,那样我就会觉得那天的事情并没有我想的那么严重。
他听到我的话,笑了。
随后他又稍微仰起了脸,就那样看着空气想了一阵,最后他把目光又放回到了我身上,我就听到他说:
“可是我觉得啊……”
“嗯?”
“就算昂秀是一动不动地呆在我身边,我一看到你在,就还是会分心的呀。”
那一年的假期很短暂。
短暂到两个人都还没有在一起呆够,就又各自忙碌了起来。
好忙,新年过后的每一天,我都忙得晕头转向的。
也没有什么好事,做好了很少会被夸奖,做得不好却一定会被骂。
“铃木君,如果你不想认真做,还有很多女孩子在眼巴巴地等着来做你的工作。”
“すずちゃん,胖了,胖了,你以为你是靠的什么在吃饭?”
这些声音日复一日地包围着我,总是一不小心,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选给我的高跟鞋也不合脚,我摇摇晃晃地走着,走着,走得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
那段时间,只有那么一件事,是让我发自内心地喜悦的。
尽管他告诉我不要着急,可是ruiさん邀请我的消息一发过来,结束了工作,我就还是马上乘车去花店买了一束紫色的康乃馨。
去医院的途中下起了雨,下了出租车,急急忙忙地,只顾着用大衣遮住那束让花店店员精心挑选出来的康乃馨,于是头发全打湿了,又变得乱糟糟的。
我走过了旋转门,不经意地,就朝着玻璃中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
那是谁?
我看着那头发又湿又乱的女人,一下就愣怔住了。
那是我第一次那么近地看刚出生的孩子。
新生儿是皱巴巴的,又是红红的,小小的,睡在他母亲的怀抱里,小小的手指一会儿蜷起来,又一会儿张开。
ruiさん看着满脸好奇的我温柔地笑了。
她温柔地告诉我:
“せずきちゃん,他是健。”
健,小健。
他是因爱而生的孩子,是他父母相爱着的证明。
那我的巧跟小梢呢?
我的儿子跟我的女儿,又是为了什么,才被我生下来的呢?
我明白,小梢是我执意要生下来的。
而巧……巧他,一年中有九个月都见不到他爸爸,一见面了,他爸爸又总是对他很严厉。
“巧,如果你再惹妈妈生气,那爸爸也不理你了。”
“巧,爸爸走了,听妈妈的话,照顾好妹妹。”
“巧—”
去医院看望了ruiさん过后,又过了几天,有一个星期没有见面的慎突然就说,他想见我。
我告诉他:
“好啊,那等一下,makoちゃん能不能来接我。”
“嗯,七点是吧。”
慎答应了。
可是等工作结束了,我站在大厦门外的人行道上左等右等了慎半天,他都没来。
终于我等烦了,便掏出了手机来想要问慎是怎么了。
“喂,龙,你这是怎么了呀?”
不过我还没有来得及给慎发去消息,龙却先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一接起龙的电话,就听到了他在那边小声啜泣着的声音。
龙哭着跟我说:
“昂秀,奈奈终于跟我提了分手。”
“她说我什么都给不了她。”
没有好事情,自从来到了东京,在我的身边,就很少有好事情发生。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我的坏运气,把龙都给牵绊住了——
“那龙,你现在在哪里呢?”
听到龙这样哭,我的声音一下就柔和了起来,我哄着龙,又说:
“你告诉我,我马上就过来陪你,好吗?”
龙说好,又说他很想我,想马上就见到我。
所以我没有继续给慎发消息,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就立即奔赴往了以前和龙一起生活过的那间公寓——
慎的电话,是在我快要下车之前打来的。
他告诉我:
“昂秀,对不起,公司有事要做,一下就拖到了现在,你再等一等,我马上就过来接你。”
“好吗?”
慎说完了,而我却变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起来,望着车窗外变得越来越熟悉的风景看了看,我便只得把龙的事讲给了慎听。
慎沉默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又说:
“那好吧,那我们改天再见。”
Monologue of Takahide Suzuki(17)
和慎再见面,又是一个星期以后了。
一见面,慎就说:
“为什么你的脸色看上去这么差?”
“啊,有吗?”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起今天一整天也什么都没有吃,只是喝了几口水而已。
所以我告诉慎:
“可能是因为我最近在减肥吧。”
听到我在减肥,慎立即就皱起了眉头,接着他动了动嘴唇,一副还想要跟我说点什么的样子,不过服务员这时候把我的沙拉端了上来——
“这是您点的牛油果鲜虾沙拉。”
慎就又沉默了下来。
欲言又止。
那时候,那段时间,慎跟我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总是在欲言又止。
“makoちゃん,我姐姐(rui)的小孩是真的很可爱,他都不怎么哭的。”
“嗯。”
“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自己的小孩呢?”
“………”
“makoちゃん,我最近是不是很招人讨厌啊?”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男朋友突然又不理我了,可是我连自己哪里惹他生气了都不知道,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哄他。”
“………”
“makoちゃん。”
“嗯?”
“makoちゃん明明这么帅,为什么会交不到女朋友呢?”
“因为啊……”
慎的手抬了起来,轻轻地放在了我的头发上,接着,他看着我的眼神也柔和了下来。
“嗯?”
“因为我啊……”
什么东西在慎的眼睛里流动了起来,是平静地,又是汹涌地——流动着,流动着——汹涌的暗潮流动着,汹涌着,眼看着就要从那平静的海面下翻涌而上了——
“没有喜欢的人。”
于是暗潮又退了回去,接着月光照亮了慎的肩头,还有慎的脸。
我就天真地看着他笑了。
“笨蛋。”
慎说。
“昂秀你是笨蛋。”
因为我什么都不明白,也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人说我是小猫,是小狗。
我想是的。
我和小狗一样——小狗只看得出来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人是高兴是喜欢的话,小狗就会开心地蹭上去。
我也是。
要是被凶了,如果那个人不笑着说“过来”,我就只能怯怯地躲在一边。
“那makoちゃん。”
“makoちゃん想买什么呢?”
即便是没有什么人的夜间,便利店货架上的东西也总是应有尽有。
我们做得很频繁,一盒durex很快就用完了。
我想起了这么一回事,走在慎的前面,很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放着避孕套的货架旁——
“makoちゃん。”
我从货架上面拿起了一盒durex,一转身,慎却已经不见了。
“makoちゃん?”
“笨蛋,昂秀你是笨蛋。”
结账的时候,慎一直都离我很远。
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天,或许是看烦了,又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我——看到我终于结好了账,又把装着东西的袋子提起来抱在了怀中,慎就推门走了出去。
那是一个春天的晚上。
是早春,所以寒风料峭,却又闻得到风中有股淡淡的花香。
我跟在慎的身后走出了便利店,一走出去,一阵风吹了起来,就吹乱了我的头发。
“makoちゃん?”
“昂秀你……”
我不知道慎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
他站在便利店前看着我的眼神,就好像是……他的眼神,那充满了郁结以及眷恋的眼神,让我第一次觉察到了——
慎是在爱着我。
“昂秀你……”
慎的手缓慢而不舍地从我的头发上离开了,落了下去,又垂到了他的衣兜旁边。
那只手,看上去就跟它的主人一样无力。
“昂秀你知不知道……”
慎说。
“什么呀?”
我想那时候,在我脸上的,仍旧是那种不知世事的天真。
“我其实是有喜欢的人的。”
慎说他有喜欢的人。
不知道是怎么了,我的心,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突然就,砰砰地跳动了起来。
砰砰砰、砰砰砰。
我害怕了起来,害怕慎会继续说下去,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说出她是——
所以我立即伸出手去抓住了慎的衣服,摇了摇,就跟他说:
“我答应了男朋友要在九点以前回家的,现在都快九点半了,makoちゃん你赶紧送我回家呀。”
“昂秀,你真的是个笨蛋。”
是的,我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在车上,慎开了多久的车,他就沉默了多久。
他沉默着,只有我一个人在他的身边不停地说:
“虽然最近他们给我的报酬比以前高了不少,但是一看到想买的奢侈品,还是会觉得好贵呀。”
“不过前段时间给妈妈买了一个爱马仕的包,却完全没有觉得有很贵呢?”
“是因为是买给妈妈的原因吗?”
“啊!忘记给爸爸买东西了,肯定会嫉妒的吧爸爸他。”
“但是爸爸他又不用包欸。”
………
“makoちゃん。”
一个人讲话实在是太没劲又太傻了,所以我撅了撅嘴,就有些泄气地叫慎:
“makoちゃん。”
“嗯。”
“makoちゃん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跟我说啊?“
慎终于笑了,他说:
“因为我觉得,看笨蛋自言自语也蛮有意思的。”
笨蛋。
我是笨蛋。
那慎,你就不笨了吗?
这些年的春夏秋冬,每一个季节,你都在给我写信,不停地写,不停地寄,从法国寄到英国,寄给一个爱着其他男人的女人,却从来都收不到回信。
而每一封信的开头又都是:
“给我最爱的人,我的妻子—”
“昂秀”
慎,你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笨到我伤害了你一次又一次,你都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跟我说:
“昂秀,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只有一次,只有那么一次,你告诉我:
“我不想再跟你见面了。”
“为什么?”
我一下就愣住了。
我问慎:
“为什么?”
慎那天一见到我,脸上就没有笑意。
我只知道他看上去很不开心,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才会不开心成那样。
我坐上了他的车,他问我要一起去吃晚饭吗。
我摇了摇头,就笑着跟他说:
“今晚我男朋友在家欸,makoちゃん,我们改天再去吧。”
慎也笑了,他笑了,又看着正前方的车窗说:
“昂秀,你难道是真的不明白……”
“人的天真也是会伤害人的吗?”
慎也一下就烦躁了起来。
他坐立不安地坐在座驾上,手紧紧地捏住了方向盘。
看着慎的手捏着方向盘,捏得他的手背上都暴起了青筋,我茫然又不解地盯着慎的侧脸看了一阵,过后,我便问他:
“慎,你知道我不聪明,我是真的……真的不太明白,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呀。”
“我的意思是—”
慎嗤笑了一声,侧过了脸来——他看着我,虽然表情很冷淡,可眼睛里却又全是不忍心。
慎又靠近了我,他倾起了身体,脸就朝着我的脸凑近了过来——
“昂秀。”
他轻轻地、温柔地叫了一遍我的名字,接着,他把手放在了我的脸上。
他说:
“昂秀,我喜欢的人,一直喜欢着的人,是你啊。”
“我喜欢得不得了的人—”
“就是昂秀你啊。”
“可是……”
慎的睫毛颤抖了起来,而他的声音中,又带上了隐忍的哭意:
“可是,你却一直都在伤害我。”
“伤害你……”
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我问慎:
“我,伤害了makoちゃん?”
“对。”
“你伤害了我。”
“所以我不想、不想再跟你见面了。”
Monologue of Takahide Suzuki(18)
我怎么会去,又怎么能去伤害慎?
我问慎:
“为什么?”
连着问了他好几遍——
为什么?
为什么要喜欢我?
又为什么要对我说这样的话?
慎的声音依旧在发颤,他说:
“昂秀,对不起,今天我不能再、不能再把你送回他的身边了。”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
我下了车,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就只是一个人走啊走,走啊走——失魂落魄地,又不停地走着。
回到家,他已经做好了饭。
又像往常那样坐在沙发上等着我,一察觉到我回来了,他马上从手机屏幕上抬起了脸来。
他看到了我,笑了,就笑着跟我说:
“昂秀,你回来了呀。”
水流从花洒中喷涌而出,不过交替着在我耳边发出声音的,却不是那时大时小的水声。
而是慎,在我的耳边不停地说:
“我喜欢的人,就是昂秀你呀。”
“而伤害我的人,也是昂秀你呀。”
“我不想……再也不想—”
“跟昂秀你见面了。”
过了一会儿,我洗完了澡,从浴室中走了出来,一坐到他的身边,我就问他:
“北人,我是不是真的太笨了?”
他满脸担忧地问我怎么了。
我也就委屈地告诉了他,是朋友不理我了。我一想起慎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心一揪紧,鼻子又一酸,眼泪便无法忍耐地掉了下来。
我哭得很凶,哭着看着他,又一下想起了早夭的小泉,于是我便想告诉他,又有一个朋友离开了我,他对于我来说,是那么的重要。
这些年,只有慎会认真地听我讲话,只有慎,会包容没有那么可爱的我。
还是只有慎,会在我陷进泥潭里的时候,对着我伸出手来——
那他呢?
我无措地哭着,哭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我等待着,期盼着他能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拥进怀里,再温柔地告诉我:
“昂秀,这些都没有关系的,你看,我不是还在你的身边吗?”
“我会一直、一直都在昂秀的身边。”
“只有我,永远都不会抛弃昂秀。”
可是——
“昂秀你啊,有没有想过那个朋友说得很对?”
泪水滑过了我的脸,呛进了喉咙,我不可置信地盯住了他的脸。
他把手缩了回去,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不好看了起来,接着,他就非常冷淡地问我:
“昂秀,你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为什么……”
我的脑袋一下就懵了,脑中嗡地一声,我又说:
“因为我……”
我看到一丝怒气出现在了他的眼睛里。
“因为朋友他……”
“够了。”
他说。
我给他道了歉。
第二天,从手机上给他发过去道歉的消息后,我一个人又窝在沙发里哭了很久——为我自己这些年遇到过的一些事情而哭泣,为他而哭泣。
我想,他为了工作上的事一直都烦恼得不行,我又怎么能用自己的事情去烦他呢?
所幸,他也很快地就原谅了我。
那天晚上,我跟他赤裸着身体紧紧抱在一起的时候,我看着天花板上那盏在我们做爱之时从来不会打开的灯,突然就想:
男人和女人,或者是人和人,又或者是只有我跟他,为什么只能靠这种方式,才能真正地感受到彼此呢?
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我看着ruiさん欲言又止了起来。
我看着她把猫咪抱起来放下了床,我笑了,便低下头继续给小健穿起了他的小衣服,衣服穿好了,我笑着逗了逗小健,ruiさん就问我:
“せずきちゃん,模特的工作,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嗯……”
我想了想。
“虽然也会有家里很有钱的孩子来做模特,但我想要是有其他更好的选择的话,我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不会做模特的。”
“噢……”
听了我的话,ruiさ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せずきちゃん,工作的时候,你没有被谁欺负过吧?”
被谁欺负……我一下就怔住了,轻轻摇晃着小健小手的那只手也停滞了。
“啊我的意思是—”
ruiさん有些慌张地笑了,她解释说:
“因为以前遇到过臭男人想占我便宜,被我给扇了一巴掌,所以我突然就,就有些担心起せずきちゃん来了。”
“当然,没有过,那肯定是最好的。”
——
“没有哦。”
我摇了摇头,又告诉ruiさん:
“毕竟那里的人,他们都是……嗯……”
“都是很体面的。”
“这样啊。”
“嗯,那健太さん知道ruiさん被欺负的事吗?”
“知道哟,我气不过,马上就打电话过去跟他说了,还顺带着把他也骂了一顿。”
“诶?”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ruiさん眨了眨眼睛,又问她:
“为什么要骂健太さん啊?”
“因为一听到他的声音我就来气,再加上我对着他发泄了一通,他居然一句话都不说,我就更气了,气得实在是不行,跟他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也不是好东西,他马上就在那边很小声地说我说得对。”
ruiさん一下笑出了声来,而我却愈发地觉得不可思议了起来。
之后他也来了,一来,就在我面前漫不经心地逗起了我怀中的小健。
他漫不经心地跟什么话都还听不懂的小健说:
“等明年叔叔阿姨结了婚,就有弟弟妹妹跟你一起玩了。”
“明年?”
“对,明年。”
“我已经跟事务所提了,虽然现在还没有给我答复,但是只要我坚持,我们就一定会被认可的。”
“昂秀,答应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笃定了要在那个时候跟我结婚,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他,迫使着他非要这样去做一样。
即便他的事务所跟他说了好几次:
“不行。”
“不可以,还这么早,那怎么可以?”
可他却还是固执地带着他的朋友们来家里见我,在朋友们的面前,他对着我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告诉他们——我就是那个他想要厮守终生的人。
他的外表,虽然美丽到会让人觉得他是脆弱的,可是他的内里,我想,却一定,一定是用一种坚硬无比的东西做成的。
但他又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男人,总是在温柔地看着我,温柔地笑,温柔地跟我讲话,又温柔地拥抱我、亲吻我。
那是我第一次跟他撒谎。
我害怕紧贴在他温柔底下的那层坚硬的东西,所以我心虚地告诉了他,我一整个晚上,都是跟小梢呆在一起的。
那天晚上,因为觉得很高兴,所以我一直在跟人聊天,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的高兴,可能是在那里,所有的人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友好。
设计师说她下一个季度会发表跟女性主义有关的东西,到时候,她希望我能出现在秀场上。她跟我讲了很多很多,我听不太懂她在讲什么,但我还是很开心地答应了下来。
后来小梢的女朋友也来找我聊天,她说她才来日本一天,小梢就飞去了意大利,但是好久没有来 ,暂时还不想走,所以现在是一个人住在小梢的公寓里。
一直在跟人聊天,又一直在喝酒,不一会儿,天旋起来了,地也转了起来,我便晕晕乎乎地倒进了沙发里——
我想我是该回家了,醉得越厉害,我就越发地想要回到他的身边。
我提起了包,摇摇晃晃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昂秀,我想了想,你还是把这条项链还给龙吧。”
银色的土星吊坠,在暗涩的灯光底下一闪一闪的,而它的主人,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女人。
我盯着奈奈那张比钻石还要耀眼的脸,又马上坐了回去。
我本来是想告诉她:
龙说了,他能理解你的选择。
可是有两个人坐了过来,把我夹在了中间,又跟我说:
“昂秀,别走啊。”
“昂秀,那天来接你的人真的是你男朋友吗?”
“他好帅啊。”
“有多帅啊?”
“比很多明星都要帅。”
——
奈奈听着,看着,犹豫着,终于把那条项链放在了我的面前——
她离开了。
后来的一切我都想不太起来了,我只知道最后我醉得一塌糊涂,难受得蜷伏在那张沙发上的时候,有人在我的耳边问了好几遍我男朋友的电话号码——
“喂,慎,是你吗?”
“我是真的—
真的好想你啊。”
Monologue of Takahide Suzuki(19)
我醒了过来。
觉得头痛欲裂。
动了动手臂,我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地握着。我以为我是在家里,所以自然而然地,就把身体贴到了他的怀里——
他抱住了我。
我笑了,睁开了眼睛,我就说:
“北人。”
慎的瞳孔震颤了起来,接着,他握着我的那只手也缓慢地张开了。
我感觉自己坐在床上懵了好久好久。
看着慎,我什么也讲不出来。我看着他放开了我,从我的身边离开,又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中去——
“我以为你是真的想见我。”
慎望着我苦涩地笑了。
“所以我才……去那里接的你。”
沉默,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越待在慎的身边,我就越觉得自己罪不可赦。
衣服依旧是完整地穿在身上的,我伸出了手,捡起了落在枕头边上的手机,脑海中唯一在想的是:我必须赶紧从慎的身边离开。
我不能再伤害他了。
不能——
“mako,你怎么还没有起床,你不用去赶……”
那时候,谁都没有察觉到最外面的那扇门被打开了,也没有谁察觉到有人进来了——推开了门,一看到坐在床上的我,kazumaさん也愣住了。
“去赶飞机吗?”
看着我,kazumaさん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而我尴尬地对着他笑了笑,抓起了我的包,连招呼的话也没说,就立即夺门而出——
“这孩子是……”
我回到了家。
忐忑不安地想要躲过他的追问。
坐在沙发上面对着他的时候,我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是罪不可赦的——
“我是、我是在—”
我是在慎的家里。
我一整夜都跟慎待在了一起
尽管关于那天晚上的一些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
“你不知道?”
“昂秀,你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噙着眼泪伸出了手去,可是刚一触碰到他,我的手就被他打开了。
“昂秀你什么都感觉不到吗?”
“所有人都应该无条件地对你好吗?”
“无知也该有个限度吧。”
“无知?”
听到他说我无知,我一下就被痛苦击倒了。
是谁,用金色的丝线给我织出了一个美梦,又是谁用手撕碎了它?
那挂在墙上的照片里,有他,有粉红色的花,有清澈的河流——他备受称赞,他是所有人梦中的阿多尼斯。
我被我的阿多尼斯那样地看着——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真的在看着我。
寂静地、冷淡地、嗤笑着地——
我只知道,从他口中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我的双臂都颤抖着从他的身上脱落了下来。
他轻轻地,用他那美丽动人的声音,对着我说出了一串比诅咒还要可怕的字眼——
我哭完了。
哭得好累好累,我觉得自己的心脏从来都没有那么的疼过,我的心脏,是被他用手攥得生疼的——趴在他的肩头上,双臂紧紧地环抱着他的脖子,而我的手中、我的怀中,却像是空无一物——
为什么?
为什么我一哭完,他就又变回了温柔的那个他——搂着我的腰,在我的耳边温柔地哄我:
“昂秀,对不起。“
“昂秀,我们去睡觉了好不好?”
我觉得疲惫到了极点。
在他的怀抱中,有一些昏昏欲睡,但与此同时,我又突然地,就想确认起他身体中的温热,是否是真实的——
“我想……”
“我想北人抱我。”
我抬起了眼睛,用手轻轻地、笨拙地抚摸起了他的分身——
什么前戏都没有。
急不可耐地,他便抱着我顶进了我的身体。
一下又一下,又一次比一次来得更加用力。
好疼——
我觉得好疼,却又欢愉得像是要疯了。
感受到了他在我身体中留下来的温度,我快乐又悲伤地叫了起来:
“北人,北人,北人。”
整个过程,他都在不停地问我:
“昂秀是谁的?”
我也就,不停地,不停地告诉他:
“昂秀是北人的。”
“那我要怎么做,昂秀才会不难过呢?”
“爱我,爱我—”
更加用力地爱我。
——
“北人—”
又一次,我被他紧紧地压在了身下——他俯身俯得很低很低,他的脸紧挨着我的脸,时不时地,他就会垂下脸来吻我——吻我的嘴唇,吻我的脸颊——
“北人,我爱你。”
“再大声一点。”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也爱你。”
他的右手紧抓着我的一只脚腕,就那样一下又一下——缓慢而用力地顶撞着我。
我们身下的动静,也一下又一下地,清晰可闻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他在用力地爱我——他是在用力地爱着我吗?
可为什么还是填不满?
都这么紧地拥抱在一起了,为什么我的怀中却还是空空如也——
随后,他再次短暂地退了出来,看着他伸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避孕套,我莫名地就想要哭出来。
“北人。”
我抓住了他的手,声音中的哭意也愈发地明显了。
“嗯?”
“北人—”
“嗯。”
请你、请你再——
“再多爱我一点吧。”
Monologue of Takahide Suzuki(20)
“月亮上是什么样的呢?”
“很无聊。”
“那不就和这里一样了吗?”
是啊,无论去到哪里,看到的东西,接触到的人,都是一样的。
这个世界是一颗暗淡的珍珠。
只有跟爱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觉得,它是真的在发着光——
她们说,我总是在笑。
又问我:
“昂秀,你为什么总是在笑?”
我回答不上来,她们就又说:
“昂秀,你真幸运。”
可山彰さん拍着我的脑袋跟我说的却是:
“昂秀,你真让人忧心。”
“为什么总是长不大呢?快点学会独立吧。”
“别人欺负你的时候你要像这样—”
山彰さん做出了一个很像挥打棒球棒的动作。
“昂秀,你明白了吗?”
我看着满脸担忧的山彰さん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咬下了一口他带给我的他亲手做的三明治后,又对着他笑了。
“哎呀,你这个笨蛋,可该怎么办才好啊?”
躺在床上觉得自己烧得快要虚脱的时候,我的确是在想: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那天昏睡过去后,我做了好长好长的梦。
在有一段梦里,我是一个人。
赶着要去见他,一路跑了出去,凉鞋的鞋带在途中突然断掉了,这时候雨下了起来,盛夏的阵雨很大,只是一转眼,整个城市就被雨水淹没掉了。
我很着急、很着急,扔掉了再也穿不上的鞋,光着脚又开始在水中不停地奔跑了起来,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我知道他想见我,所以我只能焦急又绝望地奔跑在这逐渐被水淹埋着的城市之中。
我总觉得,在雨停之前,如果我不能赶到他的身边,那我们就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
梦境的最后,我记得我是变成了一条鱼——还没有去到他的身边,就随着漂浮在水中的汽车、人形模特,还有一些金光闪闪的东西,一起被冲进了大海里。
还有一段梦,我梦到了我在意大利,也许是在意大利的一座公园里,在那里,我跟慎一前一后地走着。
我一直都在笑,看着慎的背影不住地笑。
慎问我:
“你笑什么?”
我就告诉他:
“因为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嘛。”
“有这么开心吗?”
“难道makoちゃん不觉得开心吗?”
“一般吧。”
“啊?你真讨厌,那我不跟你结婚了。”
“那我也不理你了。”
“为什么?”
“因为你并不是真的爱我。”
“不爱makoちゃん,那我为什么又要跟你结婚呢?”
“我不知道,这要靠你自己去想。”
“我也不知道欸。”
“所以在你想明白之前,我想我还是不能再跟你说话。”
——
“欸—”
“慎,别不理我嘛。”
发生了那次不愉快以后,有一段时间,他好像是更爱我了。
在家里,比起去工作,他终于、终于变得更愿意待在我的身边了。
拥抱,接吻,温存,缠绵——
他愈发地视我如珍宝,我也就愈发地绞尽着脑汁想要去取悦他。
“北人,有时间,北人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写歌啊?”
“昂秀怎么又想学写歌了呢?”
“因为好像很有趣嘛。”
“可是有些事情,一旦认真地去做了,就不会觉得有趣了。”
一说完,他盯着我的脸看了一阵,就又吻起了我来。
我们接了好久的吻,直到我从他的拥抱中挣脱了开来,我才又撒着娇说:
“可是我是真的很想学嘛,我还想学唱歌欸。”
“学这些,昂秀是不想做模特想做歌手了吗?”
“嗯。”
我真的是很认真地笑着看着他点起了头。
“最近一直在听山下达郎跟竹内玛利亚的歌,我觉得他们好好哦,我也想跟北人这样欸。”
“山下さん跟竹内さん……”
他噗嗤一下地笑了出来,把我搂紧过后,便笑眼弯弯地问我:
“昂秀啊,你为什么这么可爱啊?”
“我真想知道昂秀的小脑袋里,到底还装了些什么奇奇怪怪又可爱的想法。”
我啊,我的脑袋里,直到今天,都还装不下太过复杂的想法,只有在想着你的时候,我才会觉得,自己也可以是复杂的。
“すずちゃん呀,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多去认识几个人呢?”
——因为我讨厌不真诚的人,他们是赝品。
“那位导演,那位摄影师,那位设计师,他们是真的很喜欢你呀。”
——讨厌所有把感情当成消耗品的人。
我一直忍耐着,忍耐着。
“昂秀啊,你不想看看我给你拍的照片吗?就是在更衣室的时候,我拍下来的。”
忍耐着——
回到了家,坐到了餐桌前,面对着那么美好的,跟我仿佛是相隔在两个世界里的他,我只能忍耐着想要呕吐的感觉。
为了不让他担心,我勉强地吃下了一口米饭,又夹起了一块炸鸡——
“不止是你的,当然还有别人的,你要是不想要,卖给想要的人也不是不行。”
忍耐着——
“昂秀,你是这么的漂亮,又是这么的年轻,你还有大好的前途。”
忍耐着——
终于,我再也忍耐不下去了,我冲进了盥洗室,一打开马桶盖,就把那天晚上吃下去的东西全部都吐了出来。
他什么都不知道,跟我一样,他对很多事情都是一无所知,所以那天晚上,他想要我,一开始,我并没有想过要拒绝他——
他很粗暴地就进来了,我马上便痛得像要昏过去了一样,我希望他能温柔一点,我告诉他:“北人,求求你停下来。”
他没有停,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就再次迫不及待地进入了我——
我一直在哭,我不明白他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样的令我觉得陌生,令我痛苦——
“北人。”
“北人。”
“我真的好难受。”
——
“那昂秀,你到底想要什么?我全部都给你。”
“我什么都—
什么都不想要。”
我只是想要。
“她的名字是辉夜姬。”
“这是一个童话故事。”
听着从电视中传出来的声音,我把牛奶从冰箱里拿了出来,又小心翼翼地倒进了他的杯子里。
“我的名字是辉夜姬。”
“是从月亮上面来的。”
“天一亮,我就要回去了。”
接着,鸡蛋又在我的手中碎成了两半,蛋液流进了平底锅,鸡蛋混合着沙拉油的香气,就立即在锅底四散开来了。
“我一直都觉得,一见钟情是浅薄的。”
最后,面包片也从烤箱中弹了出来——
我便把所有的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到了餐桌上——
他依旧是没有吃我做给他的早餐。
从他工作用的房间里通宵了出来,也不看我一眼,径直地走进了卧室,换好了衣服,他就拿着车钥匙不知道去了哪里。
“伤心欲绝。”
“我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是—
伤心欲绝。”
我记得,是那年的夏天都已经结束了,我才终于去剪掉了我那头已经留到了腰间的头发。
一开始说想要剪掉的时候,他告诉我,我留着桔红色长发的样子,像极了小美人鱼,他喜欢得不得了,我一直想着他很喜欢我这样,所以就一直没有舍得去剪。
那天把头发一剪短,我郁闷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明快了起来。
“すずちゃん这次又想染成什么颜色呢?”
“嗯……”
听着熟识的造型师的声音,我思考了起来。
金色虽然最适合我,但好像是真的染过了很多次,每次也都会留很久。
粉色呢……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好像又有点幼稚了。
那红色?
我想着想着,又觉得苦恼了起来——
“北人,你觉得我该染成什么颜色呢?”
“嗯……”
他似乎也在认真地思考着。
“黑色?我还没有看过昂秀黑发的样子呢?”
没有看过——
他说他没有看过。
想象着他在手机那头,看着我的消息微笑着的模样,我却差点哭了起来。
他不记得我。
我知道,他也永远都不会再记起我。
“我可是第一次看到昂秀,就喜欢上你了啊。”
——如果一见钟情是浅薄的。
“你想,就是在伦敦的时候。”
——那么一见钟情的赝品,又该是有多浅薄?
“哎呀,你这个笨蛋,可该怎么办才好啊?”
我该怎么办才好?
“那山彰さん,我该怎么办才好啊?”
“我总觉得……无论我怎么做,做什么,我都没有办法让他满意。”
“我是不是,是真的太糟糕了?”
“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不对我失望啊?”
“那昂秀你为什么又非要—”
“让他对你满意啊?”
“为什么?”
为什么?
一个呃逆上来,我蓦然地,就止住了哭泣。
“因为……”
我茫然地看着山彰さん。
“对啊,究竟是为什么啊?”
“因为我,我—”
我想永远、永远都跟他在一起啊。
Monologue of Takahide Suzuki(21)
我想永远都跟他在一起,永远都不分离。
绿灯亮了,汽车停下来了,再穿过面前的这条马路,就能到达那间用来拍摄的情人旅馆——
一起来的男孩还在读大学,高高瘦瘦的,有一张很像成田凌的脸。
等待拍摄的时候,男孩说:
“铃木さん,有一件事情我只想告诉你,因为我觉得铃木さん是一个很可靠的人。”
我满脸好奇地看着他点了点头,他就又说:
“其实啊,我现在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跟交往的对象分手。”
“跟女朋友?”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会听到的,只会是一些普通的恋爱烦恼。
谁知道男孩有些忧郁地笑了起来,过后,他便告诉我:
“她算是我的女朋友吗?”
“不过,我知道她的确算是一个好妻子。”
——
他说:
“一想到每次跟她见完了面,她从我的身边离开后,就又要回到她的那个家,就又要跟她的另一个男人睡在一起,我就受不了。”
“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自己是那个男人的影子。”
“昨天她打电话给我,说她今年的生日要跟丈夫一起去国外,我一下啊,就想到了分手。”
“不过像铃木さん这样的人,是一定理解不了我跟她的处境的吧,很无耻,我知道,简直是厚脸皮到了极点,而且说出来更无耻,可我却总觉得要是不马上找个人坦白出一切,我肯定是会撑不下去的—”
“我会……”
“我一定会疯掉的。”
男孩说,他会疯掉。
忧郁压倒在了他的脸上,所以他的这句话,在有些人听来,一定是充满了说服力的。
可是我却不在那些人之中。
我理解不了,又想,人哪有那么容易就能疯掉,再加上那时候我的身边有他在,他爱我,我也爱他,我们只属于彼此——
人只是稍微幸福一点,就会感觉不到别人的不幸,我也是一样的——更何况在男孩的不幸面前,我甚至还觉得,我怀抱着的幸福竟然是那么的多——
那么的多。
“昨天晚上从九点开始就睡,现在又是九点了,怎么还是没睡醒啊?”
听着他无奈又宠溺的声音,我努力地睁开了眼睛,一看到他的脸,还在为刚才的梦心惊肉跳的我,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可就是困嘛。”
听到他轻轻地笑出了声,我便把脸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北人。”
“嗯?”
“最近我总觉得好累哦。”
“嗯。”
感觉到他在吻我,我又说:
“而且我刚才又做了一个好吓人的梦。”
“又?”他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些疑惑,“那昂秀能告诉我,那是什么样的梦吗?”
“是……”
想到在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房间,又站在了那面墙的边上,又在看墙上的那张照片,又……我感觉到自己的心刺痛了起来,鼻子也在发酸——我告诉他:
“我梦到,我一个人从老家来了东京。”
——为了见你。
“嗯。”
“才开始当模特,经纪人就让我一个人去一个摄影师的家里拍摄影展需要的照片,我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因为她说,那个人曾经给你拍过照片。
“嗯。”
“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梦而已,都不是真的。”
——不,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嗯。”
“我呢,我呢,我就去了……”
说到这里,我一下踌躇了起来。
“然后呢?”
他好奇地问我。
“嗯……然后……”
我想了想,又伸出手去抱住了他的腰,紧紧地抱着他,感觉到了一些安全感,我才继续说:
“我去了,一开始是在好好地拍照,可是拍着拍着,那个摄影师突然就生起了气来。”
“摄影师为什么要生气呢?”
“我也不知道欸,突然他就生气了,表情也变得好可怕好可怕。”
听到我说“好可怕好可怕”,他又发出了一阵宠溺的笑声。
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那亲昵的笑声在我听来,却好像是一连串冰冷的箭矢,从他的手中发了出来,箭无虚发地扎进了我的心口里——我觉得疼得难受,但还是强忍着眼泪:
“他说我……”
我哽咽了。
“他说我很糟糕,说他不想再拍我了,又说我这么糟糕,不听话,以后是不会有人愿意给我工作的。”
“真过分啊。”
他终于不再笑了。
“真的是很过分。”
感觉到自己就快要忍不住哭泣了,我便把声音压到了我跟他都听不大清的地步——
“北人—”
“你夸夸我嘛。”
“香车啊,可是不能后退的车。”
“啊,那往旁边走呢?”
“也不行,只能一条路走到底哟。”
“那不就跟人生一样了吗?”
“啊?人生?”
翔吾さん有些吃惊地盯了一阵我的脸,很快,他又垂下脸去看着底下的将棋盘笑了。
“是啊,的确是人生呢……北人,在车上的时候,看来你多少是有点没说实话呢。”
“是害怕我会对昂秀有兴趣吗?”
听到了翔吾さん的话,他也立即露出了一个像是在跟翔吾さん心照不宣的微笑。
“什么叫会对我有兴趣啊?”
我不明白,看了看翔吾さん跟他,又看了看手里的“香车”,只觉得将棋这种仿佛很难的游戏,其实远没有人跟人的关系来得不容易理解。
“翔吾他喜欢聪明的女孩。”
笑着看了我一会儿,他的手温柔地落在了我的脸上,接着他轻轻捏了捏我的耳朵,我就不自觉地朝着他的怀中贴了过去。
“我猜也是!就是那种轻轻松松赢了游戏会很得意地跟对方说:‘喂,你怎么这么笨’的女孩子吧!”
“看来昂秀很懂嘛。”
翔吾さん的笑容愈发地明亮了起来。
“如果你不是北人的女朋友,我可就要不客气地喜欢上昂秀你了哟。”
“可我赢了游戏,是不会对别人说他很笨的,因为有的人是真的会在乎的。”
“昂秀真是会体谅人的好孩子呢。”
“嗯。”
我点了点头。
“但是我更喜欢翔吾さん说我聪明。”
“是这样吗?”
他看着我,不可思议地,插进了话来——他不可思议地问我:
“那为什么昂秀现在才说出来呢?”
因为你啊……
“因为我结了婚可能就不会再继续做模特了。”
“为什么?是男朋友的意思吗?”
设计师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怜悯,我看了,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只是一瞬,那怜悯就从她的眼底消失了。
“不是。”
我摇了摇头。
“是因为……”
我局促地伸出了手,想要去拿那杯放在我面前的酒,“因为……”可一想到如果一不小心,又喝得醉醺醺地回去,他一定又会很不高兴的——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拿的时候,另一只手却很快地伸了过来,从我的眼前拿走了那杯本来是倒给我的酒。
“即便是结了婚,不做模特了,昂秀你也不能不去工作,明白吗?”
设计师是好意的,我明白,可我看着那拿走我酒杯的人,我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看着慎怔住了。
“晚上好。”
慎对着设计师笑了,随后他的目光转向了我,那笑容便马上——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长谷川君,我以为你这么忙,是不会来了呢。”
“我也没有说我不会来啊。”
慎是不笑了,可他的眼角余光瞟过我的时候,我却觉得,他看着我的眼神,还是那么的温柔,还是充满了情不自禁的欢喜。
慎依旧没有跟我说话。
整个夜晚,在那里,他都只是在跟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聊着天,远远地坐着,却时时刻刻都在眺望着我——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那里的服务生,好像是新来的,摇摇晃晃地朝前走了几步,他手里的托盘就翻倒了。
“请您先到卫生间去清理一下吧。”
我一手提着包又拿着大衣,看了看自己裙子上的污迹,只是有些无奈地笑了。
“没关系的。”
回家之前,本来也是打算先来一趟卫生间的。
下意识地站在里面朝着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人,我把大衣穿上了,就站在镜子前整理起了我的头发——
我理着头发,又盯着映出在了镜子里的我的脸………在白晃晃的灯光的照耀下,我的眼睛、鼻子、嘴巴跟额头,看上去竟都有一些陌生。
这是我吗?
我想着,便把脸又朝着镜子跟前凑近了一些——我用左手用力地撑着洗手台,右手就撩起了不太久前,才从明亮的桔红色变成了有些沉闷的栗色的头发。
我想起了我染完了头发的那天晚上,他告诉我:
“昂秀看上去,越来越像……”
他的手跟吻一齐游走在我的身体上,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他看着我的眼神,也越来越入迷——
“看上去,就好像——”
我看上去,我在你的眼里,看上去就好像,又越来越像什么了呢?
“嗯……昂秀最近是变得更沉稳了呢。”
“这又不算是夸奖,换一个嘛。”
“我的甜心怎么一下就变得对我这么严格了?”
“因为人家本来就很沉稳嘛。”
“是吗?”
他笑了。
“那——”
“那你再打我一下试试?”
一开始我没有哭,因为剧烈的疼痛冲击得我一阵一阵地发起了懵。
“我……”
我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许久不见的男人那张噩梦般的脸——高鼻深目,因为常年的酗酒以及醉酒,粗壮的脖子红得像是充了血,接着,我下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男人就又重重地扇了我一巴掌。
好疼,他扇我扇得好重好重,好疼。第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被他从后面抱住,强行脱掉外套之后,又被他推到了冰冷的地板上。
好疼—好疼—好疼——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能想:
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
“贱人,贱人,你说不要,你敢打我?”
为什么我稍微一走运,随之而来落在我身上的,就是更残酷的东西?
“你再打我一巴掌试试?”
我再打他一巴掌……试试?
男人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耳边,不知不觉,进到我的脑海中,却变成了我的声音:
“再打他一巴掌。”
打他——
打他——
不知道是脸疼得厉害,还是心脏疼得厉害,我头疼得像是要裂开了,太疼了,所以什么也没办法想,我伸出了一只手,颤抖着,就朝着男人的脸再一次挥了过去——
不能再被欺负了,不要再让自己被欺负了——
“啪。”
恍惚之间,我的手,又被他温柔地抓住了。
“怎么了北人?”
我回过头,看到了他的脸——
看到我笑了,他就说:
“不知道为什么—”
“我总想再多看一眼,昂秀你的脸。”
Monologue of Takahide Suzuki(22)
我开始哭。
应该是哭得很大声,可是我却听不分明自己的哭声,脑子里像是有一群蜜蜂在乱飞,嗡嗡嗡、嗡嗡嗡地,无论我听什么,听到什么,那些声音,那些传进我耳朵里的声音,在让我听到之前,都先被这层晦暗的振翅声笼罩住了——
“昂秀,我在,我在。”
只有慎的声音,是唯一从那里面逃出来的声音。
“昂秀,我在这里。”
慎用他那只干净的手,还有那只手背上沾染了血渍的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了我的脸。
“没事的,已经没事了,等我马上报警,警察来了,我就送你回家好不好?”
慎的脸上挂着笑,眼睛里却泛起了泪光,他用他的大拇指轻柔地抚摸了我的脸一阵,很突然地,又把我拥进了他的怀中。
慎的怀抱……他的怀抱——在我的脸贴紧了他的胸膛的时候,我竟然觉得,他的怀抱,比那个人的怀抱,都还要让我觉得温暖——
“不……”
我抬起了眼睛来看慎。
“我现在就想走。”
我央求他道:
“慎,现在就带我走。”
——只要不是这里,带我去哪里都可以。
慎一手搂着我,一手捡起了我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他把我胸前的纽扣全部扣好了,就把大衣披在了我的身上——
慎为我拨开了聚集过来的人群,我谁都没有看,也谁都不敢看,我只是瑟缩在慎的怀抱中,怯怯地,又摇摇晃晃地朝前迈出了步子。
走过设计师的时候,她说她会妥善地处理这一切,慎愣了一下,把我搂得更紧了过后,我才听到他很冷漠地说:
“有需要请直接来找我,人是我揍成那样的。”
我被慎塞进了他的车里。
即便他一直都在柔声细语地跟我讲着话,安慰着我,可痛苦却还是朝着我无止无尽地倾倒了过来——
嗡嗡嗡。
嗡嗡嗡。
那因为疼痛而生出来的噪音,不知道何时才会消失。
嗡嗡嗡,嗡——
“昂秀,你要……”
慎的声音,依旧避过了那些细微又喧嚣的声音:
“你现在是要回家对吗?”
“不。”
头又开始剧烈地疼了起来,我用手无力地撑住了额头——
“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他的脸还有微笑从我的记忆中浮现了出来,我一想起他,心脏就愈发地疼了起来。
“他看到我这样……”
——我只是想到昂秀不在我的身边,就会担心得不得了啊。
想到我只是身体稍微不舒服了一点,他就会担心得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觉,如果让他知道了我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好想他,想着他,身上的那些伤疼得令我几乎背过了气。
我又止不住地哭泣了起来。
“他看到你这样……是什么样?”
“他看到了,会怎么样?”
慎问我,他的语调又缓慢又滞重。
我摇了摇头,一昧地顾着哭泣,思绪也愈发地混乱了起来。哭了一阵,我才抹着脸上那根本就抹不尽的眼泪告诉慎:
“他会比我……”我抽泣着,抽泣着——
“更痛苦。”
“可他是昂秀你的男朋友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我听到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又问:
“他,真的有在好好地对待你吗?”
他,当然有好好地对待过我。
很多年前,曾经,他是那么深情地注视过我,又是那么爱怜地拥有过我。
我爱着他——
他爱过我。
可能吧。
我站在慎的身边,看着他打开了那间公寓的门——
我几乎是被慎用手推着后背走进去的。
“昂秀,我先去放洗澡水,你就在房间里等一下好不好?”
慎弯下了腰来,又用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脸。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不过我想自己看上去一定很糟糕——我望着慎点了点头,慎也望着我笑了,随后他便离开了房间。
我又变成了一个人。
一个人坐在床上,什么都没有在想,好像就是从那个节点开始,从那一晚过后,思考对于我来说,就变成了一件无比痛苦的事情——
没有在想任何事,痛苦跟疼痛似乎也一起被遗忘了,所以我短暂地,又停止了哭泣。
我的目光不安地在这个我曾经来过的卧室中搜寻了一阵,过了一会儿,它又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看着自己裙子上的污垢,被兑了番茄汁的饮料打湿了过后,又被人撕扯得不成了样子——
我怔怔地看着裙子上的褶皱,接着,我便脱掉了最外面的那件大衣。
“北人,我觉得大家最近都对我好温柔哦。”
“嗯。”
“一定是大家都感觉到了我是真的很努力很认真地在工作吧。”
“嗯。”
“只要努力就会有回报……北人,你也奖励我一下嘛—”
他的拥抱,他身上的气息,似乎又温柔地环绕住了我。
“那昂秀想要什么奖励呢?”
我想要——
慎为我扣好的扣子又被我解开了,裙子从我身上滑落了,我颤抖着双手,又开始解起了内衣上的扣子。
所有的一切都好脏,脏、脏、脏——我不停地在心中念着:
“好脏。”
我把内衣脱掉了。
我想那时候,慎进来,看到我赤裸着身体坐在他的床上,一定是吓坏了。
他一下就慌乱了起来,他说:
“昂秀,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慎想避开他的目光,又想靠近我,他小心翼翼地,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我的身边。
慎坐到了我的身边,一伸手,又扯开了被角——
我整个人都被裹进了被子里。
我整个人又被慎拥进了他的怀里。
我抬起了眼睛。
“北人。”
我看着慎的脸说:
“北人。”
“北人。”
他的名字令我心碎。
“北人,北人,北人。”
每一个音节,ho-ku-to——从我的唇边脱离开来的时候,我觉得都痛不欲生。
“我想北人。”
我伸出手去紧紧地抓住了慎的衣襟,我对慎又哭又喊着:
“我想要北人。”
北人。
怀抱着那个名字,我睡着了。
睡得真的是好沉好沉。
什么东西响了,风便吹进了我空无一物的梦里,过了一会儿,有人在我的耳边温柔地,窃窃私语了起来——那是谁?又是在跟我说些什么呢?
“那个人姓吉野,吉野北人?什么,说什么傻话呢,你觉得妈妈是从来不看电视的吗?”
啊,是妈妈。
“是吗?昂秀你就要去东京了啊。”
啊,是爸爸。
“昂秀,快醒醒,要迟到了,再不快一点我们又会一起被老师骂的。”
啊,是龙。
——
“请问您是?”
“昂秀,我叫铃木昂秀。”
——
“啊,昂秀,是昂秀啊,真好啊,我想我们——”
“一定会在东京再见的吧。”
一定会在东京再见的。
一定会再见的——
房间里又暗了下来。
我又一次地从梦中惊醒了——
出了一身冷汗,从床上坐起来摸了摸脖子,才发现自己居然什么都没有穿——
“昂秀,安静一点,我明白,我全部都明白。”
“昂秀,你需要好好睡一觉,乖,醒过来什么都会忘的。”
——
什么都会忘。
的确是,我的确是忘记了好多的事情。
有时候,我甚至会忘了我在哪里,我是谁的妻子,我是谁。
我没有找到我的手机。
找了好半天都没有找到,我以为它一定是在我跟那个人撕扯的时候,落在了聚会的地方——我的手机,一开始的那个用了好几年,后盖被我摔得不成样子,所以他又给我买了一个颜色跟他一模一样的手机。
我把他送给我的手机弄丢了,又让他再一次等了我那么久——心急着要找到手机,又心急着回家,焦急着,焦急得不成样子,眼泪就又掉了下来。一心想着走,衣服全都是胡乱套上的,头发乱糟糟的也没管,提起了包,慎留给我的纸条便从包的下面露了出来:
“冰箱里有冰袋,可以拿来消肿。”
“如果你愿意,可以一直在这里住下去。”
一直住下去。
——
看着纸条上的字,我的心间,瞬间就翻涌起了一些东西。
那些东西是,温热的,同时又是阴湿的,它们是在暖阳下散发着潮气的鹅卵石一样的东西。
我回到了家。
一进门,就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
在我的面前,他正背对着我在用胶布封着一个纸箱,见到我回来了,他抬起了头,很冷漠地看了我一眼,便说:
“东西我已经让人搬走了一部分,其余的,你是想现在就带走吗?”
我愣住了,愣了半天,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在跟我说些什么。
于是我便怯怯地问他:
“北人,我们是要搬家吗?”
“不,要搬走的只是昂秀你而已。”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声音也打起了颤来:
“只是我……而已?”
“对,因为我不能容忍一个一直都在跟我说谎的人。”
“说谎?”
我张开了嘴,他就又说:
“这些东西还是明天让人来搬吧。”
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我想那里也从来都不是我的家。
我的人偶被他扔进了垃圾桶,我泪眼朦胧地看到了,便去捡起了我的人偶,而人偶的下面还压着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我也看到了。
我没有捡起它,但我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了那是一个戒指,那是一个镶着方形钻石的戒指,以前收拾他的东西的时候,我在无意间看到过它——它真的是好漂亮,好漂亮。
我一直期待着,期待着他能亲手把它戴到我的手指上。
但是人偶跟戒指都被他扔掉了。
我也被他扔掉了。
我抱着那个人偶走到了大街上。
不知道时间,只能从街边上那些紧闭的店铺,还有零星的行人猜测我的生日还有几个小时、还有几分钟、还有几秒才会到来。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什么都不重要了。
有人从我的身后走到了前面,整个人看上去都是摇摇晃晃的,应该是一个醉汉,我看着他朝着前方走出了几步,身体一斜,又朝着旁边趔趄了过去——
男人一下倒在了街边,几乎是瞬间,就呼呼大睡了起来。
我站在男人的身旁看了他一阵,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过了一会儿,便抱着人偶继续漫无目的地走了下去。
到底要去哪里呢?
我不知道,东京没有我的家,东京的哪里都没有我的家。
如果现在去坐新干线,一个小时都不需要,我就可以回到父母的身边……
“爸爸跟妈妈……”
“爸爸。”
“妈妈。”
我嗫嚅着,把脸埋进了人偶的衣服里哭了起来。
——
“如果你愿意,可以一直在这里住下去。”
——
慎。
在那样的夜里,去路边叫醒一个醉汉,我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害怕。
“大叔,能把手机借给我一下吗?”
我扯住男人的袖子拉了拉,他微微睁开了眼睛,便看着我说:
“吃的,睡的,全部都是阪神老虎队!”
我吓了一大跳,缩回了手,男人又问:
“难道你支持巨人队吗?”
“我……”
我摇了摇头。
“只要你支持阪神老虎队,钱包都可以给你哟。”
“不,钱包就不用了,我……我只是想借您的手机打一个电话而已。”
“啊,手机。”男人点了点头,开始在他的衣兜里翻找了起来,“来,给你。”他找到了手机,我接了过去,他就又倒了回去。
第二天。
我在慎的公寓里收到了我的东西。
首饰、衣服、鞋子、所有的包,我唯一的一瓶香水——
我觉得香水的味道,或许会让我变得更像大人一点,所以我就去买了那瓶香水。
“虽然北人昨天晚上惹我生气了,但是游戏机还是借给你好了,但是工作的时候不许玩!!!”
翻过来,是他拿着我不能喝的饮料在我面前炫耀的那张照片。
“我去看电影了”
“好看吗?”
“不喜欢,因为北人抱了别人。”
“吃醋了?本来还有吻戏呢,幸好都被删了。”
“讨厌。•ˇ‸ˇ•。我不要理你了。”
——
是他唯一一次在外面喝醉了,回到我的身边来,我给他拍下的照片——
这些照片,曾经被我跟他当作了便利贴,在照片的背面写下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再把它们贴到冰箱上去。
我只在他寄给我的箱子里,找到了那个相机,还有我给他拍的那些照片,而他为我拍下的那些照片,我想,一定是被他扔掉了。
我在慎的公寓里住了下来。
没有想过这样做是不是对的,也没有想,我该什么时候搬走。
一些碎片一样的东西,在收到那些东西后,在我的脑中串成了完整的一串,我看着慎,想要说话,不过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浑浑噩噩的,我浑浑噩噩地在慎的照顾下,过着晨昏颠倒的生活。
每天除了睡觉,就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没有手机,工作也不管了,只有一次,我用慎的手机给妈妈打了电话,一听到妈妈的声音,我立即就哭了出来。
“哎呀,这是怎么啦?跟北人吵架了,还是上班被人说了呀?”
“没有,妈妈,我只是想你了。”
听到我说想她,妈妈笑了,她笑着跟我说:
“都二十五岁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对了,你生日那天,爸爸给你打电话,你怎么都不接啊,他可急坏了。”
我生日那天……一想起那些事,我的头一下又疼了起来,我忍住了眼泪,便说:
“我手机掉了,所以接不到电话。”
“那你得赶紧去买一个新的呀。”
是啊,我得赶紧去买一个新的手机,接着,再把我的生活也换成新的——
可是我没有做到。
一天,我从睡梦中醒来,想到自己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一下,我就又抑制不住地大哭了起来。
我的心,痛得我没有办法承受,所以我只能选择用酒精去麻痹它。
那些酒,我想应该都是公寓原本的主人留下来的,喝完了一瓶,一看,那么大的一个柜子里,还有那么多的酒,我便又开了一瓶——
我真的喝了好多好多的酒,一瓶一瓶地喝下去,却完全感觉不到醉意。
慎回来了。
看到空酒瓶散了一地,而我就在那些酒瓶的中间,拿着一个已经快见底的酒瓶在喝酒——慎叹了一口气。
“昂秀,这些都是你喝的吗?”
慎坐了下来,伸出了手来,轻轻地抚摸起了我的头发。
“因为很痛。”
“嗯?”
“我的心很痛。”
我告诉慎:
“我以为喝完就不会痛了,可还是很痛。”
我看着慎的脸,不自觉地,身体就朝着他靠了过去。
“makoちゃん,你看到了吗?”我又把脸凑到了慎的眼前,“有好多精灵在这里飞哦——”
真的有很多,翅膀是红色的、绿色的精灵,在我的面前飞过去,又飞过来——
就连慎吻我的时候,我都能清晰地看到她们在那里。
我没有推开慎,一开始,他只是抓着我的手在亲吻我,见我没有拒绝,他便用他的手臂紧紧地搂住了我。
什么也没想,什么都不要去想。
只要闭着眼睛,接受别人给我的爱,只要这样,就不会痛了。
“可是昂秀啊……”
“你果然,永远都长不大呢。”
听到了他的声音,我一下就推开了慎。
我把那根被慎扯到了手臂上的肩带重新拉了回去,垂下脸,不敢去看慎的脸,也不敢跟他说话,我只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萦绕在我的身边,久久地都无法消散。
也就是在那个瞬间,我才终于意识到了——慎是一个成年的男人,是一个,跟那个人一样的男人。
我不说话,慎也只是沉默着。
在接吻之前,我跟他是朋友,可是一旦发生了那样的事,那我们之间的关系,又该被称作什么呢?
“我给你买了手机,电话卡也办好了,你这么多天都没有去工作,我想他们都很担心你。”
是吗?
我想问慎:
“是吗?”
“那些人真的会担心我吗?”
可是话一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
我只给山彰さん一个人打去了电话。
一接通,听到是我,本来想着一定会被他劈头盖脸地训一顿,谁知道他只是说了一声“昂秀”,就立即沉默了。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惊涛骇浪被暴风雨掀起前的沉默——沉默驻足得越久,是不是就意味着,随后而来的东西,更能够碾碎一切?
山彰さん沉默了很久很久,我等待着,等了很久、很久,才听到他告诉我:
“奈奈她……”
奈奈她……到底是怎么了呢?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直到山彰さん跟我说,我不用急着回来工作,他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他会帮我处理好这些天,因为我没有去工作生出的那些麻烦的时候,我才怔怔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我下了床,推开了门,失魂落魄地走到了慎的房间里。
那个时候,慎好像是已经睡着了,我站在他的身边看了他一阵,随后,我又俯下了身去——啊,原来他没有睡着,因为我一朝着他的脸伸出了手去,他就敏锐地抓住了我的手。
“慎。”
我不知道那声音,是不是真的是从我的喉咙里发出来的——我一喊完慎的名字,又笑了,我笑着,看着慎把台灯拧得更亮了,又看着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看着他手足无措地,一副对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样子。接着,我爬上了床,拉下了肩膀上的肩带,我就问慎:
“你想要我吗?”
他要了我。
没有说:
“昂秀,你把衣服穿好。”
也没有说:
“昂秀,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慎,他只是抱着我安静地看了我的脸一阵,就把我压在了身下。
那真是好漫长,好漫长的一次。
两个人都像在用彼此的身体发泄着什么,又好像在彼此的身体中寻求着什么——
慎的身体,纯粹而又漂亮,他的经验不像那个人,比我多很多,所以即便我在他的身下,也并不觉得自己是在单方面地被他占有着——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慎从我的胸间抬起脸来看着我——看到他漂亮的眼睛里有泪光闪烁了起来,我马上就生出了一种,慎是我的玩具的感觉。
我想,既然我是那个人豢养的小猫、小狗,那慎,又为什么不能是我的玩具呢?
我最喜欢的玩具拥抱着我,用他的身体取悦着我——
一次又一次,用力而温柔地爱着我。
被肉欲支配着、驱使着、麻痹着,我才终于觉得我的心,没有那么的痛了。
结束了,为我清理干净了身体,又搂住了我,慎就贴在我的耳边轻声地说:
“昂秀,以后就一直像这样待在我的身边,好吗?”
我看着天花板机械地点了点头,他便又说:
“很多事情你都还不知道,但是总有一天,我会把那些事情,全部都告诉你的。”
我愣了一下,随后,我又看着慎的脸点了点头。
慎笑了,最后他告诉我:
“昂秀,我觉得我好像是在做梦——”
“你现在,真的是在我的怀里吗?”
第一次跟慎发生了关系后,渐渐地,我便开始沉溺起了酒精的味道。
最开始的时候,慎以为喝酒能让我好受一点,所以他并没有阻止我,他只是很无奈地跟我说:
“喝酒没有关系,但是昂秀你不要每次都把自己喝得这么难受好吗?”
我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又看着他耐着性子收拾起了被我弄得乱七八糟的房间,我醉醺醺的,还没有等他收拾好,就扑到了他的身上去。
“makoちゃん。”我搂紧了慎的腰,脸靠着慎的背,“我突然就好想回去工作哦。”
感觉到慎的身体僵住了,我用脸懒洋洋地蹭了蹭他的背,正想说话,慎却马上问我:
“为什么?”
“为什么昂秀你要急着去工作?”
“因为……”
我犹豫了。
因为……
“因为……我还得继续在东京活下去呀。”
活下去。
生存下去。
这是比什么都要重要的事情。
那一天,我又跟慎做了。
那是第二次,接着,很快我们又做了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我们的身体是真的很合拍,即便我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属于恋人对恋人的爱意,但是他对着我身体的每一次爱抚,每一次的亲吻,每一次的送入与退出,都会让我产生我可以永远都跟他就这样过下去的错觉……
错觉,对,是错觉。
人这种动物,特别是女人这种动物,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动物呢?
坚韧又脆弱?
纯粹又复杂?
还是比起爱情本身,更容易被肉欲所捕获?
——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我昏昏欲睡,靠在慎的肩头上,挽了他的一只手臂在我的胸前。我听着他打了一个电话,跟人用英语讲了一阵话,挂断后,很快地,他又马上接起了第二电话——
“如果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我就不来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在有时间的时候陪我女朋友而已。”
女朋友。
慎说我是他的女朋友。
虽然我并不这样觉得,但我也没有反驳。
毕竟一个人女人住在一个男人的公寓里,还跟他睡在了一起,任凭谁来看,都一定会觉得我跟慎,才应该是一对。
而我真正的男朋友。
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去想他的事了。
在他的心中,他究竟是怎么想我的,而我不在身边了,他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有没有对我的离开,感到一丁点的难过——我通通都没有去想。
我不敢想。
只是有一天,我又喝醉了,于是鬼使神差地,我打开了电视——那时候,电视里正好在放那个音乐节目,而他,又正好是那一组即将开始表演的嘉宾。
“吉野さん,这是您病后的首次表演,请问您有什么想要对粉丝说的话吗?”
——
他生病了。
那个主持人说,他生病了。
为什么,他会生病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但直觉却又告诉我那一定是因为……
是因为……
一想到他难受的时候,肯定是一个人待在那个家里,我的心,我那颗被酒精跟肉欲麻痹了两个多月的心,一下就又疼了起来。
那疼痛是千万根针一齐扎进了我肉里的疼痛,它们越扎越深,一直扎到了看不见针头的地方,又日积月累地,变成了我身体里的那千万根肉刺——
“真的是非常的抱歉。”
电视里,主持人的提问一结束,他立即笑了起来。
“我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关心—”
有他出现的画面中,他就只在那里笑了那么一次。
“我希望不要消逝……交错的命运。”
其余的时间里,他看上去都很不高兴,是真的不高兴,还是只是因为才病后初愈呢?
我握紧了手机,想起了那个夜晚,我是怎样忐忑不安又满怀着希望地给他打去电话的——
“北人さん,帮帮我。”
北人,帮帮我。
“北人さん能跟我说说话吗?”
北人,你能再次抱紧我吗?
“我是真的,真的好害怕啊。”
我是真的,真的……
那天晚上,慎靠近我的时候,我拒绝了他。
看到从慎的眼神中,流露出来的脆弱的瞬间,我发现了——我真的是一个很卑劣的女人。
“明天我打算一大早就去山彰さん那边,还有,下午我要去医院看医生,所以makoちゃん,你今天也早一点睡……好吗?”
“去医院?”
慎眼中的脆弱变成了担忧。
“昂秀,你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没有,只是我那个已经很久都没有来啦。”
慎终于笑了,他抚摸了一阵我的头发,便说:
“所以我都说了,你不要喝那么多的酒了。”
那天,我记得是十二月快要结束的某一天。
天气晴朗,又很暖和,所以一路上,我的心情也好得令我自己都难以置信。
到了医院,先是做了一个常规体检,接着,医生又笑着告诉我:
“您还需要去测一下您的HCG值。”
很快,抽血也做完了。
我便在医院里等待了起来——
“我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没有,除了您血压有点低,有点营养不良以外,您什么问题都没有,还有铃木さん——”
医生看了看报告单,又抬起眼睛来端详起了我的脸——
“还有,”
还有什么呢?
“还有,您怀孕了。”
Monologue of Takahide Suzuki(23)
我问医生:
“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您是指哪里弄错了呢?”
“我的意思是,它怎么可能才这么小。”
“它怎么能是—”
我跟慎的孩子。
听到我颤抖得不行的声音,医生先是露出了一个很困惑的表情,随后她又告诉我:
“如果您不想要这个孩子,请尽早跟孩子的父亲商量一下,再来医院做手术。”
“如果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我的心思,仿佛一下就被人看穿了。不知道是想问医生,还是想问自己,我又说:
“我可以不要这个孩子吗?”
“当然,您当然可以选择不要,它还很小——还有,您的身体,是您自己的。”
还很小,医生说,我的孩子还很小,小到就算我马上不要他,也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
“只是一个小手术,决定好了,就请尽快来吧。”
得知自己成为了母亲的晚上,却完全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悦,只是缩在床上,用力地闭着眼睛,一心乞求着,睡着了,再醒过来,我就还是在……
我是在哪里呢?
迷迷糊糊地,身体好像悬浮了起来,我是在空中?还是在海里?我感觉到,似乎是有人睡到了我的身边,那个人好像是个小孩子,抱住了我之后,就开始用他又小又可爱的手抚摸起了我的脸——
我听到他用很像慎的声音在我耳边说:
“是妈妈呀。”
终于,终于,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接着,我又猛地睁开了眼睛——
“我吵醒你了吗?”
我的身边,根本就没有什么小孩子,抱着我的人见到我醒了,静默地看了我一阵后,笑了笑,又朝着我垂下了脸来——
慎吻了我,我心里难受得不行,没有接受他的下一个吻,便背过了身去。
我忍着难受,背对着慎张了张嘴,话还没有出口,眼泪却先滑进了嘴里。
“makoちゃん。”
“嗯。”
慎温柔地应答着我,他的吻,也温柔地又不断地落在了我的脖子上跟肩膀上。
“生了makoちゃん的妈妈,是为了什么,才跟makoちゃん的爸爸……结婚的呢?”
慎似乎是沉默了,他不再吻我,等我完全忍住了眼泪,又把脸朝向了他,他看着我的脸,才又继续说:
“我不知道。”
“但是我想她并不讨厌爸爸,她只是不爱他而已。”
不讨厌他,只是不爱他……
甚至还有一点喜欢他。
——是这样的吗?
慎又安静地看了我一会儿,接着,他又吻起了我来——好难受,被他这样温柔地抱着,被他这样温柔地亲吻着、这样温柔地抚摸着,我感觉到自己难受得就快要发疯了。
慎的动作,越来越失控,当他伸过手开始轻揉起我的胸的时候,我才终于挣扎了起来。
“makoちゃん,别这样。”
一阵想要呕吐的感觉在我的身体中轻轻地翻涌了起来,我在慎的怀中越挣扎,就越难受,可是慎听到了我的话,却还是不停地、不停地亲吻着我——他亲吻着我的脸颊、肩膀、锁骨,我胸前的带子松开了,睡衣从肩头滑了下来,他又吻起了我的胸——
“慎,停下来停下来。”
没忍住,我又哭了。
看到我这样,慎愣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手忙脚乱地搂住了我,又跟我道歉说:
“昂秀,对不起,对不起。”
我把脸埋进了自己的手肘里,就那样啜泣着摇了摇头。
“我不是想拒绝makoちゃん,是它还太小了。”
“它?”
我又埋着脸点了点头,慎就又问:
“它……是谁啊?昂秀。”
“它是……”
我的头一下又疼了起来。
“它是……”
“是?”
“是我跟你的孩子。”
我没能跟慎说出我的想法。
迟疑着,又迟疑着,一转眼,肚子里的孩子就有两个月大了。
孕育着这个孩子——感受到他在我的身体里慢慢地长大,而我的生活跟工作,也慢慢地,恢复了正常——
在我的家人们也知道我怀孕之前,只有慎是格外地放心不下我,就连我说新年要回老家,他都表示一定要跟着我去。
而我拿不定主意,就只能告诉慎:
“可是妈妈她还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慎的语气跟表情都很平淡,可是我看着他,却有些退缩了起来。
“不知道makoちゃん跟我……”
“嗯。”
“……我们……有宝宝了。”
慎笑了,他笑着看着我,握紧了我的手,便说:
“可是大家迟早都是会知道的。”
我该怎么跟他说,我又该怎么让他知道,我想要的那个孩子,我期待着的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她的父亲,那个人,他应该是……
整个孕期,我一直都在哭,情绪一直都没有办法稳定下来,不敢看电视,除了跟人联系,也不敢看手机。
那一天,我决定了今年也不回家的那一天,工作的时候,我差一点晕倒了——有人拿着手机从我的身边走了过去,一听到从那手机里传出来的那一句:
“我唯一爱的就是你。”
我一下就瘫坐在了地上。
“昂秀さん,您没事吧?”
工作人员急急忙忙地围了过来,想要拉起我,可是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站不起来,也说不出话来,我只是一直哭,那首歌,那句我写的歌词,还有他的声音——跟他有关的全部的全部,都让我哭得喘不过气来。
“我只想在你的身边”
“我愿意给你我的一切”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我唯一爱的就是你”
——
“北人,你看rikuさん跟kazumaさん又在看对方欸。”
“录音的时候他们俩在那边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一定是跟我们写的歌词共鸣了才会这样啊,那北人,你录音的时候,有没有……嗯……有没有……”
“怎么了?”
“有没有想起我啊?”
我终于决定了要生下我的孩子。
新年,不再有需要我等待的人,也就不再有期待。
慎陪着我过完了那一年的最后一天,接着,在新年开始的第三天,他突然就告诉了我:
“昂秀,妈妈说她想见你。”
“妈妈?”
“对,我的妈妈。”
妈妈,慎的妈妈,那不也就是……
“慎,你把我怀孕的事,都告诉…家人了吗?”
我心里一紧,觉得又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了一样。
慎点了点头:
“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他们都知道了,那时候另一个哥哥也在,所以他也知道了。”
“那……”
慎的话给了我当头一棒,我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我便哭了起来。
“怎么了昂秀?”
慎慌了,他凑过来想要抱我,我一转身,却让他扑了空——
“是不是我哪里又做错了,惹你难过了?”
慎的手轻轻地放在了我的背上,他小心翼翼地跟我讲着话,又从背后小心翼翼地搂住了我的腰——“昂秀,昂秀。”慎把脸贴到了我的颈窝里,他一边吻我,一边哄着我,随后,他又把右手小心翼翼地贴到了我的肚子上——
“是我错了,乖,别哭了好吗?看到你这样哭,我是真的很难受。”
“我一定会被讨厌的。”
我哭着,一想到要去面对kazumaさん,我感到又害怕又无助。
“不会的,不会的,妈妈很温柔的,还有爸爸,一听到我们有了宝宝,马上就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慎的安慰完全起不了作用,我哭得越来越厉害,越哭,也就越发地要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来——
“我的昂秀自己都还是个小孩子,真的能做谁的妈妈吗?”
他的声音,在一瞬间安抚了我。
——
可是——
“昂秀,我们结婚吧。”
可是慎的声音,却让我什么都听不到了。
慎的家,我是第一次去,那是一座隐匿在世田谷区的独栋。
慎一推开门,一条半大的金毛犬就从门后面蹿了出来,一开始,我是吓了一跳,不过等到我看清了那个朝着我欢快地摇着尾巴的小家伙,我马上,就又笑了。
“妈妈,妈妈!”
慎看着用两只毛茸茸的前腿亲昵地扒着我的小狗,搂紧了我,就朝着里面大喊了起来。
“怎么啦?”
一个女人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传了过来,她说的是大阪话,我听到了,一下就紧张了起来。
“Lucy自己跑出来了。”
“哎呀,这个小东西。”
慎的妈妈站到了门口,她先是把Lucy赶了进去,一见到我,又笑眯眯地站在那里看了我好一阵——她真的是一个很优雅又很温柔的人,她那样看着我,看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等到慎提醒她,我的身体不能吹太久的冷风,妈妈才又笑着说:
“你看,我一看到这么漂亮的孩子,一下就什么都忘干净了。”
那天,慎的爸爸也在。
他们父子俩……是真的有一点像。那时候,爸爸坐在妈妈的身边,也一直在笑眯眯地看着我——看着我怯怯地跟他们讲话,又看着我小心翼翼地把一块鱼肉夹到了嘴边,发现没有一丝一毫我不能接受的味道后,又才吃了下去——
“那哥哥要后天才能回来?”
得知了kazumaさん今天不会出现,我紧揪着的心,瞬间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谁知道呢?反正你回来之前呀,打电话说那边的妈妈很会做饭呢,比妈妈我做的要好吃呢。”
“那那边的爸爸呢?”
慎问到。
“那孩子性格那么好,比你跟你哥哥都强,妈妈觉得呀,青山家的爸爸一定也比长谷川家的爸爸更温柔吧。”
“哼哼。”
被那样揶揄着,爸爸也马上板起了脸,可是等妈妈说完:“多大年纪了,还吃醋吗?你这样啊,吓到我们昂ちゃん了”,爸爸却又笑了起来。
我想那时候,还差那么一点,我就会真的忘掉他。
不过我们的命运,却早已经被关进了同一间屋子里——无论我们怎么走,走向哪里,走到了该相遇的地方,我跟他,就一定会相遇。
我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四。
慎去了大阪,没有人陪着我,孕反得有些严重,我便早早地躺进了被窝里,难受得不行,就只能边安抚着肚子里的孩子,边听着ruiさん在手机那头跟我说:
“喝水不行,又没有水果的话,试试茶跟咖啡怎么样?如果有其他的饮料,都是可以试一试的。”
“可是都不能喝太多哟,会难受的。”
“嗯。”
我应答着,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就是那个时候,我从手机上收到了这样的一条短信:
“昂秀,对不起。”
接着又是:
“昂秀,我好想你。”
最后,我的爱人告诉我:
“昂秀,回到我的身边来。”
啊……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人生,要这样的不幸。
“我真的快支撑不下去了。”
星期四的夜晚,我终于从慎的公寓中逃走了,到了ruiさん的身边,我不停地哭,只能不停地哭,哭得健太さん在一旁抱着小健看着我,也满脸担忧了起来——
“昂秀,你听我说。”
把我抱在怀里,等我哭了一会儿,ruiさん才轻声地开口说:
“你说你不知道北ちゃん为什么要跟你分手。”
“我不知道。”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要你回去。”
我点了点头。
“那昂秀想回去,已经做好了以后他还会这样对待你的准备了吗?”
“我……”
我哽咽着,想起了那个被他扔进了垃圾桶里的戒指,他说:“它本来是你的,但是你不需要了。”
——
我摇了摇头:
“可是我真的好想他。”
“如果是这样……”我听到ruiさん的声音里有那么多的不忍心,“那昂秀就回去怎么样?”
回去。
回到他的身边去,那样,我的心,就不会再痛了吗?
那我的孩子……就在我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时候,我终于想起了我的孩子——
医生说,很快,我就能完全看清楚他的模样了,看清楚他的小手跟小脚,还有他在我的身体里蜷缩着的样子——
“那宝宝,我的宝宝……该怎么办?”
我茫然地盯着ruiさん,我看着她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我又茫然地把脸转向了一直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健太さん——我看到,小健在他的怀里挣扎了起来,小孩的口中在咿咿呀呀着什么,健太さん听了,便把他从怀中放了下来——
“这个孩子,它还很小……”
ruiさん又把我抱进了她的怀中,又温柔地抚摸起了我的头发,她像哄小孩子那样跟我说:
“只要せずきちゃん想,一切都是可以挽回的。”
“可是,可是……”
一想到想要回到他的身边,我就必须放弃我的孩子,想要我的孩子,我就必须放弃他——我完全承受不住了,眼泪一掉下来,我几乎晕倒在了ruiさん的怀里。
谁来帮帮我,谁来断绝我那些不该有的念头,谁来——
我感觉到,有人轻轻地拉住了我的衣服,那人的手,是力气很小的,那人的身上,还有牛奶的香气。
我抬起了脸,一扭头,就看到了在我的身边,仰着小脑袋好奇地看着我的小健。
“小阿姨。”
小健一手拉着我,另一只手,又伸出来指了指我的肚子:
“小宝宝。”
“小阿姨,小宝宝。”
刚开始学说话的男童,软软地靠在我的身上,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而我看着小健,却大哭了起来。
“我不该……我不该……”
我语无伦次地说着话,惹得健太さん又立即把小健抱走了。
“我会,我会……”
“你会怎么样啊,昂秀?”
“我会——”
夏天傍晚的阳光,躁动地,又不安地照拂到了我的身上,我小心翼翼地抱着清酒瓶,以为自己怀抱着一个可以永远都不醒过来的梦。
我哭着,跑着,突然的一下,我摔倒了,瓶子摔碎了,什么东西从里面逃了出来,飞走了——
“我会——”
“昂秀……是我的吗?”
我的梦终于醒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我终于从梦中醒了过来。
我觉得好疲惫,我从来都没有这么疲惫过,疲惫到我哭了一阵后,就再也哭不出来了——我哭完了,又茫然地看了看我的四周,看到什么都没有,愣了好一会儿,我才又说:
“我会,忘了他的。”
那一年的二月,我宣布了自己要隐退的消息。
二月末,我跟慎结了婚,没有婚礼,只有一条很漂亮的婚纱,从意大利,千里迢迢地被寄到了日本——那是一条,我曾经在一场秀上穿过的婚纱,那时候,我扮演了一个已经死去了的新娘——我发现,那套婚纱,就连那头纱花环上的彩灯,都被设计师原封不动地送到了我的眼前来。
三月,我跟慎搬进了位于麻布的高级公寓里,接着,因为他工作的需要,我又跟着他一起去了英国。
三月中旬,慎在英国的工作结束了,回日本之前,以度蜜月为理由,他又带我顺道去了一趟南法。
不过,我对那次旅行没有太多的记忆,我唯一清楚记得的,是我觉得,南法真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
四月,我们回到了日本。
住在我要工作很久很久才能买得起的公寓里,我时不时地便会想,我的生活,就只能是这样了。
等待着,就这样望不到未来地等待着,在我丈夫无微不至的呵护下,终于,在八月第一天的炎热中,我生下了我的第一个孩子。
Monologue of Takahide Suzuki(24)
很快,我的巧一岁了。
小小的孩子,软软的,抱在怀里,不怎么哭,也不太会闹。
抱着他去餐厅,把他放在专门给小朋友坐的椅子里,我喂他吃东西,小健在对面看了觉得很有趣,扭过脸去扯了扯他妈妈的袖子,就指着巧说:
“rui,rui,弟弟吃的是什么,我也想吃。”
“弟弟吃的是只有小宝宝才能吃的东西,你吃了,也会变成小宝宝的。”
ruiさん回答着小健,依旧面不改色地切着她盘子里的牛排。
“变成了小宝宝,你想啊,那健是不是就不能跟隔壁的小姐姐一起玩了,也不能在健太欺负你的时候还手了?”
“不要,我不要变成那样。”
听到妈妈这样告诉自己,小健立即用双手一齐扯了扯他卷卷的头发,他一副很苦恼地样子,又苦恼地说:
“不要姐姐跟楼上的哥哥玩,也不要健太弄我的头发,还吃我的零食。”
“那就对了。”
成功地打消了小健的念头,ruiさん盯着他得意地挑了挑眉。
不过——
“那rui,你喝的是什么啊,我想喝。”
小孩终究是不厌其烦的。
“妈妈喝的是毒药,大人可以适量地喝,但是像你这样的小孩喝一点就会生病。”
“如果大人喝多了呢?”
“那大人也会生病。”
“那为什么喝多了要生病rui你还要喝呢?“
“因为……”
我看到ruiさん咬了咬牙——幸好小孩子的好奇心来得快去得也快,看到我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来,小健就立即把他妈妈的那杯酒抛到了脑后去——
“小阿姨,那个瓶子里的是什么,是糖糖吗?”
“不是,这是药。”
“是什么药呢?”
“是吃了会让小阿姨觉得心情很好的药。”
“不吃小阿姨心情就不会很好吗?”
“可能吧。”
“那小阿姨为什么心情会不好呢?”
“因为——”
“所以太太,您以前真的是模特呀。”
“是。”
“我就说,第一次见到您出现在店门口的时候,我就在想,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明星,那就肯定是模特。”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教着巧把逗猫棒握紧在了他的小手中,我又侧起脸对着男人笑了笑。
“说起来不怕您觉得我没有礼貌,像您这么漂亮的人,男人我倒是有见过,而且还经常见,但是女人,我是真的只见过您一个人。”
“再加上我都要仰起头来看您,是谁都会这样觉得吧。”
听了男人有些夸张的夸奖,我依旧只是笑,见我还是不怎么说话,从我跟他要来一杯水后,就一直在试图跟我攀谈的男人,也终于稍微安静了下来。
午时刚过,猫咖里还没有来那么多的人,我带着巧一直坐在角落里跟小猫玩,没有人靠近,所以周遭除了猫咪们偶尔发出来的叫声以外,就只能听到巧咿咿呀呀跟小猫们说话的声音——
“妈妈。”
很快,一只小猫跳起来咬到了逗猫棒上的羽毛,巧是第一次见,看到了,开心得马上扭过了脸来看着我。
“怎么啦宝宝?”
看到巧这么高兴,我的心情一下也明朗了不少。
“猫猫,咬毛…毛”
用力甩了甩手里的逗猫棒,巧便仰着他的小脸笑了起来。
新年的时候,伯伯们带来了新收养的小猫,那是一只眼睛很蓝很蓝,很漂亮的布偶猫。
小猫一点也不怕人,对谁都很亲近,可能因为是唯一的小孩子,所有人里面,小猫特别愿意亲近巧,看到慎把巧放到了沙发上,抛开了Lucy扔给她的球,小猫就跳到了沙发上去对着巧又蹭又舔——
小猫很喜欢巧,巧也很喜欢小猫。
跟她还有Lucy一起开心地玩了一整个晚上过后,伯伯把小猫带走了,第二天,照顾巧的阿姨给他穿好了衣服,又抱到了我的面前来,巧搂住了我的脖子,用脸轻轻蹭了蹭我的脸,就撒着娇跟我说:
“妈妈,宝宝,想猫猫。”
可是他爸爸对小猫小狗这些小动物过敏,家里面不能养,偶尔带他去ruiさん家玩,ruiさん家里的大猫却又不太喜欢小孩——
“太太你—”
沉默了好一会儿,猫咖的老板终于又对着我开口了。
“我是想说,您以前做模特的时候—”
“嗯?”
“有没有经常跟演员之类的人接触什么的……”
“是有接触过,但是不会经常,有什么问题吗?”
老板这有些冒然的提问,令我相当不解了起来,不过我没有很在意,摸了摸一只趴到我腿边来撒娇的猫咪过后,正想问他再要一杯水,还没有出声,我却又听到老板在一边有些泄气地说:
“有些演员,他也是很喜欢猫的。”
究竟是哪些演员,很喜欢猫呢?
我没有问,所以说这话的人,也没有再继续跟我聊下去。
但我却总觉得,猫咖的那位老板,看他带着点委屈的表情,还有问我那句话时听上去有些奇怪的语气,他一定是误解了一些什么。
已经是六月了。
那天早晨很早,我就醒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也好得不行。
没来由的,我迫切地想要找一个人来分享我的心情,所以见到慎在身边轻轻地翻了个身,又探出了一条手臂来搜寻我——我坐着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过了一会儿,看到他因为抱不到我而有些烦躁地睁开了眼睛,我就马上趴到了他的身上去小声地说:
“慎,还要睡吗?”
听到了我的声音,慎马上笑了。
“嗯。”
他半睁着惺忪的睡眼,用手轻抚起了我的背,又问我:
“很晚了吗?”
我摇了摇头。
“我真的要困死了。”
抚摸了一阵我的背,慎又翻了个身,等到他把我完全抱进了怀里,我就贴在他的耳边埋怨道:
“谁让你昨天那么晚都不睡觉,害得我也没睡好。”
“那你为什么现在就醒了?“
“因为我——”
“嗯?”
“我就是醒了嘛。”
慎的问题把我难住了,我只得马上撒了个娇含混了过去——于是慎笑得更厉害了。
“昂秀。”
突然,慎异常温柔地叫了我一声。
“嗯?“
“爸爸说……他说,明年我就可以回英国了。”
“回英国?”
我一时之间没能反应得过来,我怔怔地看着慎的脸,看了好半天,我才又用不确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回英国?”
“对,新年一过,我们就走。”
慎的声音跟他的决心一样坚定。
“可是……”
可是我却犹豫了起来。
“昂秀你想啊,”慎看出了我的不情愿,把我搂得更紧了些,便哄着我说:“巧明年就要三岁了,我们到了那边,安顿好了,他也就正好可以去幼儿园了。“
“还有在那边,做什么都会更方便一些,昨天我跟たっくん说了我们会一起过去,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开心。“
“龙不是也在欧洲吗?到时候我们……”
听着慎的声音,我沉默地闭上了眼睛——我明白他在想什么,也觉得他并没有做错,可是我呀……
“昂秀,我保证,以后一有时间,我们就回神奈川看爸爸妈妈好吗?
“嗯。”
我没有再反驳——闭着眼睛,我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
看到我同意了,慎一定是很高兴,我感觉到他亲吻了我的脸颊,过后,我又听到他说:
“昂秀,我想我们会永远都在一起。”
永远都在一起,永远都不分离。
——
“太太,您是在跟我说话吗?”
从恍惚中回过了神,我朝着男人看了过去。
“我只是在自言自语而已。”
我有些局促笑了,看了一眼老板放在了我面前的布丁,我又告诉他:
“想起了一些很好笑的事,一不小心就。”
嘴上说着“好笑”,我却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您看上去心事很重。”
老板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一见到我这样,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四周,又朝着我靠近了一些。
“小朋友,喜欢叔叔送给你的玩具吗?”
随后,他把一个很小的小猫挂坠从衣兜里掏了出来,又塞进了刚才跟猫咪们玩累了,正窝在我怀中休息的巧的手中。
“这是……”
“是朋友带来的,他有一次在上面看到了您跟小朋友,觉得小朋友很可爱,说要是您再来,无论如何都要我把这个送给您。”
“那我是不是该去跟他道声谢呢?”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老板的脸问到。
“他现在不在这里。”
老板笑着摇了摇头。
“那这怎么好意思呢?”
我有些为难了起来,不能直接跟人道谢,也不能说不要那个挂坠。
“他明天这个时候会来,您要是真的很在意,就请明天再来吧。”
我去了。
还带去了阿姨做的饼干作为回礼。
那一天,那个时候,我坐在猫咖二楼的榻榻米上,看着面前的那个男人,使劲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感觉到了异常剧烈的疼痛过后,才终于确定了自己没有在做梦。
“您好,好久不见了。”
即便很震惊,但我还是礼貌地跟男人问了好。
“也没有很久。”
男人散漫地看了我一眼,又说:
“是我跟我男朋友都太冒昧了,但是不这样,您肯定是不会来的吧。”
“您?”
听到认识的年长者对我用了敬语,我愈发地窘迫了起来。
“当然我也不能确定您就一定会来。”
说着说着,俊美的男人笑了。
“太太,翔平是这样称呼你的吗?”
“究竟是有什么事呢?”
憋了一口气,终于,我说出了从看到男人起,就想要跟他说的话。
“有这么一个人。”
男人也没有再说其他,他干脆地告诉了我:
“他有很多话想听你说,也有很多话想讲给你听,但是啊……快三年了,他都没有办法联系上你。”
“他给你打过很多次电话,发过很多条消息,你都没有理睬他,不是吗?”
“他说他想见你。”
他。
到底是谁呢?
为什么,我一听到别人跟我说,他想见我,我的眼泪,一下就从我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呢?
“那他,”
我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现在,在哪里呢?”
他在——
在我从来都不会打开来看的电视里。
在我随手拿起来,看到那四个字,就会马上放下去的杂志里。
在我所有的梦境里。
在我一伸手,就一定能触碰到他影子的任何地方。
星期四的夜晚,一收到那条消息,异常匆忙地,跟照顾巧的阿姨简单地交代了一些话,连无名指上的戒指都没有来得及取下来,我就一个人出了门。
乘上随手拦下来的出租车、下车、等路灯、站在马路边上看那幢陌生大楼里一盏盏的灯光亮了起来、过马路——
我没有觉得自己在做的事情,有任何的不妥,我只是,就像我在电话里跟慎说的那样,我只是要去见一个我很久都没有见面的朋友。
“去跟他说清楚吧,他再折腾下去,我真怕他哪一天真的会死在我送他去医院的路上。”
我按下了电梯里的按钮,等到电梯门完全紧闭,看不到任何一丝从外面透进来的光亮后,我才终于,疲惫地靠在了墙壁上。
我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香车,可是不能后退,也不能往旁边走的车。”
“那不就跟人生一样了吗?”
“是啊,就跟人生一样。”
人生。
我的人生。
“我的昂秀,时不时地,就会说出一些很了不起的话来呢。”
还是——
“hok……”
他给我开了门。
门一打开,很自然地,我便看到了他的脸。
消瘦、有些憔悴——他的脸,跟我离开他的那一天比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我看着他的脸,却觉得我并不认识他。
就好像,那时候站在那里的,并不是两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两个没有肉体的生灵,只要走近,就可以相融,但是却——无论如何都,抓不住彼此的实体。
“昂秀。”
终于,我又听到了他叫我的名字。
轻轻地,温柔地,他叫我:
“昂秀。”
他看着我笑了,随后,他的手一伸,我就被他用力地拽进了他的怀里。
——
昂秀,我的昂秀。
公寓的门在我们的身后轰然地紧闭上了。
我安静地在他的怀抱中,听他跟我说:
“我真的等了你好久好久。”
接着,他又问我:
“昂秀,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也不回我发给你的消息呢?”
“因为我……”
我哭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因为……”
“因为什么呢?”
“因为我以为,我们……”
“我们……怎么了?”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了我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说:
“我跟昂秀,不是还好好地在一起吗?”
后来,他什么都没有再说,他只是紧紧地抱着我——抱着我,用尽了全力地抱着我。
他又用同样的力度吻了我。
在我们的脚下,东倒西歪着很多酒瓶,被他抱着、吻着,又推进了沙发里后,在他脱着我衣服的时候,我侧着脸去数了数那些看上去好像全部都是空着的酒瓶:
1、2、3、4
1、2、3、4、5
“昂秀,昂秀。”
我的衣服,跟他的衣服,全部都被褪下来扔在了地上,接着,他便开始亲吻起了我的锁骨。
他的手,从我的脸颊一路温柔地摩挲而下,顺着我肩颈的轮廓,又来到了我的胸口前——
“啊!”
突然,他的那只手猛地抓住了那块紧贴在我肌肤上的锁,我只觉得脖子上一凉,又被链子勒得生疼,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就拽着那条项链,进到了我的身体中去。
神明啊。
既然无论如何,你都会惩罚我,那又为什么,不能让我像那天晚上那样,永远都做他见不得光的情人呢?
一想到紧紧地相拥过后,我跟他,就还是要分离,我便痛苦得无法呼吸。
他也知道——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所以他才会那么用力地——用力得像是要把我由内而外地撕开一般地,想要在我的身体里留下一些什么。
我跟他在一起待了五个小时。
等他睡熟了,给他收拾好了落在地上的那些酒瓶,我又坐在他的身旁看了他好久好久——
“北人,再给我打电话吧,再给我发消息吧。这一次,下一次,我一定能听到,也一定能看到。”
我离开了。
带着会跟他一起万劫不复的觉悟,怀抱着会再一次回到他身边来的希望,我又一次从他的身边离开了。
就那样等待着,等待着。
等待着他再一次说想要见我的那一天。
可是六月过去了,七月也过完了,我都没有再等来他的任何消息。
我给他打去了电话,等到电话一打过去,我才知道那个号码已经停用了。
等待着,他不愿意见我,我就只能无休无止地等待下去——
“我会……”
“我一定会疯掉的。”
可是人啊,真的能想疯掉就疯掉吗?
我不知道。
很快,又到了八月了,那个月的月中,在慎的强迫下,拖了好久,我才终于去看了医生,结果跟我想的一样,我怀孕了。
生巧的时候,是难产,所以生下巧后,我便跟慎约定好了不再要孩子。
知道我又怀孕了,一开始,慎本来是很高兴的,可是见到我每天都一副郁郁不乐的模样,慎便又小心翼翼地跟我说:
“昂秀,我们可以不要它的。”
我摇了摇头,却告诉他:
“可是我想要它。”
九月了,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接着又是十月。
十月底,我从给我做产检的医生那里知道了,在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一个女孩。
女孩。
他的孩子。
最好一点也不要像他,那样,就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我跟他是罪不可赦的人。
可是啊……
前来送信的男人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在北海道——”
“你……想去北海道吗?”
Monologue of Takahide Suzuki(25)
转啊转,转啊转。
雪终于落了下来。
转啊转。
静悄悄地,好像只想让我们两个人知道一样地……转啊转,转啊转。
醒过来,最先看到的是他的脸。
沉睡中的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有一点悲伤。
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吗?
“北人。”
他的这份悲伤让我无所适从,小声地在他的耳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等了一会儿,看到他依旧只是闭着眼,我只得又把脸埋回到了他的颈窝中——
“下雪了吗?”
很轻地,他的手在我的背上摩挲了一下。
“外面一下就亮了。”
我回答到。
“那就一定……”
他朝着我侧起了脸,轻柔地吻了吻我的额头后,又说:
“是下雪了。”
下雪了。
转啊转,纯白的雪,从天上降下来,落进了地里、河里、海里——融化了。
坐在床上看雪的时候,即便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看到我只穿了一条单薄的裙子那样坐着,他穿好了衣服,从沙发上捡起了一条厚厚的披肩,就把那条还残留着他身上香水味道的披肩裹到了我的身上。
“她们说……”
依偎在他的怀抱中,我又想起了一个星期前,来时在电车上听到的少女们的对话。
“说什么?”
“说是在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跟喜欢的人告白,只要对方接受了,两个人就一定能白头偕老。”
听到我说的话,他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
“真傻。”
是啊,真傻。
可是越不可能成真的事,人就会越想它成真——
“昂秀,我爱你。”
雪在玻璃的后面飘啊飘,轻飘飘地,不知道究竟要飘向何方。轻飘飘,轻飘飘,早冬的一切看上去都是轻飘飘的,只有他的声音听上去又苦涩又沉重。
北人,我也爱你呀。
我张了张嘴,想要把这句话讲给他听,可是看着窗外那好像会永远、永远都飘落下去的大雪,莫名地,我却安静了下来。
那一年十一月的某一天,乘坐上正午的那趟航班,我终于又去了北海道。
一个人,像电影里那些抛夫弃子的女人一样,绝望地,又满怀期望地,茫然地踏进了还没有开始下雪的雪国。
坐上从机场到札幌的巴士,再乘着电车从札幌到小樽——到达海边的酒店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白天,或许能看清海是怎么在岩石底下翻滚汹涌的,可是到了晚上,走在大海的近侧,什么也看不清,我就只能听到——沙沙沙、沙沙沙。
沙沙沙。
我不知道他是哪一天来的。
也不想知道他会在那里呆多久。
我只知道,只要进入了那个房间,那我就会再一次、再一次看到他——
我看到了他。
“北人。”
我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那时候,我想他是想抱住我的,可是他看到了我的肚子……接着,他对着我伸出来的那只手,就落下去抓住了我的行李箱。
“你饿不饿啊?”
让我坐在了床上,他用他的双手轻轻地握住了我两只冻得有些发红的手。
我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
于是他又笑着说:
“但是我饿了。”
我没有告诉他,他跟我会有一个女儿。
那天晚上在床上,他想抱我,但是一碰到我的肚子,他却又敏感地把手缩了回去。
看到他那样——没办法用力地拥抱我,又一直对着我欲言又止,我是真的、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看不到未来,我的未来,望过去,是一片漆黑,所以我又怎么能够,把连我自己都抓不稳的东西,放到他的手上去呢?
我无法抑制地悲伤了起来,主动地靠到了他的怀抱中,我便望着他的脸说:
“北人。”
“嗯。”
“为什么你不……做你想对我做的事呢?”
“昂秀觉得,我想对你做什么呢?”
他的声音跟表情依旧是温柔的,他的一只手搂在了我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也开始温柔地抚摸起了我的头发。
“北人现在想要做的事……还有想要我为你做的事。”
我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
“我想要做的,就是只是这样看着昂秀而已。”
“一直一直,这样看着你而已。”
“可是。”
听到他叫我名字的时候,声音明显地颤抖了起来,我的心一痛,眼泪马上就掉了下来。
我的眼泪,是热的,而我却告诉他:
“可是我觉得好冷,为什么不把我再抱紧一点呢?”
“好冷好冷,”我的声音也颤抖着,“北人,我好冷。”
我把脸埋在了他的颈窝里,眼泪很快地,便汹涌了起来。
“为什么北人不……”
“因为我害怕……”他的手,终于在我的腰上收紧了,我听到他深吸了一口气,“一碰到你,你就会消失,越把你抱得…”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了,过了好久,我都没有再听到他的声音,接着,我抬起了脸,我就看到——就看到他的眼泪,正在悄无声息地从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滑落下来。
那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哭,也是最后一次。
我一看到他哭了,手足无措地,坐起了身来,就伸出手去想要擦干净他脸上的泪水——
“北人,北人,不要,不要。”
不要哭,不要哭。
可是又真的好痛,人一痛,只要痛苦超出了身体跟心灵所能承受的极限,我想,人就一定会掉眼泪。
他抓住了我的手,接着,他也坐了起来。
“昂秀,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抱住你,才不会让你觉得难受呢?”
“我又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不离开我呢?”
看着他的手,把我的手攥得越来越紧,我又看着他流着眼泪,抬起头来,对着我笑了。我愣住了——
到底该怎么做呢?
到底该怎么做,我跟他,我们才能永远都在一起呢?
即便已经从东京,逃到了日本的尽头……是起风了吗?恍惚之间,我好像又听到了大海的声音——沙沙沙、沙沙沙。
沙沙沙。
“北人。”
想象着海浪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海岸的画面,我好像被那把海面照得波光粼粼的月亮引诱了,我恍惚地看了看他,又垂下脸去恍惚地看了看他那只紧抓着我的手。
“外面就是大海,如果我……”我抽噎了一下,“不小心掉进了海里……”
所有的人,就能好过一点。
是不是只要这个世界上,不再有我的存在,那么,就不会再有人会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无论那个人,是你,还是慎——
“那我也会——”
他的眉头痛苦地皱紧了。
“跟着你一起掉下去。”
掉下去,掉下去——
掉进海底,再掉进比海底还要深的地方。
既然我跟他,上不了天堂,人间也容不下我们,那么——
就一起下地狱吧。
“那里会是什么样的呢?”
“嗯?”
“海里。”
会是什么样的呢?
是不是会有好多好多的鱼在珊瑚礁上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是不是真的有一座龙宫在那里,人只要一踏进去,再出来,这个世界,就物是人非了?
掉下去,掉下去——
“啊!”
攀着他的手臂,感觉到他很用力地进入了我的身体里,很痛,我张着嘴,还没有叫出他的名字,他却俯下身来吻住了我的嘴唇。
“呜。”
他的吻,沉重得令我无法承受。
他对待我身体的方式,也热切地令我觉得难受。
等他结束了第一次的吻,嘴唇从我的嘴唇上离开过后,我的手从他的脖子上滑了下去,接着,我又重新抓紧了他的手臂——
“北人。”
在他没有那么用力地顶进我的时候,我小声地叫了他一声。
“嗯。”
他温柔地回答了我,声音听上去轻飘飘的,随后,他又马上垂下脸来吻起了我。
“北…北人。”
回应了他一阵,我撇开了脸——于是他只得吻了吻我的侧脸,把我的腿又往上抬高了一点,便问我:
“怎么了?“
“不要放开我。“
他没有说话,只是吻我、吻我,又不停地在我的身体中冲撞着。
过了很久很久,等到我再一次用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跟他难舍难分地接起了吻,他才开口说:
“昂秀——”
“我会等你的。”
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长长的海岸线,就变成了茫茫的一片白。
好大好大的雪,究竟要下到什么时候呢?
“飞机可能会停吧。”
我扭过了脸,见到他对我的话没有反应,我只得又跟他说:
“可能是雪马上就会停吧。”
“昂秀,你想去外面走一走吗?”
很突然地,他这样问了我。
“可是雪好大诶。”
“我想跟你去街上走一走。”
他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自顾自地又说:
“我都还没有在白天,跟昂秀一起牵着手在外面走过呢。”
轻飘飘,轻飘飘。
轻飘飘地,雪落到了我的肩头上。
跟他牵着手走在那场初雪里,我一点也没有觉得冷。
这样的天气,街上的行人却依旧很多,像两只雏鸟一样互相依偎在公交车站台旁的女高中生、看上去像是来旅行的外国人、跟我们一样手牵着手走着的情侣,还有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在街边玩雪的夫妇——
看到了那家人,我摸着自己的肚子,先是看了看最大的那个看上去有七八岁的女孩,接着,我又扭过脸去看了看他。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看到了我跟他,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的未来——
可是在那家人的脸上——无论是爸爸、妈妈,还是姐姐跟妹妹的脸上,都满溢着我不敢想象的欢欣与幸福。
而我们呢?
在这初雪天里,走过一家售卖儿童服饰的商铺的橱窗的时候,我看向了橱窗里那些漂亮的小衣服,我才发现,不只是他,就连幻想着那么美好的未来的我,脸上的表情都是哀愁的。
“好漂亮的小鞋跟小衣服哦。”
我拉着他靠近了橱窗,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去轻轻戳了戳冰冷的玻璃。
“昂秀想进去看看吗?”
我从玻璃里看到他的眼睛笑了起来,我便也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我转过身,又垂着脸不安地告诉了他:
“她是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
他的声音迟疑了。
“我想她一定会是一个……”接着,他把手放在了我的肚子上,“跟她妈妈一样又漂亮又可爱的孩子。”
他的手,轻轻地,无比温柔地抚摸了一下我的肚子——
“一定要做一个幸福的人。”
我忍住了我的眼泪,抬起头来,才发现他的眼睛里也隐忍着悲伤。
悲伤,比雪花还要轻的悲伤,一点一点地在心口上堆积起来,心脏、整个人、所有的一切,便都被它埋住了。
跟他手牵手地走进了店里,店员一看到我们,先是说了一句“欢迎光临”,紧接着,她又问:
“两位是想看什么呢?”
“小女孩的衣服。”
他说话了,听到了他的声音,店员有些不确定地端详起了他被口罩跟帽子遮挡去了一大半的脸。
“是几岁的女孩子呢?”
“她还没有出生。”
我摇了摇头。
“那两位是想提前给宝宝选衣服吗?”
店员善意地微笑着,我还是摇了摇头。我的手被他攥得紧紧的,两个人就那样在货架前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他停了下来,就指着一件很漂亮的纯白色冬装说:
“我们要这一件。”
买下了那件小梢四岁时才穿上了的外套后,我们又去蛋糕店买了小樽最出名的芝士蛋糕。
最后,坐上了一辆空荡荡的公交车,我就跟他又回到了海边的酒店里。
天狗山,山上的神社,还有很多很多的地方,我们都还未曾去过,可仅仅只是这样,仅仅只是跟他走过了谁都可以牵着手走过的大街,我就已经无法、无法再奢求更多的东西了。
坐在床上,打开了手机。
鼓起勇气,我终于告诉了慎:
“明天下午我就会到机场。”
接着,我又问他:
“巧已经退烧了吗?”
“他一直在哭着找你。”
看到这一行字,我拿着手机的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昂秀,快点回来吧。”
“我不会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不会问你跟谁在一起。“
“我跟我们的巧都很想你。”
“我真的好想你。“
“昂秀。”
“昂秀,你要……”
放好了洗澡水,他从浴室里走了出来,看到我在哭,他愣了愣,又很快地走到了我的身边来:
“昂秀……”
他轻轻地搂住了我,便问我:
“你这是怎么了呀?”
“他说,他说。”
我绝望地抓紧了我手中的手机。
于是他又问我:
“谁?”
“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慎,他跟我说,”
我哭着,几乎泣不成声。
“因为我不在,巧,我的孩子一直在哭。”
雪,好大的雪。
转啊转,转啊转。
从我看不到的地方落下来,又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融化了,彻底消失了。
转啊转,转啊转。
旋转着,又轻飘飘地,落进了我的梦里。
那好像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什么都记不清了,也什么都不想再去记起来。
那天晚上,从梦中惊醒过来后,我便再也入法入眠了。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真的睡着了。
他的手臂,一直都紧紧地搂在我的腰上,我一有什么动静,那只放在了我肚子上的手,就会警觉地颤动起来——
“北人。”
终于,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了一丝微白的光。感受到他的手臂又把我抱得更紧了,我便轻轻地叫了他的名字。
“嗯。”
他回答了我。
接着,我沉默了——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那滴眼泪,终于从我的眼角,流进了我的心里,我才又问他:
“你看到了吗?”
“嗯。”
“天已经——”
“亮了。”
あなたへ
下午的工作结束过后,吉野北人像往常那样回到了家。
手里提着装蛋糕的盒子,在门口脱下了鞋后——
“我回来了。”
他便立即朝着门里面喊了一声。
一开始并没有谁来回应。
不过等过了一会儿,等到吉野北人把蛋糕放到了餐桌上,又把外套挂进了衣柜里,这所公寓的另一个主人,才摇晃着她蓬松的尾巴慢悠悠地朝着他走了过来。
“喵嗷。”
这可爱的一声就当作是“你回来了啊”,把衣柜门关好,吉野北人低下头去对着立在脚下甩尾巴的小猫笑了。
看着小东西仰着小脑袋,用她那湛蓝湛蓝的眼睛天真地望着自己,跟小猫对视了一阵后,吉野北人笑着蹲下了身去,接着,他手一伸,五个月大的小布偶猫,就被他轻轻地抱进了怀里。
小猫的名字是“ぴで”。
是两个月前,吉野北人从浦川翔平的猫咖里抱回来的。
“说是猫妈妈去世了,主人也没有心情养了,就把这小家伙送了过来。”
或许是藤原树的话打动了吉野北人。
“是独生子哟。”
又或许是小猫在自己手底下滚来滚去的模样过于惹人怜爱,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一些事、一些人——
“那我把她带回去?”
所以一等藤原树安静了下来,吉野北人就马上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哦?”
藤原树没有马上答应,他用有些玩味的表情看了一阵吉野北人,才说:
“养猫是很麻烦的,特别是这种小猫,正是很粘人的时候。”
“还有,如果你给不了她很多的爱……”
“喵呜。”
可能是想撒娇,也有可能是饿了,ぴで又冲着吉野北人叫了起来,而被ぴで用头轻轻蹭了蹭胸前的衣服,吉野北人把藤原树的叮嘱抛到了脑后,又才想起来,前天买的秋刀鱼,还一条没少地在冰箱里。
不知道还能不能吃。
也不知道该怎么吃。
站在冰箱前,手里拿着看上去跟刚买来时没有什么区别的秋刀鱼,吉野北人的大脑突然就断了路。
用盐煎一煎?还是淋上橄榄油放进烤箱里去烤一烤?
吉野北人想象着成品的样子,觉得自己好像都不太想吃。
“人家送了好几条秋刀鱼,正好你哥哥跟姐姐都在,就用蟹味菇做了秋刀鱼炊饭。”
最后还是前几天妈妈在电话里说过的那些话,给他指出了一条明路。
做秋刀鱼炊饭,先是要把盐跟酱油还有清酒全部都加进煮饭的水里——可是清酒早就用完了,这一个月忙着演唱会跟编曲的事,天天不是在外面吃,就是点外卖,所以今天开车路过超市,吉野北人也没有想起来要进去买一些已经用光了的东西——
其实类似于这样的事,在这三年里,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吉野北人看着被酱油染成了浅黄色的水,发起了一阵愣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想什么——直到小ぴで叼着她最心爱的狸猫玩偶走了过来,又伏在他的脚边上撒起了娇,毫无犹豫地,吉野北人才把翻箱倒柜找出来的杏鲍菇扔进了眼下正浸着米的水里。
意外的是,最后做出来的炊饭味道还不错。
缺这个少那个,就连食材都全不是新鲜的——咬了一口秋刀鱼,吉野北人又扭过头去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自己在旁边笨笨地追着尾巴转着圈的ぴで。
笨笨的,可爱的,又漂亮的小东西,总是能惹得吉野北人怜爱得不行。
吃完了晚饭,给小猫专用的小青蛙形状的碗里加上了水, 小猫看到了,便马上叼着狸猫玩偶走过来喝起了水。
喝水之前,ぴで把玩偶轻轻地放在了她身旁的地板上,吉野北人在一旁蹲着看她喝水,温柔地摸了一阵她的头,过了一会儿,他又把本来是演唱会周边的狸猫玩偶捡了起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ぴで就跟小狸猫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白天吉野北人不在,是小狸猫在家里陪着粘人的小猫,晚上睡觉呢,吉野北人抱着ぴで,ぴで也同样紧紧地抱着她心爱的小狸猫——
吉野北人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ぴで在他的心目中,已经完全是他女儿一样的存在了。
那天,在舞蹈室里跟青山陆闲聊的时候,吉野北人说起ぴで的事,也是说:
“也没有想过自己以后会有孩子,所以我家ぴで很有可能就是我唯一的孩子了。”
“有什么不好吗?”
川村壱马正在一旁整理着他包里的东西,听到吉野北人的话,也插进嘴来说:
“其实这样跟自己生也没什么区别,如果你觉得寂寞了,还可以马上给你家的孩子再找一个弟弟或者是妹妹,保证你家里每天都会很热闹。”
“不是游戏机莫名其妙地从那么高的桌子上摔下来了,就是你的宝可梦玩偶找不到了。”
“我在Lucy的小床里给你找到了。”
青山陆有些尴尬地笑了。
接着川村壱马又说:
“当然,我家的孩子们,就算是爱调皮捣蛋,也是全世界最可爱的。”
“全世界最可爱。”
吉野北人看着喝水喝到了一半,又扭过头来不放心地看小狸猫还在不在身边的ぴで,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吉野北人不明白ぴで为什么会这么安静。
青山陆跟川村壱马家的“小女儿”他见过,同样是从藤原树那里抱回来的布偶猫,lulu就非常的闹腾,在家里跳上跳下不说,一会儿追着“姐姐”Lucy跑,一会儿又从川村壱马的怀里跳到青山陆的肩膀上。
成年的布偶猫实在是有些过于沉重了,吉野北人看着青山陆面不改色地把酒杯摆好了,接着,又看青山陆伸出手往肩膀一抓——
“宝贝,你以为你还是一两个月大的小宝宝吗,嗯?”
lulu就被他捉住了,还挨了他一下亲。
青山陆亲lulu毛绒绒的小脑袋,还有跟lulu说话的模样,在吉野北人的眼睛里,都俨然呈现出一个父亲的姿态。
他看到川村壱马也在一旁笑得温柔——
很突然地,吉野北人便觉得——在他两个相方的身上,他看到了一些已经无法再属于他的东西。
那是什么呢?
把ぴで哄睡着过后,一如往常,吉野北人又用钥匙打开了那个被他上了锁的抽屉——一条缀饰是金币的手链、一叠厚厚的相片、一个缩在角落里的钻石戒指,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部都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抽屉里。
那是什么呢?
吉野北人的手指,先是在手链的金币上,轻轻地、轻轻地抚摸了一阵,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到了手链旁边背面朝上放着的相片上面。
其中的一张相片的背面,写着几行字,第一行是:
“不想肚子疼就不许从冰箱里拿可乐喝”
看了一眼这一句话,吉野北人又把目光落到了下面的那行字上去——
“我没有肚子痛(生气)”
无比眷恋地,吉野北人看着这行字笑了,接着,他又把相片翻了过来——
那是什么呢?
是——
一如往常地,拿着相片的正面又看了好久好久,突然,吉野北人的笑容在他的脸上强烈地摇晃了起来——一如往常那样,随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张相片,就被他塞回到了上了锁的抽屉中去。
十月的秋刀鱼跟蛋糕,还有十一月的寿喜锅跟鸡蛋三明治都吃到过后。
十二月的第一天,吉野北人又吃到了由浦川翔平主厨,藤原树帮手做出来的“大餐”。
“所以这是……”
看到吉野北人一脸“你俩想毒死我”的表情,浦川翔平先是清了清嗓子,接着他又故弄玄虚地说:
“北さん,这是我最近研发的新菜品,借鉴了一点西班牙海鲜烩饭的做法,你一直是我们家的高级会员,想着在过去的。”
“行了。”
为了不让浦川翔平继续念经,吉野北人看着眼下那一大盘黏糊糊的东西发了一阵愁,又犹豫了一下,最后,他还是朝着里面看上去最容易下口的虾伸出了筷子。
第一口咬下去,嗯……吉野北人想,味道还不错。
嚼了几口,他又忍不住笑了。
其实是想起了什么才笑的,不过看在浦川翔平跟藤原树的眼睛里,那表情多少是有一点像“我被你们做的菜难吃到发笑了”。
“我只负责了洗菜切菜收拾厨房跟剥虾,你要是吃出了毛病,请找这个人赔偿你。”
吉野北人的笑给了一个信号,于是藤原树一脸淡然地开口了,几乎是在下一秒,浦川翔平又立即慌张地看着藤原树说:
“你不是说很好吃吗?”
“我骗你的。”
依旧是非常淡然的口气——
“藤原——树。”
浦川翔平愠怒了,几近恼羞成怒地,他像拽不听话的猫那样拽过了藤原树,接着,吉野北人就听到了“啪”的一声脆响。
“痛。”
揉了揉脑袋,藤原树不甘示弱,也马上对着一点也没对他手下留情的浦川翔平重拳出击了过去。
很快便又是一声:
“痛!”
在此起彼伏的“痛”声中,一直趴在小窝里睡觉的Mars醒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吵醒的,一听到了他的叫声,懒得再听笨蛋们吵架,吉野北人扭过了脸去。他对着Mars招了招手,Mars也看到了,接着猫咪慵懒地伸了伸腰,又打了个呵欠,就慢慢地朝着吉野北人的方向走了过来。
好像是缺了点什么?
从藤原树的家里回来过后,吉野北人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不过是缺了什么呢?
他想了想青山陆跟川村壱马的家,又想了想藤原树跟浦川翔平的家——吉野北人环顾了一下自己的这个………公寓。
空荡荡的,差不多四年前搬进来的时候,所有的家具都换成了没有以前的那些那么大的,但是新公寓却要比以前住过的任何一个公寓都要大,所以看上去特别空旷。
那时候经纪人告诉他:
“你嫌在那里养病吵,我正好知道有一个很安静的地方,没有苍蝇,也没有聒噪的人。”
所以吉野北人就搬了过来,一开始房租是有点贵,渐渐地又变成了还行,到了今天,他又觉得很便宜——
确实是缺了点什么。
吉野北人想着那些他缺失了的东西,手伸出去按了一下鼠标,神谷健太不久前才发给他的那首拜托他作词的曲子,就从电脑里流泻了出来。
一开始,吉野北人只是安静地听着,后来曲子播放到了最后一小段,他才开始跟着哼唱了起来。
歌词早就已经写好了,吉野北人不知道写得好不好,便一直没有发回给神谷健太看,他那天晚上听着曲子一鼓作气地只写了一个小时,写完后却觉得跟写了一个晚上一样疲惫。
最后那一小段的歌词,写的是:
“虽然我们头顶着不同的天空 但在即将到来的黎明前 只要你相信我 我们就可以 一直 一直在梦中相见
”
神谷健太写的曲子真的很美,吉野北人很喜欢,他哼过了好几次,却没有一次是把歌词唱出了声来的——接着,整首曲子都放完了,房间里便又马上安静了下来。
空荡荡的、空荡荡的——在这令人难以忍受的寂静中,吉野北人又想,他的房间里是空荡荡的,而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还有在他空荡荡的心里——
什么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等吉野北人脑子里的东西也变成了空空荡荡的一片。
“北人叔叔。”
头发卷卷的小男孩,便跟在ぴで的后面走了进来。
今天下午在录音室的时候,是神谷健太把神谷健托付给了吉野北人。
也没有什么很特别的理由。
只是神谷健说他想去看吉野北人家的小猫,等吉野北人这边的工作一结束,说他要回家了,还拿着曲谱用笔在划拉的神谷健太,就低下头看着神谷健淡淡地说道:
“你走吧。”
晚饭简单地做了咖喱饭跟汉堡肉。
看着神谷健咬了一口肉,又低头乖乖地吃掉了咖喱里的胡萝卜,吉野北人喝了一口水,便问刚才跟自己说“除了饺子什么都可以”的小朋友:
“小健,妈妈最近有带你去国外吗?”
“没有啊。”
神谷健吞下了胡萝卜,眨巴着大眼睛摇了摇头。
“是这样啊。”
吉野北人笑了,他感觉到自己还想说一点什么,可是看到神谷健吃饭吃得这么认真,他便把那些问题又咽了回去。
等到两个人的声音都消失了,吉野北人又盯着神谷健看了好一阵,接着——
“可是妈妈说忙完了这一阵,春假就会带我去英国。”
他就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
英国,英国。
那是远隔在大洋与大陆尽头的地方。
很远、很远的——
“英国。”
什么东西从吉野北人的眼睛里浮泛了起来,“英国。”随后他低着头用勺子把咖喱里的土豆一下一下地碾成了看不出形状的一团,他眼睛里的热气,才终于消退了下去。
——英国。
九点半的时候,神谷健太才想起来要过来接神谷健。
神谷健太几乎是被与那岭瑠唯一手提溜着出现在了吉野北人的面前,还没有等“罪魁祸首”张嘴说抱歉,与那岭瑠唯就有些忿忿地看着他说:
“你不要讲话。”
神谷健太乖乖地闭嘴了,与那岭瑠唯转过脸去,看到了用另一只手牵着的小女儿,又马上温柔地笑了起来。
“幸,跟北人叔叔问好。”
与那岭瑠唯哄着小宝宝说到。
“北人叔叔好。”
眨了眨那两只比她哥哥还要大的眼睛,才两岁的小女孩看着吉野北人甜甜地开口了。
看着乖乖地依偎着她妈妈的神谷幸,蓦然地,吉野北人便又想起了一些往事。
他想起来了,那里也有一个小女孩。
一个他轻轻抚摸过,却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小女孩。
除了那个小女孩,那里还有——
雪。
好大的雪。
是十一月的雪,没完没了地下着,淹没了又长又寂寥的海岸。那么厚重的雪,把所有的人都淹没掉了,可是,却怎么样也淹没不了一只归心似箭的鸟。
飞机起飞了,飞走了——
“北ちゃん,这是送给你的新年礼物,后天我们一家就要回冲绳了,新年的时候肯定是见不到的,就提前在这里祝你新年快乐。”
起飞了,飞走了,终于飞到了大洋与大陆的尽头——飞机降落了,他知道它不会再起飞了。
听到了与那岭瑠唯的声音,吉野北人恍惚地回过了神来,接着,他接下了她递过来的袋子。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也很早。
说是气候变化还是什么的,总之十二月上旬还没有过完,雪就在屋顶上积了起来。
这天,又是为演唱会排演的一天。
早上九点,顶着大雪,突发奇想地漫步到咖啡店去买好了咖啡,吉野北人才又慢悠悠地走进了事务所的大楼里。
进了事务所,他先是在电梯口遇到了赶着要去哪里的藤原树。急急忙忙地,藤原树没有像往常那样停下来跟吉野北人瞎扯,见了好友,只是敷衍地说了一句“你来了啊”,他就风一样地消失在了外面茫茫的大雪之中——
接着,吉野北人走进了电梯里。
“啊,北人さん,早上好。”
电梯里,这时候已经站好了他的两个后辈,一个个子矮,是哥哥,一个个子高,是弟弟,早在半年前,吉野北人就听到了这两个后辈要一起出道的消息。
“说是预计在明年的一月份出道。”
“一个团十六个人,不是胡来是什么?”
大家都觉得这是高层又在拿孩子们的前途开玩笑,可吉野北人看过他们唱歌、跳舞过后,却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行。
“北斗君,”
看着跟他问好的少年,吉野北人笑了起来,随后他的目光一转,又来到了那个高个子的少年脸上——知道大前辈是在看着他,那少年也怯怯地在漂亮的脸蛋上露出了一个微笑,很可爱,吉野北人觉得那笑是很可爱的,可是——
“这是要去会议室吗?”
他看到了那个笑,又看了看电梯里亮起的楼层数,脸上的笑意却有点挂不住了。
“是啊。”
名字也是hokuto的漂亮少年,笑起来也是令人觉得如沐春风的。
他告诉吉野北人:
“今天大家都会在,因为就快要出道了嘛。”
近看,少年的眼角底下也生着一颗醒目的痣,吉野北人难得这么近地盯着后辈看,看着少年那因为笑意而变成了月牙一样的眼睛,他才终于觉得——正如其他人说的那样,自己跟他是像的。
“好好加油哟,还有帮我跟阵さん问个好。”
“那我们就失礼了。”
到了楼层,电梯的门打开了。
吉野北人出了电梯,又往前走了几步——不知道为什么,很快地,他停下了脚步。
接着他有些在意地回过了头,趁着电梯门还没有闭紧,他就看到——在那越缩越细的缝隙里,有两只紧紧地牵在了一起的手。
“不要放开我。”
“我会等你的。”
也就是在这一天晚上,结束了工作,惦记着ぴで的猫粮快吃光了,吉野北人在回家的路上,先是去浦川翔平的店里要了几袋猫粮。
随后开车路过银座的时候,他又想要去逛一逛已经很久都没有来逛过的银座。
并没有什么想买的。
从车上下来后,吉野北人只是把手揣在衣兜里漫无目的地逛了起来。
在整个银座最醒目的地方,依旧挂着那个巨大的广告牌。
在前年春天的时候,吉野北人想了想,广告牌里的人还是一个黑短发的漂亮女孩,五官跟眼神都很凌厉,而大概是从去年的夏天开始,上面的人就变成了一个黑长卷发的混血——
那这次的人,又长着一张什么样的面孔呢?
雪一直在下,很小,很小,却一直在下。
想着第一个出现在那牌子上的人,终于,吉野北人走近了。
抬起了头来,想要确认那人是不是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是不是依旧是漆黑的头发,还没看得太清楚,雪花便落进了吉野北人的眼睛里。
轻飘飘的,轻飘飘的雪,飘着,飘着,同样也轻飘飘地落进了广告牌上的模特的眼睛里。
那是——
一双漂亮的眼睛。
那是——
漆黑的头发。
那是——
一个男人。
一个日本跟菲律宾的混血。
吉野北人看着那张跟她有几分相似的面孔,静默了一阵,便笑了起来。
漫无目的地,只是不停地走着,走着。
跟一群穿着制服的男高中生擦肩而过后,接着,在吉野北人的面前,又走过来了一个外国人。那是一个个子中等的女人,一个任凭她浓密的卷发飘散在风中,又谨慎地用一块厚厚的围巾裹在了她鼻子下面的女人。
女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平平无奇,或许是美国人、英国人,又或许是法国人,她只是留驻在东京的几十万异乡人之一,完全引不起吉野北人的注意。
只不过——
铃声叮咚。
在两个人走近的时候,女人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于是——
于是,吉野北人就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正在哭泣着诉说:
“我的这颗心直到现在,都还在等你。”
这只是作者,从她的一个做过模特的朋友那里听来的故事,其中的人物全部隐去了真实的姓名。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女人说:
“我是为了你才来的东京。”
男人倚着门笑了。
“说谎。”
他说。
午夜十二点,拖着大行李箱且不修边幅的女人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门前,说从冲绳飞了一千八百多公里到东京,只是为了见他一面。
什么鬼故事。
不过男人还是让女人进来了。
并且还跟她做了两次。
“你的那个小海狸就眼睁睁地看着你来东京,还是他把你甩了?”男人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支烟。
“是我把他甩了。”
然后女人翻了个身,一伸手,就夺走了男人手里的打火机。
“喂喂。”
男人的目光,顺着女人五官秾丽的面孔,滑进了她的乳沟里。
随后他就按着女人的后背,又做了一次。
女人就这样住了下来。
男人是个大明星,自己写歌,年纪轻轻就赚了不少钱,所以也并不在乎女人是想一直住下去,还是过几天就搬出去。
而女人呢,住下来后,每天就在这间属于男人的房子里洗洗衣服,擦擦地。
等男人回来了,女人就安静地站在一边看他做饭。
当然也并不总是都很安静。
“健太,你是不是盐放多了?”
“吵死了。”
“健太,我今天不想吃这个。”
“吵死了。”
“健太……”
“吵死了。”
男人虽然说他讨厌社交,却也并不是私生活很无聊的那种人,自从他出道以来,大大小小的八卦杂志上总是少不了他的名字。
而且多半都是些桃色新闻。
不过假假真真,真真假假。
就连男人自己都对女人亲口承认,他有时候也弄不清只是你情我愿地睡一次就算是互相喜欢,就算是交往过了吗?
“渣男。”
饺子一整个掉进了蘸碟里,女人头也没抬地用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饺子说到。
日子就这样过了下去。
还有三天,女人就快要在男人这里住满一个月了,而再过几天,男人就又要过生日了。
以前在冲绳的时候,每当男人过生日,女人就会去家附近的神社为他投上一个硬币。
“保佑健太今年的考试都能顺利通过。”
男人十四岁的时候,她这样祈愿到。
“保佑健太不会被恶灵缠上。”
男人十五岁的时候,她这样祈愿到。
“保佑健太能多一点朋友。”
男人十六岁的时候,她这样祈愿到。
每当她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的时候,还是男孩的男人就会偷偷看着还是女孩的女人笑,然而等女孩祈祷完了睁开眼睛,男孩又会立即扭过头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就这样,在两个人都快满十七岁的那一年,男孩离开了冲绳,背着一个塞满了衣物与女孩每年求给他的御守的旅行包,就一个人去了东京。
“保佑健太能顺利出道。”
十六岁的女孩,独自站在傍晚的赛钱箱前,夕阳的余晖温柔地照抚在她的身上。
她把夕阳当成了男孩,就如往年那样轻轻地合起了手掌。
不过女人来东京的这一年,在男人生日的那天,她既没有像两个人都还在冲绳时那样,去神社为男人祈福,也没有像男人一个人在东京时那样,从冲绳给他寄来新的御守。
女人消失了。
就在男人以为她再也不会离开的时候。
这一天,男人像往常那样录完音回到家中,打开电脑编了几段曲子后,就放起披头士的歌包起了饺子。
“I don’t mind”
“I could wait forever , I’ve got time”
“Sometimes I wish I knew you well”
“Then I could……”
饺子被一个一个地扔进了滚烫的水里面。
男人像往常那样吃完了它们。
他边吃边想他本来就不喜欢过生日。
女人离开了两个星期,男人才开始揣测她肯定是一时兴起来了东京,觉得不习惯,就又回了冲绳。
男人有女人所有的联系方式,不过他还是什么都没问她。
男人只是埋头忙碌于自己的新歌、新专辑、演唱会,唯一的社交活动是偶尔去一次他们这个圈子的人常连的酒吧,来一场双方都一时兴起的偶遇。
七月份的时候,男人发了新专辑,业界内外对这张专辑的评价都很高,卖得也很不错,对于这个年代的唱片市场来说,是很难得的叫好又叫座。
到了十月份,男人今年的演唱会被提上了日程,女人就作为以这张专辑为主题的演唱会的编舞师又出现在了男人的面前。
女人的这次出现,也像她春夜里拖着行李箱一路奔到男人的住所时那么的突然。
她只是说自己有东西落在冲绳了,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对男人说。
“说谎。”
男人从曲谱里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又满脸毫不在乎地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了起来。
女人在舞蹈上是难得一遇的天才,跟男人在冲绳的舞蹈学校相遇时…也有可能是在他们相遇以前,女人就已经能编出相当复杂却又精妙的舞了。
“那家伙跳的舞不能被模仿,只能让个人感受到那个点后,再按照自己的理解去跳,因为太细腻,又太感情充沛了。”
还是男孩的男人站在他的几个小跟班后面窥视着旁若无人地跳着舞的女孩。
“真是让人不爽的家伙。”
男孩说。
“彼此彼此,那时候我看你也不顺眼。”
女人撩了撩头发,背过身去跟男人的后辈们打起了招呼。
“我是与那岭瑠唯,是健太的…”
女人愣了愣。
是什么呢?
同乡、舞蹈学校的同学、朋友、青梅竹马,还是他时候正好就呼之即来的女人?
女人看着男人扔掉了避孕套。
接着她从床上爬了起来,就光着身子摇摇晃晃地走进了盥洗室。
男人与女人的关系很快就被八卦媒体注意到了。
“当红歌手夜会女模特。”
不,这不是他们。
“音乐才子苦恋知名女演员。”
不,这也不是他们。
要说八卦周刊挖到了什么,也仅仅只是拍到过几次女人出入男人的公寓,对于男人这种以创作为生的人来说,就相当于什么也没被挖到。
粉丝之间的反应也平平,男人的绯闻对于她们来说,只是可以做成梗来调笑他是“渣男“的东西罢了。
“希望他被自己的舞蹈老师甩了过后,能写出超过ドライフラワー的歌。”
仅仅只是这种程度的反应而已。
就像男人与女人的关系一样,仅仅只是这种程度的关系而已。
很快,一年过去了。
两年过去了。
三年过去了。
到了第五个年头的时候,男人跟女人,还仍旧只是这种程度的关系。
男人依旧什么也不说,女人也不奢求更多的东西。
只是有一天,他们做完后在床上闲聊。
女人忽然问男人:
“ドライフラワー是你写给直子的吗?”
“不是。”
“那就是由纪咯。”
女人在男人的身侧翻了个身,又说:
“毕竟她们是你唯二承认过的女朋友。”
“也不是。”
男人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女人的动作,从她的锁骨又落到了她的背脊上,看到女人新染成紫色的头发的时候,他再次否定了。
“那是谁?”
女人几乎从床上坐了起来。
“如果我问rui,你究竟是把奏君当成了谁的替代品,你也不会老老实实回答我的吧。”
男人笑了笑。
“那个人是谁呢,会是我吗,毕竟我第一次回冲绳你就跟我睡了,那个时候你还是奏君的女朋友呢…”
“我没有把奏当成过任何人的替代品。”女人盯着男人的脸眨了眨眼。
那天晚上她没有留在男人身边过夜。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有再跟男人面对面地说过话。
等到月亮完全出来,再在神社前的石梯上虔诚地来回走上一百次,就一定能立即心想事成。
所以——
“请让我早日见到健太吧。”
女孩终于走上了一百个来回,最后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站在赛钱箱前合起了双手。
女人把两个人的合照擦干净重新摆好,又用手指轻轻抚摸起了男孩的笑颜。
“请让我早日……”
她把合照抱在了胸前。
这次先道歉的是男人。
尽管他仍旧什么都没有说。
这一年的四月,男人跟着假期中的女人回到了冲绳。
女人知道他跟了自己一路,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她兜兜转转地,又去了每年为男人祈福的神社,并像往常那样往赛钱箱里扔了一枚硬币。
“保佑健太这次不会被人甩了。”她故意说出了声来。
“可是我的生日还没到诶。”
男人便笑着站到了女人的身边。
“我喜欢,我愿意。”
接着女人就瞪了他一眼。
两个人最后都没有回家,而是心照不宣地拦了一前一后两辆出租车,又心照不宣地走进了同一家酒店。
“两位是一起的吗?”
前台的服务员问到。
“是。”
男人笑着掏出了银行卡,女人没有反驳。
然后两个人就又心照不宣地住进了同一个房间。
那么孩子呢?
孩子也是心照不宣有的吗?
女人想了半天,还是给男人打去了电话。
“我知道了。”男人听到了女人的话,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那就先这样吧,我现在在录音。”
他挂掉了电话。
如果那天晚上,男人不开着车在事务所门口拦下她的话,女人说不定就彻底死心了。
“上来。”
男人说完,女人就坐上了车。
汽车一路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狂奔,女人看着笼罩在两个人周遭的黑暗,觉得自己正在奔向一个无法被许诺的未来。
她有些眩晕地闭上了眼睛,却突然听到男人在唱:
“明天的事情谁也不会知道,所以请紧紧地拥抱我吧。”
于是她又睁开了眼睛,可是身旁的男人仍旧只是沉默着,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他什么都没说,更不可能有在唱歌,过了一会儿,大概几秒、十几秒,女人才又想起,唱歌的是即将离开冲绳的那个男孩。他就要去东京了,所以那天坐在自己的身边唱完了一整首椎名林檎的《石膏》。
“到我身边来”
“更加接近地”
“昨天的事就忘了吧”
男人猛踩了一脚油门,女人便强忍着难受又闭起了双眼。
汽车好像无休无止地奔驰了下去,这个世界是没有尽头的,所以停不下来,也不要停。
女人想。
不过东京却是有尽头的,不一会儿,引擎的轰鸣声便消失了,接着女人什么都听不见了,连风吹过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rui。”
男人的声音打破了女人的祈求。
“离开冲绳的前一天晚上,我去了神社。”
他说。
“我往赛钱箱里投了硬币。”
“又在神社前的石阶上来来回回地走上了一百遍。”
女人听到他的话,仍旧只是闭着眼睛,不过风声却又吹响了。
“请让rui早日到我身边来。”
“我对着神灵这样许下了心愿。”
女人仍旧只是闭着眼睛,可是有东西已经开始抵着她的眼皮汹涌了起来。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
“我等得都快烦死了。”
“你还是没来。”
男人似乎是打开了车窗,接着那在女人眼皮底下涌动着的东西就落了下来,又砸到了女人的手背上。
那东西是滚烫的,砸在女人的手上,让她觉得很痛。
“就在我以为你不会来的时候,你终于来了。”
“rui。”
风灌了进来,带着潮湿的鱼类的气息,女人终于睁开了眼睛,于是海就那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醉了酒般的渔船在海面上摇摇晃晃着磅礴的船体,而船上的灯光亮如白昼。
“我爱你。”
“所以……”
“请不要再从我的身边离开。”
KAZUMA
从去年冬天开始,他就一直离自己很远。
川村壱马想。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秋天还在跟粉丝们开玩笑,自己是他的人,而天气愈发寒冷起来以后,他的心却似乎也被冻住了。
应该是从他的第二场舞台剧公演结束后,两个人之间就突然变成了这样的状态。
其实直到去年春天,两个人的关系,无论是明面上的还是私底下的,都谈不上有多亲密。
即便是已经到了共事的第七个年头。
但也是从那个春天开始,川村壱马却突然有了想要主动靠近青山陆的意愿。
理由很简单。
青山陆让他靠过去,他就靠过去了而已。
“看到你这样,你知不知道我也很难过?”
二月份的东京依旧冷得不像话,而青山陆的手却热得令川村壱马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要这样勉强自己呢?”
青山陆问到。
不过川村壱马却因为汹涌在眼中的眼泪,没能回答得上他的问题。
“我一直都在努力着成为能让你依靠的存在,虽然还不是那么的可靠,但是像现在这种时候,为什么不能多信任我一点呢?”
青山陆那只握着他右手的手又收紧了一些,川村壱马也就又朝着青山陆靠近了一些。
所以川村壱马以为——
这肯定是命运再度把爱人的勇气又赋予给了他。
从十四岁的时候开始,川村壱马就明白,自己跟周围的同龄人不太一样。
从出道到现在都没有跟女生交往过是实话。
不过不是处男也是实话。
“我本来就喜欢女人,跟你在一起只是想知道跟男人做是什么感觉而已。”
醒来过后前男友既没有像那些漫画中画的那样亲吻他、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也没有对他说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他说:
“现在我知道了,所以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人要去伤害别人?
是不是只要不去依赖人就不会再被伤害?
“你叫健太啊。”
节目正在录制中,两个人难得分到了一组。本来是要去寻找街头上那一个看上去最幸福的人,在途中,青山陆却又跟靠过来的小男孩讲起了话。
“跟我一个朋友的名字一模一样呢。”
他是真的很喜欢小孩子,也说过以后结了婚要生很多孩子之类的话。
川村壱马想起了青山陆说过的那些话,又看着他温柔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就蹲了下来认真地听起了小男孩讲话——
到底是说了些什么呢?
小男孩跟青山陆的悄悄话结束了,青山陆便对着小男孩摇了摇头,接着他抬起头来又盯着川村壱马笑了。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川村壱马仰起头看了一阵天花板上的灯。
“或许是在等你先开口呢?”
手机那头响起的是另一个相方的声音。
“难道我还不够主动吗?”
——
“rikuさん,你的墨镜已经在我这里放了快一个星期了,还不来拿吗?”
他的确是够主动的。
“如果kazuma不讨厌它,就让它放在你那里吧。”
可是青山陆却这样回复了他。
“如果你不讨厌。”
消息来得很快,快得令川村壱马几乎措手不及——
所以你究竟是怎么想我的呢?
rikuさん。
他记得那时候他们是在纽约。
白天两个人一起走在城市偏僻的街区里,因为害怕而挨得紧紧的,青山陆说万一有什么你就赶紧头也不回地跑。
“那rikuさん你呢?”
“我就在后面看着kazuma跑啊。“
“噢—”
“我的意思是我会在后面保护你的。”
——
而晚上,就是在那天晚上,川村壱马突然就发现了,青山陆看着自己时的目光,竟然是这样的——是这样的大胆,是这样的直白。
“Spinning around and around”
“Although we‘ve come”
“To the end of the road”
两个人目光相接的瞬间,川村壱马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烈地抽动了一下。
可是青山陆的眼神灼热得让他害怕。
所以他没有回应他。
就逃开了。
“你想要保护一个人,大概是因为你喜欢那个人。”
听到青山陆的这句话,川村壱马坐在后面把脸掩在帽檐下笑了。
究竟是这句话又给了他勇气,还是青山陆又给了他错觉。
他不知道。
川村壱马只知道,刻意回避了自己好几个月过后,青山陆在前几天晚间的直播里,在自己周遭的警报响个不停后,终于又如往常那样跟自己一脸认真地说:“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我会马上冲过去保护你的。”
“他是在跟我暗示什么吗?”
“可能是吧。”
所以那天居酒屋的酒会散场过后,打发走了所有不相干的朋友,川村壱马便把喝到不省人事的青山陆带回到了自己的公寓里。
那是青山陆跟他在这里的第一次独处,川村壱马觉得好高兴好高兴。
他喜不自胜,又觉得自己离青山陆是这么的近。
第一次是这么的近。
在沙发边上,川村壱马的手先是轻抚过了青山陆的脸,随后又来到了他的手臂上。
他抚摸着他,就连手指尖上都带着温柔与眷恋。
“我爱你,riku。”
“我爱你,riku。”
“riku,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就像是故意的,川村壱马忘记了打开那盏更亮的灯。灯光很暗,周遭的一切都被照得朦朦胧胧的。
如此气氛,理所应当的,川村壱马就握着青山陆的手吻了上去。
不过嘴唇相接的瞬间,川村壱马才刚刚感受了到青山陆嘴唇上的温度,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青山陆就突然睁开了眼睛。
“kazuma,你……”青山陆的声音在满脸错愕的川村壱马的耳中颤了颤。
“你在做什么啊?”
便又立即消失了。
爱一个人的时候,人是坚韧又脆弱的。
坚韧是因为自己爱着他。
脆弱是因为他不爱自己。
川村壱马又发起了呆。
最近他似乎是一不注意就会变成这样。
“我十一月还要回英国参加毕业典礼。”
就连弟弟的声音也没有吸引到他的注意力。
“在那之前,我想先去意大利,我会在我一个同学那里住一个星期。”
“哥哥,我的车还在修,你能先把你辆不怎么开的借给我吗?”
弟弟问他。
“好啊。”
川村壱马回过了神来,又笑着答应了弟弟的请求。
“可是那辆车的钥匙我放在公寓那边了,等下我把公寓的备用钥匙给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你自己去拿吧。”
他告诉弟弟。
“我想我暂时都不会去那边了。”
那天晚上青山陆坐在沙发上跟他对峙似的看了彼此很久之后,才终于开口问他:“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情?”
川村壱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不明白什么叫“让你误会的事情”?
是告诉自己,我想在见面的瞬间就看到壱马的脸。
还是告诉他们,壱马只是我一个人的。
川村壱马把冬天的衣服统统都装进了行李箱,连夜开车逃也似的回到了父母的家中。
汽车通过青山陆晨跑时经常经过的那条路时,川村壱马停下了车,哭着把青山陆在某天早上发给自己的、他在这条路上拍下的自拍从手机相册里彻底删除了。
“他问我,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我误会了他。”
“我是真的不明白。”
“他是怎么做到对我没有感觉,还能说出那些话来的?
“啊……毕竟喜欢也是分很多种的。”
相方告诉他。
接着川村壱马就苦涩地笑了。
他想这个世界上,果然一直都是失意的人要比得意的人多得多。
很快就又到了冬天。
十一月的时候,东京突然破天荒地在某一天的夜里下起了雪。
猝不及防的,谁都没有想到的。
雪就落了下来。
那天晚上,川村壱马也站在窗后面看着这场奇迹般的雪——
“赶紧许一个愿望吧。”
妈妈告诉他。
“麻烦。”
不过他伸手摸了摸雾蒙蒙的玻璃,却笑着摇了摇头。
“就一个嘛,有什么麻烦的。”
妈妈不依不饶。
他也就只得对着窗外漫天的飞雪闭上了眼睛。
“我希望……”
并没有什么好希望的,只是在说出这个词的瞬间又想起了他的脸。
“我希望……”
手机的来电声在背后响了起来。
川村壱马睁开了眼睛,接着,青山陆的脸就从他的眼前消失了。
RIKU
天气转凉过后,他对自己的热情却愈发高涨了起来。
本来是想弹完这首曲子就去洗一个澡。
可是无论青山陆怎么弹,却总是在同一个地方出错——
“Spinning around and around”
“Although we‘ve come”
“To the end of the road”
这首曲子的旋律对他来说已经熟稔得不能再熟稔。
“rikuさん,今天要一起去吃饭吗?”
他的笑里依旧有怯意,而看着自己时的眼神却又是那么的勇敢。
十月份的时候,他接连来看了两场公演,又在演出结束后来到了休息室。
“这是我的相方。”
跟共演的同事们介绍川村壱马的时候,青山陆的语气听上去,就像是在介绍他的女朋友。
“因为是三个人,所以想要保持平衡很容易,想要一起垮掉也很容易。”
金鱼在玻璃缸中不停地摆动着它们轻盈又漂亮的尾鳍。
“riku,你是队长,要考虑到的事情当然是要更多一点。”
“也应该更慎重一点。”
“无论是工作上的,还是生活上的。”
——
刚出道的时候,青山陆的确是这样想的。
可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心中的天平,却突然朝着川村壱马所在的位置倾斜了过去。
摩天轮在夜晚的多摩川上发着光。
川村壱马看着青山陆眨了眨眼睛,就问他道:
“rikuさん,为什么一个人会去伤害另一个人呢?”
到底是为什么呢?
青山陆想,他也不知道。
那几年不满他们的人一直都很多。
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川村壱马就在歌词里写了:
“一群小人”
“你们真是坏透了”
“你们真是坏透了。”
那天青山陆站在川村壱马的身边,脑子里能想到的也只是这句话。
坏透了,坏透了,坏透了,你们为什么要,为什么要——
“我没事。”
川村壱马擦了擦顺着他眼角流下来的液体,又继续说:
“幸好这并不是……”
那个词被他说得含混不清。
川村壱马笑了。
青山陆却背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
因为从小到大读的都是男校,很少有机会跟同龄的女孩来往,所以青山陆一直以来都不是很清楚,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啊……喜欢一个人啊,就是不想让她受到委屈吧。”
“我要保护你。”
kazuma。
“让我看到你的脸。”
kazuma。
“给我安慰吧。”
kazuma。
“我喜欢你。”
kazuma。
kazuma、kazuma、kazuma。
“壱马,我会—”
我会——
“I‘ll give you the sun,the rain,the moon,the stars and the mountains”
我会给你太阳,给你月亮。
给你闪闪发亮的群星。
“I‘ll give you the world and all that you wish for”
我会给你全世界,和所有你想要的一切。
“And even more”
甚至是给你更多更多你所想象不到的东西。
“Girl……”
青山陆抬起脸来看了看正微笑着眺望着观众席的川村壱马。
“Boy I‘ll love you more than you could know.”
“Don't you know,don't you know”
“You should know”
青山陆想川村壱马是知道的。
否则他在唱《Only one》的时候,在跟自己对视的时候,眼睛里又为什么会闪烁起泪光呢?
那天跟妈妈在电话里闲聊的时候,青山陆无意间就跟她提起了小男孩把川村壱马认成他女朋友的事。
“现在的小孩子都机灵着呢。”
妈妈咯咯咯地笑了。
“你表姐家的那个孩子也是,都可爱着呢。你也挺喜欢那个孩子的不是吗?”
“是啊。”
青山陆把剥好的鸡蛋扔进了保鲜盒里,热气就从水壶中蒸腾了起来。
他拧上了燃气灶的开关,又对着手机继续说:
“是啊,我是真的挺喜欢小孩子。”
爱一个人的时候,人是勇敢又懦弱的。
勇敢是因为,青山陆爱着川村壱马。
懦弱是因为,青山陆爱着川村壱马。
他们不是普通人,却都想要过普通的生活。
普通地结婚,普通地生子,普通地变老。
“世事艰难,普通难得。”
青山陆想。
他从跑步机上走了下来,又擦了擦汗水,便坐在一旁看起了那天自己在川村壱马直播时截下的图片。
川村壱马说,rikuさん也在看呢,他笑了,青山陆就把那个画面截了下来。
“riku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在拼命地健身呢。”
“因为我有必须要保护的人。”
既然是想要保护他,那为什么又要对着他说: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情?”
青山陆看着川村壱马在自己的面前露出了一个异常痛苦的表情。
然后他就逃走了。
懦弱,懦弱。
在爱上川村壱马之前,从来没有人来告诉青山陆,爱情会让人变得不像自己。
那天过后的日子,不过又像是回到了刚出道的时候。
“kazuma他啊,一关起门来就会变得特别粘人。”
青山陆依旧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你是在跟我交往吗?明明就没有吧。”
川村壱马也坐在一旁笑得淡然。
所以青山陆也就以为,搭载着他跟川村壱马的那辆列车,终于又回到了轨道上。
冬天来了。
十一月的某一天夜里,东京突然就下起了雪。
新闻报道说,东京上一次在十一月里就下雪,还是半个多世纪以前。
“看来今晚会有奇迹发生。”
同行的友人立即用手机拍下了玻璃窗外飘雪的风景,“十一月的雪哟,保佑我明年能获得将棋五段。”
他对着飘雪这样祈祷到。
“十一月的雪哟,保佑我爱的人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另一个友人也接着说到。
“十一月的雪哟……”
而青山陆张开嘴想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想起来。随后他的手机响了一下,他便打开手机看了起来。
“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把你的墨镜还给你。”
青山陆愣着看了那条消息半天,又笑了。
他关上了手机,就问服务员要来了一大瓶烧酒。
他最后喝得烂醉。
当友人扶着他开始在雪地中行走的时候,青山陆才在刺骨的寒风中想起了那些他刚才没能想得起来的祈愿——
十一月的雪哟,请让我变得勇敢一点吧。
十一月的雪哟,请不要让他离开。
十一月的雪哟,我想跟我爱的人在一起。
雪在脸颊上融化了,青山陆想念着川村壱马嘴唇上的温度,觉得自己更醉了。
他更醉了,所以友人跟他说的那些话也听得更不明白了。
等到青山陆再度回过了神来,他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自己就已经站在了川村壱马公寓的门前。
趁着酒意正酣,青山陆便伸出手来敲了敲门。
不过却并没有人来开门。
过了一会儿,差不多有五分钟,他又敲了敲门。
可还是没有谁来。
于是青山陆昏昏沉沉的,只得倚靠着门坐了下来。
他坐在那里,愣愣地看着正对着自己的那面墙壁,只是很蓦然地,突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摩天轮转呀转。
川村壱马站起来想要眺望流淌在远方的河流。
车厢突然猛烈地震动了一下,他就摇晃着身子倒进了自己的怀里。
“rikuさん,rikuさん。”
“这是我第一次跟人坐摩天轮。”
“我也是啊。”
“rikuさん,我这样做是因为……”
“我喜欢你呀。”
转啊转,摩天轮依旧在记忆里不停地旋转着。转啊转,川村壱马身上的味道是那么的令青山陆眷恋。转啊转,转啊转,转啊转——
摩天轮停了下来,闪烁在河流上的灯光也熄灭了。
无声无息,无声无息。
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看不清。
在黑暗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只是——
青山陆只是看着川村壱马的眼睛,而川村壱马也只是看着青山陆的眼睛:
“喂。”
“喂。”
“kazuma……”
“rikuさん……”
“你是有……什么事吗?”
RIKU and KAZUMA
“那么,现在开始播报最新的天气情况。”
“以东日本地区为中心将会出现降雨。”
“沿海地区会出现较强的南风。”
“不过东京昨夜经历了小雪过后。”
“今天一整天—”
“都会是晴天。”
兜售鲜花的店铺一过,再往前转个弯,就又可以看到那些悬浮在海面上的游艇。
夏天的到来已经迫在眉睫,所以极少的白船,都开始提前闲适地漂散在了蔚蓝的大海之上,在那些晃眼的白之中,偶尔飞快地划过一抹凝滞的黑色,让蕾妮特晃眼瞥见了,还以为是什么鱼类从海面下跃了起来。
“太太,您要是走累了,我们可以去那边休息一下。”
又往前走了三两步,蕾妮特便回过头去看起了一直远远地走在她身后的女人。
女人一开始,似乎是并没有听到蕾妮特的提议,只见她双手都放在了她凸起的肚子上,只是边看着脚下的海岸线,又安静地走着——
女人是一个有五个月身孕的孕妇,跟随她的丈夫从日本远道而来,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好。蕾妮特担心她会像上次那样,又突然晕倒在自己面前,所以她停住了脚步,看了那美丽又忧郁的孕妇一阵,便又用她那生硬的日语大声地喊到:
“太太,我觉得您应该休息一下了。”
蕾妮特是在来这幢别墅一个星期以后才知道了,这对漂亮的日本夫妇是来这里度蜜月的。
她来的前几天,一切都还很正常,主人出手阔绰,通情达理,因为是日本人,对待蕾妮特,又格外地有礼貌。他们给了蕾妮特二楼的一间卧室,带着个小阳台,早上一推开门,阳光一照进来,墙壁上影影绰绰的,就都是梨花繁复精美的倩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不太对劲的呢?
蕾妮特想,可能就是那天下午,女人坐在厨房里,在她的身边看她写这一个学期的总结的时候,那时候,蕾妮特在她的电脑上先是放了一首《Les Champs-Elysées》,女人说她很喜欢,她想再多听一点法语歌,所以接着,蕾妮特又放起了那首《Nuits d’été 》:
有人说停下来吧
你在伤害你自己
我头疼,是因为一切都让我想起你
我受够了闭上眼,就看到你的眼睛
我们不是落后,只是选了别的路
颜色如从前
只是少了些光泽
我想写别的词
但这些词只会在梦里出现
这会让你感到可笑
给我点时间
来听听你的笑声
别停下
我不再头疼
我眼里只有你
你肯定觉得这很傻
别担心
抬起头,天空是蓝色的
数一、二、三
一切都会变好
太阳落下
一切从头开始
听我灰暗的梦
在黑夜中飞翔
我花了很多时间
写下这些词
………
我想找回,我们所有的夏日之夜
这些回忆,我可以写上几个小时
我不会让你失望
我不会让我们哭泣
………
女人开始哭,是听到蕾妮特告诉她“Si on veut on peut”的意思是“如果足够想要就可以得到”后。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
哭泣着的女人看上去更美了,可是这脆弱的美,却让蕾妮特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太太,太太,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蕾妮特关掉了那首歌,站到了女人的身后,又伸出手来轻轻抚摸起了女人颤抖着的背。
“不,我只是……”
厨房的门是敞开着的,门外就是草木繁茂的后院,午后的阳光慵懒又温暖,一有风来,整个厨房中都会溢满阳光跟苹果花的清香。
“您究竟是怎么了啊?”
“我只是——”
风又带着香气吹了进来,女人哭着,终于抬起了她的脸:
“我只是,想起了一个我不该想起的人。”
“takahide“
从那总是深情地凝视着他妻子的男人口中,蕾妮特得知了女人的名字是“takahide”,不知道汉字是怎么写的,是“高”还是“貴”,蕾妮特无从得知。
她只是很喜欢这个名字的发音,特别是每每听到男人用饱含爱意的语气叫:“takahide”,蕾妮特莫名地,就会心旌摇曳起来。
“takahide,你今晚乖乖地吃饭,我就答应你早一点回日本。”
“takahide不想去就不去,蕾妮特,我出去的时候,你能陪着我太太去海边走走吗?”
“takahide,我爱你。”
在最初的那些日子里,蕾妮特的确是从这对夫妇身上看到了她现在所憧憬着的一些东西——在蕾妮特看来,他们是相爱着的,因为富有和美丽,身上也完全没有一般夫妇身上常见的那种烟火气。除此之外,蕾妮特还得知了男人在英国有自己的服装品牌,女人结婚之前是一个非常有名的模特。
而自己跟安东尼呢?蕾妮特想,安东尼只是一个普通的法国乡下男孩,没有钱,也没有多英俊,他还从不会像makoto看takahide那样痴迷地看着自己——
或许是因为自己也没有多好的缘故吧。
在这对夫妇的身上、生活中,只有一点,是连蕾妮特都接受不了的。
那就是takahide那么辛苦地怀着孕,makoto还要跟她做爱。
怀孕的女人的身体,像一块温润的羊脂玉,蕾妮特是第一次见,隔着一扇半掩着的门,看到她的丈夫就那样从她的身后进去了——女人可怜地侧躺着,只有一件单薄的睡衣从中间敞开来挂在了她两边的手臂上。
她的什么都暴露了出来——她漂亮的胸,因为丈夫的性器在穴口中不停地送入与送出着,也不停地摇摇晃晃着,她的肚子,鼓鼓囊囊得好似一个充气充了一半的皮球——蕾妮特看到,takahide的手,扭曲又痛苦万状地贴到了她的肚子上。
makoto早上说,今天会到下半夜才回来,所以十点才过,蕾妮特在卧室里复习着哲学,忽然听到了门外有动静,她便想是南法扒手多,深夜闯进来偷东西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蕾妮特抓起了平时用来防身的短刀,就走到了走廊上。
黑夜中的走廊空荡而寂静,蕾妮特没有看到扒手,只有自己身上晚香玉香水的味道,在暗夜中独自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啊,啊,啊。”
蕾妮特没有怀过孕,更没有在怀孕的时候跟男人做过爱,她不明白takahide的叫声,到底是属于哪一种,是愉悦?还是痛苦?或者两者兼有?
而makoto呢,在说了一句“只需要想着我”之后,便把takahide的一条腿抬了起来——接着,他又从正面进入了他怀孕的妻子。
蕾妮特想takahide不爱makoto,是从他们即将离开南法的前一天晚上开始。
那天晚上,蕾妮特也开始收拾起了自己的行李,从makoto那里拿到了全部的报酬,再过几个月,她就要去巴黎了,在巴黎,她会在繁华的街道旁租下一整套漂亮的公寓,她会去大学,去大学里学习那么多她感兴趣的东西,巴黎不仅有香榭丽舍、圣母院、街角随处可见的咖啡馆,还有好多好多英俊的男人,他们从天南地北来——法国人、英国人、意大利人、美国人、日本人。
日本人——
一本三岛由纪夫的《叶隐入门》从一堆书本里掉了出来,蕾妮特把它捡了起来,又随手翻开了其中一页:
“我相信,最极端的爱便是隐恋。一旦被分享了,爱情就减灭了精神性。终其一生为爱消得人憔悴,为爱而死,但不将爱恋人的姓名挂念于嘴边,这才是爱恋的真正意义。“
蕾妮特喜欢这个疯狂的日本人,但她并不认为现在是适合读他的时候,所以她手一伸,便把那本标题译为《Le Japon moderne et I’éthique samouraï 》的书放回了行李箱里。
骚动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什么东西哗啦一声摔碎在了地面上,随后蕾妮特听到了takahide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听到她哭喊了起来,说的好像是:
“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不该,我不该——”
接着,makoto似乎也压着声音说了几句什么,不过太远了又太小声了,蕾妮特一句话都没有听清。
蕾妮特走到餐厅边上的时候,她只看到了一部摔在了地上的手机和一堆瓷器的残骸,手机是白色的,是一部款式比较新的iPhone。
蕾妮特把它捡了起来,又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地戳了一下——一个男人的背影出现在了屏幕上,在蕾妮特回过神来之前,那背影又很快地消失在了黑色中。
蕾妮特轻手轻脚地回到了房间。
侧着耳朵倾听了一阵,发现没有任何异常之后,她又重新收拾起了行李来——
不一会儿,一条推送的消息又再次打断了她的动作,蕾妮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看到是用来学习日语的软件给自己推送了一条新闻,她便拿起手机认真地翻看了起来。
那条新闻说的是,日本一个很有名的明星,因为太过于劳累,这个月第二次住进了医院,他的代表作品有《Invisible Love》、《My Prayer》——
蕾妮特不认识他。
不过她记下了这两首歌的名字。
一小时后,蕾妮特终于打包好了她所有的行李。
她把其中的一个皮箱子放到了床上,拉开了拉链,又拿出了塞在箱子最里面的钱包。
里面有一百欧元、两百、三百……八百欧元,这些还远远不止。
这些全都是蕾妮特凭借自己的努力从别人那里挣来的,她很为自己骄傲。
她数着那些钱,一百欧元、两百欧元、三百……蕾妮特拿着这些钱,觉得心底无比踏实了起来,这些钱,已经足够让她一个人在巴黎租下一套很大的公寓,并支付第一个学期的注册费。
蕾妮特看着她的钱,不由得又期待了起来,她想,去了巴黎,第一件事就是去街上逛一逛,买一些昂贵的衣服,接着,她要把安东尼甩了,因为巴黎有那么多的男人——法国人、英国人、意大利人、美国人、日本人——
日本人——
无限惆怅地,蕾妮特又想起了她的那两个雇主,她突然就很好奇,他们之间到底有着怎么样的过往。
不过——
管他呢,蕾妮特又想,那毕竟都是别人的生活。